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母妃臨死告訴我，想在後宮活得好，要麼變成瘋子，要麼變成怪物。

我不信。

直到一直護著我的小太監被人戳瞎雙眼，與我相依為命的嬤嬤死無全屍。

我徹底瘋癲，成了一個怪物。

1

漫天大雪，我被皇後責罰，跪在她的宮門外。

雪在我身上覆了厚厚一層，刺骨寒涼直鑽膝蓋。

不知跪了多久，宮門終於打開。

有人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

“公主可知錯了？”

是皇後的貼身嬤嬤，她是皇後從娘家帶進宮的心腹。

我動了動僵硬的脊背，讓自己竭力彎下腰，用額頭抵在鋪滿白雪的地上，一字一句道：“兒臣知錯了。”

嬤嬤似是滿意我的謙卑，轉身進去稟告皇後。

不多時那嬤嬤又出來，居高臨下地睨著我，“娘娘仁慈，讓殿下進去請安。”

“兒臣謝母後。”

我竭力讓自己站起來，可雙腿麻腫又疼又僵，我費了半天工夫都沒能站起來。

最後是嬤嬤等得不耐煩，差使旁側小宮女來扶我。

我終於得以站起來，吃力地走近殿內。

進殿後我再次跪下：“兒臣給母後請安。”

軟榻上雍容華貴的女人懶懶掃我一眼：“祭兒當真知錯了？”

我叩首：“兒臣知錯了。”

皇後鮮紅的蔻丹掩唇而笑，招狗一般讓我過去。

我躬著身子費力朝她爬過去，她半長的指甲劃過我的臉，最後停留在我的下巴。

她捏著我的下巴逼我對上她的臉。

“沈祭，本宮不希望還有下一次，你要聽話——”

我裝出十足的敬畏和害怕：“兒臣明白。”

“兒臣會聽母後的話的。”

皇後很滿意我的回答，大發慈悲一般讓我起來，坐到炭盆邊取暖。

我受寵若驚地謝恩，聽話地坐到炭盆邊。

“這才乖。”皇後刺耳的笑落入耳中，“狗，就是得聽話。”

我充耳不聞，隻盯著炭盆裏的燒得發白的炭出神。

是啊，我是狗。

可狗也是會咬人的。

若是皇後知道，她最寵愛的女兒就是被我這條狗殺的，她會作何反應呢？

2

我六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嫡公主。

皇後精心嬌養的女兒，放在手心裏的寶貝，她渾身精貴，備受寵愛。

卻看不慣我這個在冷宮長大的小可憐。

第一次見麵，她就將我唯一的食物狠狠用腳碾碎。

她說，我趴在地上哭的樣子，好像一條狗。

跟我相依為命的常嬤嬤說，宮裏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如果當狗能夠活下去，那也沒什麼不好。

我聽了。

我隻想跟常嬤嬤在這後宮好好活著，哪怕當狗也無所謂。

可嫡公主連這點小小的期盼也要毀滅。

我十歲生辰那日，嫡公主又來找我了。

她帶了很多太監，將常嬤嬤壓在地上欺負。

而我，隻能被她踩在腳下，眼睜睜看著常嬤嬤被人折磨。

那一天，我終於理解母妃臨終前的話。

在皇宮裏活，要麼變成瘋子，要麼變成怪物。

可母妃變成了瘋子，依然進了冷宮。

既然當狗當瘋子都活不了。

那就變成怪物吧。

自那時起，我便計劃，終有一天，我要殺了嫡公主。

嫡公主有一個心上人李季，是太子的伴讀。

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隻是稍微在他麵前演了一出被人欺負的戲，就讓他對我伸出援手。

