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時候,我看見陸川在跟另一個女人告白。
他拉過那個女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深情地說:“感受到我熱烈的愛意了嗎?”
二六,二五,二四......我聽著胸腔裏的倒計時聲淚流滿麵。
陸川,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跳動的那顆心臟,是我給你的。
1
陵園裏,我看著麵前一排排的墓地,心裏沒有太多情緒。
工作人員問道:“小姐,冒昧問一下,您是要給誰買墓地?”
我抬手拂過墓碑上的灰塵,努力笑了笑:“買給我自己。”
工作人員的臉色變了變:“您在開玩笑吧?我們這裏需要逝者的死亡證明,才能購買墓地。”
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一張死亡證明,估計不用多久就能拿到手了吧。
從陵園離開後,我開車回家,收音機內播放著最新的娛樂新聞——
“商界新貴陸川與鋼琴女神傅清雪共度午餐,據悉他們曾是高中情侶,現今疑似舊情複燃。”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壓下胸口翻滾的澀意。
我和陸川隱婚三年了,這三年裏,他從來沒有過任何緋聞。
直到兩個月前,他的白月光回國了......
到家後,我看到客廳裏掛著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陸川神色冷淡,英俊的臉龐在攝影師的鏡頭下格外耀眼。
我神情恍惚了一瞬,隨後默默地穿上圍裙,開始做飯。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賤,就像陸川朋友說的那樣,外麵根本找不到像我這種乖巧聽話,還不要工資的保姆。
陸川胃不好,所以隻要他的一個電話,我就能放下所有,跑去酒吧幫他擋酒。
因為是隱婚,陸川從來沒有跟他的朋友們正式介紹過我。
他們好像也都忘了,是我陪陸川度過了創業時最痛苦的那段時間,那時他們誇我不離不棄,現在卻嘲諷我是個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隨叫隨到,這跟狗有什麼區別。”
“你說什麼呢?養狗還要喂骨頭,她這麼懂事,自己會找吃的。”
“陸總,這個你玩膩了千萬別扔,兄弟也想感受一下,舔狗是什麼滋味。”
陸川微微皺了下眉,不悅地看了眼說話的人。
當時我高興得不行,以為他終於有點在意我了。
然而後來我才知道,他隻是不喜歡他碰過的東西,被別人盯上。
2
我做好飯菜,將它們一一擺上了餐桌。
明明是用來彈鋼琴的手,之前連雞蛋都不會煎,現在卻學遍了中西餐。
然而我等了又等,窗外的天色由明變暗,直到淩晨兩點,門口才傳來開鎖的動靜。
陸川回來了。
困意瞬間消散,我從沙發上起身,立馬迎了上去,幫他準備拖鞋,接過他換下的西裝外套。
“工作是不是很忙?我去把飯熱一下。”
他語氣淡淡:“不用,我吃過了。”
我呼吸一窒。
吃過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發了那麼多條信息,他哪怕回一句也好啊。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沒看手機吧。
我努力彎起唇角,試圖跟他多聊一會兒天:“明天我在音樂廳有一場鋼琴演出,你來看嗎?”
“沒時間。”
陸川眉頭微蹙,淡漠地掃了我一眼。
“我們隻是搭夥過日子,你沒必要演得這麼逼真。”
說完,他徑直上樓回了臥室,鎖了門。
我噎住,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正要轉身去收拾那一桌冷掉的飯菜,卻在懷裏的西裝外套上,聞到了女士香水的氣味。
無比甜美可人。
得靠多斤,才能留下這麼清晰的香水味?
我的心口猛地抽痛了起來。
與此同時,我手腕處的電子表傳來嘀嘀的報警聲,提示心率過快。
我連忙回到自己臥室的衣帽間,解開衣裳的紐扣,抽出左胸口的充電線,連接電源。
正在這時,顧淮打來了電話。
“長夏,最近心臟適應得怎樣?
他是醫學博士,也是我的青梅竹馬。
我看著充電倉內的心率數據,輕聲回道:“以前一天隻要充電一次,現在不到半天就要充電了。”
“機械心臟跟手機一樣屬於電子消耗產品,使用越久壽命會越短,這是正常現象。”顧淮解釋道。
我的眼神有些空洞:“會不會有一天,再也充不上電?”
手機那邊一陣沉默,良久,才聽得顧淮暗啞的聲音:“我會盡量延緩那一天的到來。”
我苦澀一笑,結束了通話。
我心裏很清楚,在這件事上,顧淮已經無能為力了。
充好電,我整理好衣裳走了出來,想幫陸川洗一下衣服。
結果打開臥室門,卻看到原本進了房間的陸川不知何時坐在了沙發上,麵色低沉,手中拿著一張陵園墓地的宣傳冊。
那是我白天從陵園帶回來的。
我正想解釋,陸川先一步冷冷開口:“林長夏,你就這麼盼著我死?”
