第一章

和裴肆交往兩年，人人都說我愛慘了他。

分手後我失魂落魄，夜夜買醉。

這天他打來電話：“來酒吧幫我擋酒，順便付錢結賬。”

我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問他在哪裏。

電話那邊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我聽見他的朋友揶揄道：“裴哥，真被你說準了，分手了她還這麼隨叫隨到。”

他的聲音漫不經心：“舔狗都這樣。”

我心口鈍痛，忍著哭腔說：“阿言，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嗎？我可以改的，求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電話裏驟然安靜。

下一秒，裴肆咬著牙冷冷出聲：“宋時好，阿言是誰？！”

1

裴肆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他的舔狗，愛慘了他，沒了他就會死。

而這次分手，我也確實沒了半條命。

分手後那些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再一次瘋狂湧現，在夢裏，在走神的時候，一遍遍地給我甜蜜，又一遍遍地把我撕碎。

回憶裏，他會溫柔地吻我，和我做最親密的事。

會因為我怕黑，不敢一個人住宿舍，偷偷爬牆給我帶夜宵，然後背靠牆守了我一整夜。

少年眉眼恣意，笑起來時張揚又明亮。

他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

可最後他卻慘死在了大火裏，連骨灰都無法收齊。

怕我半夜驚醒，第二天會頭疼，所以死前他連電話都沒有給我打。

隻是給我發了兩條語音。

語音裏是烈火劈裏啪啦焚燒的聲音。

像是末日。

可他的聲音卻低緩溫柔，仿佛以前哄我入睡一樣。

“我的阿好，要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娶你啊。”

胸口劇烈一痛，巨大的悲傷讓我窒息般從回憶中驚醒。

回憶裏的少年叫遲言，是我的竹馬。

他離開我五年了，在一千多天的日日夜夜裏，我經常在夢裏、在意識恍惚的時候，想起過去。

明明沒有親眼看到，可腦海裏卻總能浮現出他慘死的模樣。

被濃煙吞沒，被倒塌的梁木壓住雙腿，被赤紅的火舌炙烤過皮肉，燒碎骨頭......

那種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我，提醒我，遲言真的死了，死得無比痛苦。

我去看過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我無法接受愛人的死亡，才會臆想出他慘死時的畫麵，放大痛苦，自我折磨。

再這樣下去，我的精神很有可能崩潰。

我嘗試過催眠，忘掉那些痛苦的畫麵，可卻無濟於事。

多次看診後，醫生建議我談場戀愛，轉移注意。

而裴肆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和遲言幾乎一模一樣。

舒展開的眉眼，微微低啞含笑的聲音，就是五年後遲言應有的樣子。

那天是新年，漫天都是煙花，仿佛燃燒的火光。

而他站在這樣的烈火之下。

隻一眼，我便愣在了原地。

我以為我的遲言，又回來了。

他沒有死，他還活得好好的。

2

我開始追求裴肆。

把對遲言的喜歡，統統給了他，對他無限縱容，他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起初裴肆十分詫異，但很快，他就接受了我對他的好。

“你就這麼喜歡我？那在一起試試吧。”

裴肆身邊的朋友都在說，我愛他愛到無法自拔，比舔狗還舔。

一個電話，我就能開兩個小時的車來找他，給他買早餐。

也能幫他擋酒，哪怕已經喝到了胃出血。

我怕他消失，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我會在晚霞血紅得像是火光一樣的傍晚，忍著心口的恐慌，問他會不會離開我。

所有人都覺得，我愛他，愛到無法自拔。

也是在遇到裴肆後，我漸漸開始忘記那些慘烈的畫麵，腦海裏再也不會突然浮現出，遲言死前的模樣。

痛苦好像正在離我遠去。

我很開心，即便裴肆對我總是揮之即來招之即去，態度散漫，像是在逗一隻永不背叛、永遠乖巧的小狗。

直到那天，他突然約我吃飯，還為我放了比初見時更加燦爛盛大的煙花。

他走出了那片酷似火光的煙花倒影。

無數女生都在偷偷看他。

而裴肆目不轉睛，一步一步地來到我麵前，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猶如雷暴。

我以為，我的阿言終於回來了。

可在進餐廳後，裴肆對我的態度又瞬間敷衍了起來。

我給他切牛排，給他倒果汁。

他卻在看手機，不論我說什麼，他都隻會“嗯”或者“哦”。

而且桌上沒有一道菜，是我喜歡吃的。

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提示有新消息。

我清楚地看到裴肆的眼眸亮了起來，湧上笑意。

那是收到喜歡的人發來的消息時，才會有的反應。

他好似不經意般看了眼窗外，而後收回視線，像是終於注意到對麵還坐著我，勾唇笑了笑，一副深情又溫柔的模樣。

“怎麼不吃？我點的都是你喜歡的菜，吃完我帶你去看篝火。”

說完，他動手剝蝦，親昵地喂到了我的嘴邊。

可是我對海鮮過敏，也不敢近距離靠近明火。

我隱約猜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手機瘋狂地響起了提示音，先是消息，再是電話。

裴肆掛斷了一通又一通電話，然後看向我，解釋道：“公司有急事。”

我點了點頭：“工作要緊，你先去忙吧。”

見我這麼善解人意，原本起身正要走的裴肆反而猶豫了，看向我的目光微微有些複雜。

可最後他還是離開了，隻是匆匆留下了一句：“之後我會補一個約會給你。”

下意識地，我跟在了裴肆身後。

他著急離開，是以都沒注意到，身後跟著人。

我看到他奔向餐廳對麵的咖啡館，露天處坐著一個眼睛微紅的女生。

那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我和裴肆在餐廳的一舉一動。

裴肆明明是跑著過去，可在進咖啡館時卻慢下了腳步，臉上的期待變成了不耐煩。

“找我有什麼事？我在和女朋友約會，待會兒還要跟她去看篝火。”

女生眼裏掛著淚水，卻沒有落下，愈發襯出了可憐與倔強：“裴肆，你不要騙自己了，你明明知道喜歡看篝火的人是我......”