李季總會偷偷帶著吃食來冷宮看我。

日子久了，我便同他關係親近了不少，他開始把我當妹妹一樣看待。

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太子霸道自私，這件事如果暴露，對我，對他都沒好處。

更重要的是，我跟李季的關係暴露太早，不利於我複仇。

整整兩年的時間，我跟著李季讀書寫字。

待時機成熟，我故意泄露給嫡公主我與李季暗中往來之事。

她果然如預料的那樣，帶人來打罵我。

我順勢，哭著向她求饒，保證我對李季絕無男女之心。

我說，我可以幫她打聽李季的喜好。

嫡公主被寵得刁蠻，一向不得李季青睞，聽到我的話，當即便答應了。

為了換取她的信任，我毫不吝嗇地將李季的信息分享給她。

同時，為了讓嫡公主放下戒備。

我也的確想辦法讓李季對她態度好些，但不是說好話，而是告訴李季，嫡公主拿我撒氣。

李季心軟，當即便答應了。

因為李季的態度，嫡公主對我的打罵確實少了許多。

時機將至。

嫡公主生辰那日，我給她送了一份厚禮。

我仿了李季的筆跡寫了一封信，並讓李季轉交，嫡公主絲毫不懷疑信的真假。

到了夜間，她果然按照信上的內容拿著信且不帶任何人偷偷溜出來，她到了湖邊亭滿心期待地等著李季。

可惜，她等不到了。

這個地方是我特意為嫡公主選的，這裏夜中不會有巡邏的宮人。

我用盡最大的力用石頭打暈了她，將她帶在身上的信拿出來燒掉，將她一點點推進湖中。

我在湖邊站了很久，確保嫡公主死透了才離開。

沒人知道嫡公主為何會獨自一人偷偷出來。

畢竟她一向被寵得驕縱，想一出是一出。

沒人懷疑到我身上，也沒人敢信我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殺人。

嫡公主死後，宮中開始流傳，她欺辱庶妹，虐待宮人，遭了報應。

皇後因此注意到了我，我出了冷宮，成了皇後的孩子。

也成了太子的棋子。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嬤嬤的話將我思緒拉回，我忍著膝蓋的痛，站起來向太子行禮。

“見過太子哥哥。”

沈珵隻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並不理會。

我見狀連忙告退卻被沈珵攔下：“坐好，孤有事問你。”

我順從地坐下，等著他的怒火襲來。

“為何沒將請帖送到林太傅手中？”

“我......我送了，林太傅不收。”

皇後冷哼一聲：“她空有一副好容貌卻是個豬腦子，本宮方才已經罰過她了。”

沈珵罵道：“蠢貨。”

我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聽著他的責罵。

許是見我唯唯諾諾鵪鶉似的他也心煩，揮揮手便讓我退出去了。

我忍著膝蓋的痛一步一步走出去，深深望一眼皇後宮門。

快了，快了，他們母子得意不了多久了。

3

白日被責罰，夜裏晉王便來看我。

晉王是德妃之子，深得聖上重用，風頭隱隱快壓過了太子。

成為皇後的養女後，晉王也開始注意到我。

他對我很好，像是第二個李季。

但他並沒有李季純粹。

他隻是深諳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道理，他=知道皇後和太子不可能真心待我，所以他見縫插針以一個好兄長的身份出現在我麵前。

我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我和他合作，一起搞垮太子。

沒人比我更適合了。

我也沒辜負他的好意，很早便與他合作了。

晉王端著兄長姿態，為我紅腫的膝蓋上藥，我看著他滿麵心疼，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就忍不住想笑。

“怎麼了？”他問我。

我笑道：“其實你倒也不用作戲至此，能把藥給我，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了不是嗎？”

晉王麵色一凝，重重按在我膝蓋腫脹處，我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卻咬牙不吱聲。

他嗓音很淡：“沈祭，本王說過了，莫要惹本王生氣。”

我冷笑一聲：“又生氣了？是戳到你痛處了？”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你我隻是合作關係，你沒必要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來，不惡心嗎？”

晉王麵無波瀾，用錦帕擦幹淨手上的藥膏，冰冷的眸子直直盯著我，驀地一勾唇，戲謔道：“惡心麼？總好過你心中掛念著一個瞎了眼的太監強吧？”

我沒好氣地將褲腿拉下蓋好膝蓋：“太子讓我送的請帖我送了，林太傅沒給他麵子，看來林太傅不是太子.黨，你——”

我話還沒說完，晉王突然將我壓在榻上，一隻手掐在我的脖頸緩慢收力，我一僵，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連忙伸手去推他卻被他用另一隻手擋開，我用腿蹬反而被他壓製得死死的，我別無他法隻能用咬。

我咬破了他的手，口腔中瞬間彌漫血腥。

晉王吃痛鬆開我，我終於重獲呼吸。

“你瘋了嗎？”

“你是要殺了我嗎？”

晉王麵色依舊平靜，輕一勾唇：“那又如何？”

