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影帝交換靈魂的第一天,我在他家裏看見了我的媽媽。
她曾經頭也不回地離開我,現在卻笑著叫影帝下樓吃飯。
我這才明白,原來她不是去給我買糖了。
而是成了影帝他爸包養的情人。
1
我和影帝顧不折是高中同學。
當年班上我成績第二,他永遠壓我一頭。
因為總是第一第二的緣故,再加上顧不折那張招人的臉。
即使我和他一起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卻還是被人起哄。
每次在我們不經意地靠近時,周圍的人總會比我們更快地注意到。
我不明白他們這樣毫無意義,又不明所以起哄到底是為什麼,隻能假裝不知道,依舊沉默著過好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直到那天中午,顧不折午休時出現在我麵前。
我本想繞過,但是一道人影擋在了我的麵前。
“寧芄?”他聲音微涼帶著笑意,像是盛夏裏忽然吹過的一道沁人涼風。
我遲疑地停住,然後點點頭。
他的話卻令我如墜冰窖:“警告你,離我遠點,每天都被開玩笑煩死了。”
他說完,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離開。
我站在原地愣了兩秒,然後像往常一樣坐在涼絲絲的台階上。
手裏的書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了。
我也有一個秘密,我喜歡顧不折。
可除了這次,他從不主動和我有交集。
甚至被起哄那麼多次,他仍然不清楚我到底是誰。
但我在開學來的第一天就認識了他。
那天他站在演講台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台下三千多人,他卻笑著讓那個欺負人的男生上台道歉。
少年輕慢地笑著,碎發之下的眼睛裏是與之相反的認真。
大概是我一直小心地活在陰溝裏,所以看見光,便忍不住去追隨。
但是最讓我覺得可笑的是,被我視之為光的人,在主動跟我說話之後,開始霸淩我。
他靠著羞辱我、霸淩我,來向所有人證明那個緋聞永遠也不可能是真的。
後來我的生活被打亂,成績逐漸下降到了班級中遊。
而顧不折更像是變了個人,遲到早退逃學網吧各個不落。
甚至考試也開始交白卷。
我的所有少女心思,當初每一次看見成績單上兩個靠近的名字時,心中絲絲縷縷的小慶幸,都變成了鈍刀子割心。
一下又一下,沉悶地痛著。
後來他出國留學,我卻因為家裏沒錢念書被迫輟學。
我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顧不折,又是以這樣懸殊的地位相見。
酒局上,我是四五線小藝人,為了一個大IP劇本中的女三號來爭取機會。
顧不折是鼎鼎大名的影帝,導演求著他來演男一。
推杯換盞之時,投資商朱總的手已經從我握著酒杯的手劃到了我的大腿。
我看向他,他從錢包裏掏出一張房卡,在桌子下遞給我。
“寧小姐想要女三號?我看女二號和寧小姐的氣質更配啊。”
這是很明顯的暗示了。
我剛打算接過房卡,顧不折突然開口,語調平淡,“寧小姐?看著變漂亮了。”
導演本來正口若懸河地談顧不折出演,奈何顧不折油鹽不進,此時一看顧不折終於開口,便擠眉弄眼地暗示我。
“顧影帝認識寧小姐?”
他搖了搖頭:“不認識,隻是覺得也許寧小姐上學的時候是那種書呆子。”
導演看了看包臀裙,烈焰紅唇的我,恐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顧不折口中的感覺。
他也不糾結,眼睛一轉開口道:“看顧影帝和寧小姐也像是有緣,要不寧小姐你去敬顧影帝一杯,他喝了就是接下這個男一,我把女二角色給你,你倆正好在劇中演個青梅竹馬如何?”
導演緊張地看著顧不折的反應,見他沒拒絕,心中一喜。
回頭看,卻發現我還坐在那兒不動。
2
他怕顧不折等時間久了反悔,於是催我起身。
可我看見顧不折,滿腦子都是當時被欺負的時候的樣子。
我不想靠近他,正當我打算接下朱總的房卡,靠著朱總進組,拒絕導演讓我給顧不折敬酒的時候。
顧不折卻突然開口,像是能猜到我心裏在想什麼一樣。
“我若是不想和誰一起拍戲,誰塞進來的人都沒用,是吧導演?”
導演忙點頭,隻要顧不折能來演,這劇肯定大火,根本不會缺投資商。
顧不折卻連眼神都沒分給導演,反而抬起眸,淡淡地看著我:“所以,寧小姐不打算給我敬酒嗎?”
我咬牙,站起來,拿起酒杯走向他。
在距離一步遠的時候停住:“顧影帝想要我怎麼敬你酒?”
顧不折坐著比我低了一個頭多,他要微微仰起頭,才能看見我的臉。
那一瞬間我好像看見他眼睛裏閃過一絲難過,但是很快我便知道這隻是幻覺。
我得傻成什麼樣子,才會覺得顧不折在難過。
他薄唇輕啟,聲音中帶著一絲嘲弄,像是高中時那樣。
“我還要站起來喝你敬的酒嗎?”