3
我一怔,連忙說道:“沒有,這冊子是我......”
話還未說完,便被陸川打斷。
“以後少弄這種晦氣的東西回家。”
他有些厭惡地皺了下眉,似乎不想看見我,重新穿上外套,出了門,隻留下一句話,“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至少活得比你久。”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最後呆呆地摸了一下心口。
是啊,他肯定會活得比我久。
我馬上就要死了,沒辦法再給他做飯洗衣服了......
這天晚上,我幾乎徹夜無眠。
為了第二天的演出能夠順利進行,我吃了一顆又一顆的安眠藥。
可當我醒來,來到音樂廳準備上台演出時,卻發現廳內空空蕩蕩的。
一直到演出結束,也隻來了十幾個觀眾,其中一個還是從醫院研究所匆匆趕來,給我捧場的顧淮。
回到後台休息室,顧淮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邊將牆上的電視打開,一邊說道:“自從那個傅清雪回國後,每次你辦演出,她都會挑同一天舉辦活動,鋪天蓋地買營銷和宣傳,音樂廳人少,肯定都是往她那裏跑了。”
不出所料,電視裏正在播放隔壁劇院的相關新聞——
傅清雪開展以“初戀”為主題的音樂會,總裁陸川傾情現身,觀光者爆滿。
我看著屏幕裏,陸川和傅清雪並肩而站,心口傳來了悶悶的痛。
傅清雪對著鏡頭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和愛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甜蜜的。希望大家都能告別錯的,找到對的那個人哦。”
昨天陸川說沒時間,原來是要去看對的那個人的演出。
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從音樂廳回家。
沒想到陸川已經回來了,正在浴室洗澡。
我默默地將門口臟衣簍的衣服拾起來,準備放進洗衣機裏時,口袋忽然振動了起來。
是陸川的手機,他忘記拿出來了。
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無意瞥了眼亮著的屏幕,瞳孔驟然緊縮。
“我幫你擬好了離婚協議書,你什麼時候給她?”
“對了,我還沒謝謝你......工作那麼忙,還買了花來看我的演出,我真的很高興。”
“今晚可以哄我睡覺嗎?就像昨天那樣。”
我愣在了原地,心臟跳動劇烈,電子表再次發出了警報聲。
好痛。
原來換成機械的心臟後,還是會這麼痛。
這時,浴室的門開了,熱氣騰騰的水蒸氣彌漫而出。
係著浴巾的陸川走了過來,見我呆呆地拿著他的手機,眉頭緊鎖。
他伸手拿回手機,語氣比以往更加清冷:“以後少碰我的東西。”
我看著他,忍不住開口:“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陸川看著屏幕上的短信內容微微一愣,隨即麵色恢複如常。
“到了該說的那天,我自然會找你。”
說罷,他便轉身進了臥室,一次都沒回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感覺砰砰的心跳一聲比一聲更為沉悶。
之後我回了臥室,進隔間的充電倉連接電源。
明明機械心臟無法感受人的喜怒哀樂,但胸口的位置還是會劇痛和酸澀。
這時,電子屏上有紅光閃爍,顯示心臟老化程度為98%。
我抿唇看著,眸底湧上無盡的悲楚。
老化程度到100%時,這顆心臟便再也無法跳動。
也是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我躺在手術台上,顧淮準備挖出我的心臟做移植手術時,麵露不忍,再次詢問:“你想好了,真的要把心臟給陸川嗎?”
我說:“想好了......他出車禍,心臟受損,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研發的機械心臟不是剛好能跟我匹配嗎?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那場手術,我把我的心臟移植給了他,自己則是換上了機械心臟。
我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中止了夢境。
是私人律師的電話。
“林小姐,您的財產證明已經全都整理好了。”
“您確定要將這些財產全都留給陸川先生,指定他為唯一的遺產受益人?”
律師例行詢問確認,聲音沒有一絲的波瀾。
我輕聲回道:“嗯,他是我丈夫,理應留給他。”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把畢生所有的積蓄都留給陸川,權當是我愛過他的證明吧。
掛斷電話後,我想起陸川手機裏的那幾條短信,心口再次抽痛起來。
也不知道,是他先看到我的遺囑,還是我先收到他的離婚協議書。
恍惚間,我想起移植手術結束後的那一周,我借口出差,躲在顧淮的研究院裏適應機械心臟,不敢見陸川。
直到能下床走動後,我才拎著專門為陸川燉的湯,去醫院照顧他。
顧淮問:“你為他付出這麼多,卻對他隻字不提,讓他以為是別人捐獻的心臟......值得嗎?”
我頓了頓,眼眸有片刻的模糊。
“感情裏,沒辦法計算衡量。”
那時顧淮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管怎樣,活著最重要。”
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因為顧淮研究出的機械心臟,全世界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