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搶了我娘的身體。
她說,棍棒底下出才女。
於是,我不學習要被打,不能在學堂拿第一也要被打。
後來,我成功在皇後娘娘的花宴上豔壓群芳,成為京城有名的才女。
我娘欣喜若狂,隻等著我嫁入高門,讓她享受榮華富貴。
可她不知道,這一天,我也期待了好久。
1
我出生侯府,五歲前,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那時,父親溫文爾雅,母親慈愛和善。
侯府雖不比鼎盛時期,但日子也富裕美滿。
可一切,從我娘失足落水就變了。
我娘醒來後,性情大變。
起初,她不再欣賞我爹吟詩作畫的才學,一門心思勸說我爹將心思放在朝堂上,多結交權貴,升官發財,讓侯府再次輝煌。
爹一開始並未放在心上,娘卻喋喋不休,變本加厲。
到最後,大罵爹爹是個不思進取的窩囊廢。
兩人大吵一架,父親被她趕到書房。
從此,再也沒踏入過正院。
一年後,出身貧苦的衛姨娘被納入侯府。
那一日,衛姨娘的爹娘兄弟從茅草屋搬進了四進四出的大宅子。
娘隻罵了爹一句“爛泥扶不上牆”,就把目光轉向了我。
她上下打量著我,像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家裏的夫子誇我聰慧,在琴藝上多有天分,如若好好培養,必當是一代才女。
聽到這句話,娘發狂了。
她將我搬到她住的院子裏,日日夜夜和我在一起。
她說:“娘親這輩子隻有你了,你不能對不起娘親。”
六歲,我日日雞鳴時分,便被喊起。
我娘搞了張新奇玩意兒貼在我的書房裏,上麵密密麻麻列滿了練琴的時間。
她說,這叫計劃表。
我娘說,我擁有了她,已經擁有了先進幾十年的經驗。
如果再不成功,把握不住機會,我就該去死了。
白天要上學,晚上要彈琴。
寂靜的夜晚,琴聲格外響亮。
請安時祖母哈欠連天,直皺眉頭,嗬斥我娘花樣百出,不做侯府大娘子,反而做起女師傅。
我娘梗著脖子,不甘示弱地頂撞祖母:“兒媳是為了侯府下一代,為了侯府未來,為了墨墨以後的好前程。”
我害怕地躲在一旁,聽著娘和祖母的爭吵,看著茶盞、瓷器碎了一地。
看著娘親氣勢洶洶地為我爭論“我的前程”,不知怎的,我嚇得想哭。
為什麼娘親變得這麼凶?
2
六歲以後,我每天都是要挨打的。
琴彈錯了要被打,瞌睡要被打,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彈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也要被打。
一開始我還哭喊著試圖向我娘解釋:“每天學得太多了,我真的記不住。”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無關乎我的學習進度,挨不挨打,全看娘親心情。
祖母的訓斥,爹爹的風流,都會成我挨打的理由。
打完之後,娘親還會和我說:
“打是親,罵是愛,我怎麼不打其他人。你是我女兒,我希望你好,才會打你。
“我這麼辛苦,還不都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我為你放棄了多少。”
我不敢說話,隻能坐在琴旁,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希望能少挨點打。
我的乳娘最先受不了,她跪在地上和娘親求情,她說我還隻是個孩子,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
乳娘是陪我長大的人,在娘親和父親爭吵的那些日子裏,在我挨打的那些日子裏,都是她陪著我。
是她將我摟在懷裏,一遍又一遍地哼唱著歌謠陪我入睡,讓我的夢中不再充斥著恐懼。
娘現在的樣子讓我很陌生,乳娘更像是以前的娘親,溫柔,安全。
可娘卻把我練不好琴的事怪到乳娘的頭上,原來是乳娘在我身邊讓我分心,慈母多敗兒。
後來,乳娘被送到莊子上去了。
她走的那天,我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哭求我娘不要送走乳娘,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貪戀乳娘的懷抱,再也不賴床了......
可是無論我怎麼哭,娘都不為所動。
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我,像是懲罰一隻不聽話的小狗。
乳娘被送走的那天,我娘將我房中所有陪我長大的丫鬟婆子都換了。
她說,她為我清除了所有的絆腳石,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成才了。
3
娘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無論她怎麼打罵我,都是真心為我好,隻有她才是最愛我的。
我及笄那年,我娘第一次帶我去參加皇後娘娘舉辦的宴會。
宴會的前一天,她破天荒地讓我早早休息,還規定我必須睡滿四個時辰。
“墨墨。”娘拉著我手,滿意地打量著我,“明天是你第一次亮相,我們這麼多年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次,務必一舉擊中,一鳴驚人,讓所有人都記住你!”