他想讓我蹲在他的腳下,可我穿的是包臀短裙和黑絲,蹲下肯定會走光。
我咬咬唇,還是沒蹲下,而是開口。
“顧影帝,我穿得不方便......”
一旁的導演聽見我生硬地回答,心中一涼。
這麼不懂變通的人是誰送來的,這不就完了嗎?
誰知顧不折卻笑了,“穿得不方便就去換個方便的回來,快點,我沒時間等你。”
我此時懷疑我的耳朵也出了問題,但好在這一桌人的表情並沒有比我好多少,讓我相信我聽到的話。
酒店的隔壁就是商場,我去買了長褲和短上衣穿上,然後回到包間。
回去以後顧不折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讓我蹲下敬了酒就答應了出演男一。
導演樂得合不攏嘴,我剛想走回剛剛的位置,顧不折明明沒看我卻像是裝了雷達一樣。
他指了指旁邊的空位置,語氣不爽:“就坐那兒吧,走了這麼久還不夠你折騰的?”
我沒出聲,默默坐了下來。
我沒骨氣,在錢麵前骨氣一文不值,而我的爸爸還躺在醫院裏等著我賺到錢才能手術。
我隻有一個親人了,他不能死。
我不能讓他死。
酒局過後,我走到酒店門口等經紀人來接,卻感覺頭越來越暈,身體也有些熱。
直到被導演和經紀人一起送到顧不折的房間,我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為什麼愛隻流向不缺愛的人,我吃了這麼多苦,可命運卻不願意對我寬容一點。
我主動把自己送進了顧不折懷裏,後來發生什麼我就沒有了印象。
隻是隱隱約約記得顧不折把我推開,然後說臟。
我確實,很臟,連我自己都覺得。
3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在一張大床上。
手機的消息音一直在響,我拿起來向上一劃輕鬆解鎖。
短信裏是一個熟悉的號碼,那是我的手機號。
我清醒了些,終於看清短信內容,最上麵的一條是,
“我是顧不折,你是誰?”
我愣了幾秒,直到手機自動息屏,黑色屏幕上映出一張英氣的男人臉。
是顧不折。
我顫抖著手,打開手機給對麵發消息。
“我是寧芄,怎麼回事,我們的身體互換了?”
對麵一直在線,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你別害怕,我後媽在家裏,一會她要是跟你說話,你回一兩個字就行,不用太熱情。”
我打字:“好。”
對麵又發來一條:“一會兒你打扮一下,來你家找我,別被拍到。”
我依舊:“好。”
做好心理準備,我走出房間門,像是顧不折說的,推開房間門就是樓梯口,走下樓梯正對著的就是廚房。
我本想故作冷漠直接離開,但在廚房裏忙活的女人聽到臥室門開關的聲音,卻突然轉身看向我。
“小折醒了,要下來吃飯嗎?你爸一會兒會回來。”
我像是被按下了時間按鈕一樣,看向那個女人。
她曾存在我十幾年的生活中,是我生命中那個最溫暖的存在。
離開那天她什麼都沒有帶,隻是像平常一樣穿上鞋,在門口的鏡子旁補了個口紅。
唯獨那天她叫我過去,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
我本該意識到的,書裏都那麼寫,“擁抱後......離別”。
“下樓吃飯嗎?”女人又問了一遍,對上顧不折她顯得有些局促。
我搖搖頭,裝作冷淡:“不吃,我直接走了。”
女人點點頭:“啊啊,好。”
我大步邁出門,幾乎像是在逃。
到了我家裏時,顧不折正站在灶台旁邊,不知道他幹了什麼,火燒進了鍋中,躥起一大塊。
我看見那張屬於我的臉上,有著不屬於我的很生動的,驚嚇的表情。
為了避免火勢擴大,造成災難,我快步上前,拿起一旁的鍋蓋,扣滅了火。
顧不折鬆了一口氣,靠在後麵的桌子邊上。
我一時無話,本來想問的為什麼,也全被這場插曲打亂。
顧不折挑了挑眉,“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
我看了看燒焦的菜:“你以後還是別碰廚房了。”
他笑了笑:“不碰廚房我吃什麼?看你手機裏的餘額還沒我給乞丐隨手扔得多,我不做飯就餓死了。”
也許是他現在在我的身體裏,我對他的恐懼一下子減少很多。
看見他在我的身體裏,用我的臉做著屬於他的表情還覺得有些好玩。
隻不過,他倒是適應得夠快:“你不打算換回來嗎?”
我開口問。
他正在轉身給自己倒水喝,聽見我的話倒是沒什麼反應,依舊慢悠悠往粉色小杯子裏倒水。
“當然想換回來了,你有辦法?”
我搖搖頭,有辦法的話現在就不在這兒跟他浪費時間了。
他語氣平淡:“那不就得了。”
我看他拿起我的杯子就往嘴邊送,一時著急:“那,那是我的杯子!”
顧不折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拿著杯子的手放下,一雙杏眼帶笑:“那我現在是誰?”