哦，原來裴肆也有白月光嗎？

今天的約會是想用我來刺激她？

3

叫沈知晚的女生滿臉難過，振振有詞道：“就算我和別人在一起了，但我們依然是好朋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不能為了氣我，故意找這種女人作踐自己，我會心疼的！”

裴肆沉默了。

不知道他在沉默的那三十秒裏，想的是沈知晚的心疼，還是在默認和我在一起，確實是作踐自己。

過了一會兒，他冷冷嗤笑，嘴硬道：“誰在氣你了，我是真的喜歡宋時好。”

話音剛落，沈知晚撲進裴肆的懷裏，吻上了他的唇。

裴肆瞬間愣住了。

可也就那麼幾秒，沈知晚就退出了他的懷抱。

“如果喜歡宋時好，你又怎麼會淪陷在我的吻裏？”

“裴肆，如果你能開心，我偶爾可以陪你接吻，隻要你別再作踐自己......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路邊的流浪狗。

無家可歸，也沒有人願意要我。

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

胸口鈍痛，心臟仿佛被淩遲了一樣。

我好想遲言啊。

也好想跟裴肆分手。

可是不行，還不到時候。

4

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裏，裴肆利用我刺激沈知晚，像是上了癮。

我裝作不知道他和沈知晚之間的事，一次又一次地配合他演戲，小心又卑微地做一隻舔狗。

在我無限包容下，裴肆越發有恃無恐。

沈知晚和男朋友約會，他便拉著我在朋友圈秀恩愛，或者帶我參加各種聚會。

無微不至地關係我，滿眼都是寵溺。

沈知晚吃醋後，他又一腳將我踹開，以公司臨時有事為借口，迫不及待地去見她。

等沈知晚為了男朋友再一次丟下他，他才會回頭找我，繼續重複與我秀恩愛，刺激沈知晚的戲碼。

在這一次次利用我的過程中，裴肆漸漸發現，他不管怎麼做，我都對他不離不棄、隨叫隨到後，他對我也沒了多少尊重。

而我第一次和沈知晚“正麵”碰見，是因為一場車禍。

沈知晚大概很不喜歡我，不喜歡在她陪男朋友的時候，我占據了裴肆的時間，享受他的“寵愛”。

那時我正在路邊等朋友，她酒駕碰見了我。

醉意上頭，她踩下油門朝我衝了過來。

我躲開了，代價是左手骨折。

沈知晚開車撞到樹上，昏迷不醒。

我們一同被送往醫院。

我傷勢不重，而沈知晚渾身是血被送進了搶救室。

裴肆接到電話，立馬趕了過來。

醫生告訴他：“傷者現在急需輸血，但她是 RH 陰性血，隻能從血庫緊急調配......”

裴肆知道我是RH陰性血，所以他直接把我從病床上拽了下來，險些弄斷我的另一條好胳膊。

他讓護士抽我的血，抽了一袋又一袋。

抽完血後，裴肆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我也出了車禍。

他眸裏霧氣湧動，像是懊惱，又像是心疼。

他垂眸看著我，眉頭微蹙，試圖解釋：“沈知晚是我......是我曾經的高中同桌，所以我才這麼關心她。”

我笑了笑：“嗯，我沒事的。”

裴肆像是被我感動了。

可他又覺得我那麼愛他，因為他的要求而被抽幹了血，應該也是甘之如飴的。

到了晚上，他本來在哄我入睡。

神色柔和，仿佛終於對我有了幾分動心。

但是在得知沈知晚蘇醒後，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我。

我沒有心痛，反而鬆了一口氣。

壓在大腦裏的巨石又輕了一點。

我馬上就要成功了。

我努力回憶那場被我臆想出來的火災畫麵。

這次卻再也看不清烈焰裏遲言被燒得麵目全非的臉。

裴肆不知道，在我遇到他後的每一刻，我都在告別那些痛苦的回憶。

有一次在夢裏，我又夢見了遲言。

他被大火吞沒，渾身是血、渾身是火。

他難得開口，說了這場臆想夢境裏，唯一的一句話：“早點忘了我吧，別因為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傷害自己。”

可是我做不到啊。

可我也知道，遲言不舍得我難過。

我的阿言，他對我最好了。

我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裴肆頂著遲言的臉傷害我時，那些臆想出來的慘烈畫麵就會模糊一分。

我想起那場火災的次數越來越少。

大腦裏的那根神經，也不再時時刻刻緊繃著。

我在用這種作踐自己的方式，不斷地和那些痛苦的畫麵告別，隻留下與遲言美好的回憶。

隻要裴肆再傷害我一次，我就能徹底忘記那場火災了。

但是第二天，裴肆卻跟我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