我清楚地看到晉王寒涼的眼眸，渾身一個激靈，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脫了他的束縛，坐起身打了他一耳光。

“瘋子。”

晉王輕一頂腮，笑了。

我冷冷看著他：“殺了我你又如何從我這裏得到太子的消息？”

“真是個瘋子。”

晉王毫不在意地躺在我身側的榻上，他伸手勾著床幔悠悠道：“沈祭，宮裏有正常人麼？”

“本王曾親眼見過母妃與本王的舅舅在榻上顛鸞倒鳳，他們才是瘋子。”

他指尖又勾上我垂落的發絲，低低發笑：“你是正常人麼？”

“哪個正常人八歲就殺人了？”

我聞言一僵：“你怎麼知道的？”

他不回答我，自顧自說著：“有個叫春娥的宮女專門負責冷宮飯食，可是有一日這個宮女被住在冷宮的八歲孩子殺了，屍體被綁上石頭扔進了湖裏。”

晉王說得對，我的確在八歲時殺了春娥。

春娥死得不冤，她當初時常欺負我和常嬤嬤，還將一個護著我的小太監弄瞎了。

所以她死了，我親手殺的。

她掙紮得很厲害，我累得氣喘籲籲，才讓她徹底斷了氣。

讓常嬤嬤幫忙處理了春娥的屍體。

我幾乎不加思考，轉身就掐上晉王的脖子，“你還知道什麼？”

晉王絲毫沒有慌亂，玩味地盯著我，“殺了本王，你又如何絆倒太子和皇後？”

他抬手撫上我的臉：“沈祭，這宮裏你隻有本王這一個依靠不是嗎？”

“你我合該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我躲開他的手，鬆開了他：“你走吧，今夜我就當你沒來過，記著，我們隻是盟友。”

晉王一挑眉，從榻上起來往外走，“對了，你讓本王幫你留意的本王打聽到了。”

他說：“怡妃的確有意將二公主嫁給李季，你那青梅竹馬就快成了別人夫婿了。”

我冷瞥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太子都沒拉攏到林太傅，你又該如何拉攏林太傅？”

我與晉王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歡而散。

我無暇追究晉王瘋了一般的舉動，我隻在意他說的怡妃要讓李季做駙馬。

看來李季這步棋又有用處了。

4

李季是太子沈珵的心腹，這麼多年來，或許對旁人心有戒備，但對我絕不會提防。

他認定了我身世可憐，在皇後膝下處事為難，故時常對我格外關照，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他習慣了相信我，習慣了維護我。

不得不承認，李季是我最有用的一枚棋子。

當我知曉怡妃想讓他娶二公主時我毫不猶豫動用了這枚棋子。

我先是無緣無故地向李季發脾氣，李季不明所以但好聲好氣地來哄我。

眼見他實在因哄不好我滿心愧疚時我又向他哭訴怡妃想讓他娶二公主之事。

李季果然慌了，但眼底浮現笑意，追問我為何如此生氣。

我如他所願，盡量讓自己哭得梨花帶雨地向他表明了心意。

他開心地將我攬在懷中，說他也心悅我。

得到他的回答我滿意極了。

“季哥哥，那你能娶我嗎？”

李季溫柔地撫上我的臉：“殿下，我會向太子殿下說的，殿下應該不會反對。”

如我計劃得一致，李季告訴了太子他想娶我。

太子巴不得用我拉攏人心，自是不會反對。

於是由太子向皇後提出此事，隨後皇後出麵給聖上吹了枕邊風，讓聖上考慮賜婚的事。

賜婚之事尚未有定論，我便讓晉王推波助瀾。將聖上要給我和李季的賜婚的消息傳到了怡妃耳朵裏。

不出我所料，以怡妃驕縱慣了的性子，定會覺得是皇後有意針對她，故意搶了二公主的婚事。

怡妃自此開始記恨皇後，連帶著對我也處處針對。

在一次逛禦花園時我假裝不小心衝撞了怡妃，故意給了怡妃針對我的機會。

我挨了怡妃一巴掌，緊接著就頂著紅腫的臉去給皇後請安。

皇後知曉後當下便覺得怡妃心思不純，派人稍加打聽之後，便得知怡妃想要李季做駙馬之事，自此她二人正式開始明爭暗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