我看了看那張屬於我的臉,沉默了。
他開始一點一點喝熱水。
年紀不大,喝熱水熟練的動作卻像是個老年人。
4
顧不折緩緩開口,聲音明明還是我的,聲音卻變得沉穩:“與其著急怎麼換回來,不如我們先達成一個協議,協助彼此把各自的生活過好。據我這邊來看,我們並沒有繼承彼此的記憶對吧?”
我點點頭。
他回了個安撫的笑:“好,那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尤其是人際關係。”
我沉默了兩秒,然後用顧不折的聲音緩緩開口。
“十六歲那年,你轉學離開,我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十七歲那年,我輟學出去打工,遇到了一些很好的人。
“第一次打工的地方是在燒烤店,店主是個胖大叔,除了會烤串、笑著給客人抹零之外,也會冷著臉讓一直騷擾我的那桌人滾出去。
“我在店裏幹了一年,後來大叔的媽媽生病了,他關店回老家去照顧家人。
“第二個打工的地方,是寵物店,店長是一個不婚主義者姐姐,她說比起那些心思各異的人,她更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
“她也很喜歡我,她喜歡誇我的眼睛......很幹淨。”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再次開口。
“但是我隻幹了兩個月,因為我唯一的親人,我爸生病了。
“他年輕的時候抽煙喝酒打麻將,整天無所事事,贏了錢就隨便抽出兩張給我花,輸了就罵我一頓。有時候在外麵受氣了,回家也會打我。
“他不是我小時候讀書課本裏描寫的偉岸形象,他的愛也不是沉默又堅定的父愛如山。
“每一次他對我好的時候,都會拍拍我的頭,讓我說他有多好。
“有時候他打我之後,也會說讓我別記恨他的壞,多念念他的好。”
我不自覺說了這麼多,我一直也沒有和人聊自己生活的習慣,大概每個人聽了都會覺得無趣和厭煩。
我看向顧不折,他沒有不耐煩的表情,眼睛垂著,很安靜地在聽。
他抬眼看我,示意我接著往下說。
我於是接著說:
“我爸他有天突然就暈倒了,到醫院以後醫生說這是一種很難治的罕見病,建議我先保守治療,然後找機會動手術。
“保守治療,一盒進口藥要花兩萬三,還不算住院費,專護費一些其他的費用。
“可能你生的命好,從沒體會過錢是能和生命劃鉤的東西。
“也不覺得這幾萬的費用有什麼重量。
“我當時一個月隻賺三千五,我家也沒有房子可以賣,這麼多年我爸也沒有攢下錢買下一套房子。
“我隻能掏出所有積蓄去給他買藥,但是這次能買,下一次就買不起了。
“於是我開始去找兼職,發傳單、小時工......
“可即使我每天十幾個小時都在工作,淩晨還在送外賣,掙的錢也不夠下一次買藥。
“加上還有一點點的積蓄,也還有一千才買得起。
“我去賣了血,付完款的那一刻,我突然頭暈直接暈倒了。
“護士叫了醫生,醒來後,他們告訴我隻是營養不良加上低血糖。
“聽到他們的話我甚至有點遺憾,如果是絕症就好了。
“如果我直接死了,就不用這麼累地活著了。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在想,如果能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如果以後都能這樣躺著,好好地睡一覺就好了。
“我爸衝進了我的病房,捧著我的手老淚縱橫,他說委屈我了。
“我看向他,他吃藥以後被激素刺激得吃不進去多少飯,卻整個人都變得肥胖,頭發全都脫落了,手也在不停地抖。
“我們明明都看起來那麼可憐......
“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了。
“我對他說‘爸,我們別治了,我陪你去死......’
“他卻一下子震怒了,罵我是不孝女。
“他罵了很長時間,我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他卻冷靜下來,然後又像個小孩一樣在我麵前嚎啕大哭。
“他說他還沒活夠,他真的不想死。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活得一無所有,又那麼痛苦卻還想活著,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一直不被人在意,可現在我想悄悄去死也不行了。”
顧不折突然抬手捧起我的臉,我愣住,下意識後退。
他卻開口:“我在意你,寧芄。”
他溫柔堅定到,我差點以為看到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他。
我很快拋下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努力把這個話題翻過。
“我現在死了你就當不回你的顧家大少爺了,你當然不想我死。”
顧不折並不順著我這個台階走,反而很認真地說:“我不想你死並不是因為什麼其他的,我能不能變回顧家少爺我一點都不在乎。我隻是覺得,你這麼好的人死了的話,我會替那些還沒來得及認識你的人覺得可惜。”
他說完,頓了頓,然後開口:“以前的事兒,對不起,現在可以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嗎?”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我震驚到有些惡心。
對於一個間接導致了我現在這樣的人,居然能大言不慚地要來做我的救世主?
我氣得渾身發抖,恨恨地對顧不折說:“不可能,顧不折,我會永遠記得你帶給我的傷害,並且永遠都不原諒你!就算我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法報複你,我也會詛咒你死了以後下十八層地獄!如果我能決定的話,這輩子我都再也不想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