我穿著娘精心準備的衣服,鵝黃色淨麵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和白色挑線裙子,整個人清新又靜雅。
宴會上,皇後娘娘高聲稱讚我是難得的才女。
我知道,娘贏了。
皇後娘娘向來沉穩,能讓她公開讚賞,已是天大的恩賜。
頂著無數夫人小姐嫉妒的眼光,娘滿麵紅光地磕頭謝恩。
後半場的宴會,我娘被各家夫人團團圍住。
麵對大家的誇讚,她也毫不吝嗇地分享自己的教育經驗。
“我們家墨墨不靠別的,就靠我管教出來。
“我們家墨墨從小就知道,什麼事情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的,人如果不努力,那還不如去死。
“小孩子懂什麼,不讓他們受點苦,他們哪裏知道現在自己過得多幸福。
“我們家墨墨有段時間也不願意練琴,我把她關在柴房不給吃喝,出來之後,自己主動就去練琴了。”
京城裏很快就傳遍了我娘對我的精心培養。
一時間,我娘備受讚譽。
大家都覺得她為了女兒,付出了太多,真是位偉大的母親。
我爹知道後,破天荒地再一次踏入我們院子。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娘:“我們家也不愁吃穿,墨墨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娘冷笑著說:“難道像你一樣,躺在前人的功勞簿上醉生夢死嗎?”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來討好女兒,不就是想沾她光。”
爹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對上我娘質疑又不屑的目光,最終還是沒有再言語。
娘更認定了我是個好苗子,為我找到京城有名的大師。
我被大師收為弟子,入學第一天,我娘親自送我去師傅家。
她高傲地抬著頭,看著師傅:“齊夫子,我們家墨墨可是皇後娘娘都稱讚的才女,你可要好好教她。”
夫子的臉色有些難看,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
我娘有些不高興了,她提高音量:“墨墨,你是這裏最小的,但是你一定要努力,比所有人都優秀!”
周邊的同窗都看向我,我十分窘迫,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娘看見我這副樣子,伸手在我的後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挺起胸來!自信點!你要超越這裏的所有人,甚至是你的夫子!”
於是,從我第一天入學起,就沒有人和我玩了。
他們叫我“天下第一才女”,語氣中充滿嘲笑和譏諷。
他們在我的書桌裏放老鼠,把我的琴譜扔進水裏。
我哭著和我娘說這一切時,她正忙著打聽京城裏公卿貴族的青年才俊。
隻是冷冷地回了我一句:“他們怎麼不欺負別人,隻欺負你?”
後來,我被堵在書院的角落裏,我的羅裙被扯壞,我的發簪被摔碎,我的自尊被丟在地上狠狠踩踏。
我一個人練琴,一個人讀書,機械地重複著一天又一天,所有人都說我是個怪胎。
我的話越來越少,練琴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娘一開始還有些奇怪,逼問我是不是憋著什麼壞招,怎麼突然之間這麼乖。
她警告我老老實實地練琴,不要浪費她為我付出的心血。
後來,她看到我沒有任何反應,又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說:“墨墨長大了,沉穩下來了。你別怪娘,等你以後嫁入高門大戶,你會感謝娘的。”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別忘了讓娘親也過上好日子。”
說完,她囑咐我明早記得早起練琴。
然而,那天的早上,我並沒有出現在學堂裏。
我逃出了學堂,站在無人的湖邊。
那天的風好大,卷起湖上一層一層漣漪。
我一步一步走向湖中心,腦海裏一直有一個聲音。
“去死吧,死了你就解脫了。”
4
“沈墨!”
就在我快要走進水中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從背後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看,一個白淨的男孩子站在不遠處,風吹過他的發梢,露出一雙清澈又明媚的眼睛。
我愣了愣,問:“你認識我?”
他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兩道好看的月牙:“久聞大名。”
男孩是顧國公家的兒子,顧衡,也是來學琴的。
“那你怎麼沒上學?”我有些不解。
“明日報道,今日先來熟悉熟悉。”
顧衡笑著:“如此美麗的風景,若隻能我一人欣賞,豈不是可惜。”
於是,那天我們一同坐在草坪上,看著陽光透過霧氣,湖麵泛起微光。
我們聊了很多,顧衡說,他沒想到,我是一個這麼活潑的人。
他說:“我聽說沈家小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學琴,是個名副其實的呆子。”
我低下頭:“我娘說,人這輩子一定要成功,其餘都是不用在意的。”
“可什麼是成功?”顧衡側著臉看我。
“這輩子風風光光,光宗耀祖就是成功。”我將娘親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給顧衡聽。
他卻皺起眉頭:“照你這麼說,這世間千萬普羅大眾都是失敗的?”
“成功隻有一種,就是按照喜歡的方式去過完自己這一生。”
......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那天回家後,我也迎來了有史以來第一頓毒打。
我娘瘋了一般扇我的巴掌:“翅膀硬了,居然敢逃學了,你知不知道,這半天裏別人多學了多少東西!”
“不聽話,我打死你!”
棍子如雨點一般落在我的身上,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大吼了一句:“我想去死!你讓我去死吧!”
一瞬間,屋子安靜了下來,我娘瞪著那雙杏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說什麼?”
她拔高了八度,尖銳的聲音刺破我的耳膜。
“想死?你威脅誰呢!那你現在就去死啊!你去啊,現在就去!”
“你要是不死,就給老娘好好聽話。我培養你這麼大,你就這麼報答我的?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當初就應該讓你跟你爹爛在那個院子裏,白費我一番功夫......”
“小小年紀,就一副綠茶樣,你無病呻吟給誰看,你今天要死不死,我就打死你。”
那天晚上,我帶著滿身傷痕蜷縮在床上。
我娘罵罵咧咧的聲音一直回響在耳邊。
“從明天開始,早起一個時辰練琴,補上你今天的功課。在我眼皮底下耍小聰明,我看你真的是想死了。”
身體的疼痛讓我難以入睡,但是我的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欣喜。
就像是一道光,照耀在我的生命中,我第一次盼望著清晨,盼望著日出。
明天,應該就可以見到顧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