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顧齊舟三年,用膳,如廁,樣樣親力親為。
可他雙手恢複,就為白月光作畫百幅,大張旗鼓地在長街向白月光示愛。
為了向白月光表示誠意,他讓我伺候白月光的老狗如廁。
老狗咬得我鮮血淋漓。
他嗤之以鼻:
“苦肉計?”
可後來,少年將軍要帶著我去見識塞外的風景。
他卻為了挽留我,假裝手疾複發。
1
燈會那天,十裏長街都掛上了蘇煙的畫像。
有人驚歎畫像的精美,有人感歎蘇煙的美貌。
我在一幅畫像麵前站定,看了良久。
作畫之人齊舟,我的未婚夫。
他的丹青技藝我向來熟悉。
半月前,他一頭紮進了書房,久久未出。
我擔心他將身子折騰壞,端了甜湯給他,卻被迎頭摔來的硯台砸傷了眼角。
血流了滿臉,糊住了視線。
要是往日,他早就急切地摟著我,小心翼翼地上藥。
可他現在,隻是急匆匆地收起了畫像。
蘇煙回國,他心亂了。
這對被迫分離的苦命鴛鴦,終於要見麵了。
齊舟手持玉笛,站在不遠處的高樓上。
吹了一曲鳳求凰。
一曲終,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長街上的燈火依舊明亮,蘇煙的畫像也依舊掛在牆上。
眾人紛紛開始議論。
“世子爺這是為了九公主搞這麼一出吧?”
“不是吧,九公主雖說是為國和親,但她怎麼說也是敵國的妃子,不合規矩。”
“郎才女貌!有你們操心什麼事!”
“說說還不行了......”
“......”
夜色漸深,長街上的燈火逐漸熄滅。
我隨著人群散去,走得恍恍惚惚。
蘇煙。
住在冷宮的九公主。
當年兩國談和,她主動請纓,前往他國成了寵妃。
齊舟在城外追上車隊後,不惜一切代價阻攔。
最後被他國侍衛射穿了雙臂,落了個重傷。
他的這雙手,我悉心照料了好些年。
飯是一口一口喂到嘴裏,就連沐浴、如廁,都是我在伺候。
如今雙臂已恢複如初,他第一時間便是為蘇煙畫了百幅畫像。
我無法想象,半個月,上百幅畫。
他是如何做到的?
2
這晚,我沒能早早歇下。
蘇煙住進了我的院子,最接近齊舟的院子。
而我的行李被隨意丟在院外。
侍從瞥了眼內院,壓低聲音小聲道:
“方姑娘,你走吧。”
走?
走去哪?
我低下頭,望著那散落一地的包裹。
包裹裏僅有兩件換洗衣物,顯得如此單薄和寂寥,仿佛是我這三年來在世子府中的全部回憶。
“方姑娘,你別怪世子爺,這都是裏麵那位小姐的意思。”
“我不會怪他。”
“你不吵不鬧,倒是有些意外。”
我努力將心中的苦澀壓下,不讓它溢出眼眶。
齊舟的脾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他決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能改變。
哭鬧、哀求,隻會讓他更加厭煩。
我剛俯下身,想撿起地上的包裹,一個熟悉的身影朝我走來。
是齊舟。
他身後不遠處還站著那位即將成為他妻子的蘇煙。
齊舟走到我麵前,挑眉一笑:
“舍不得走?”
我垂下眸,“我隻是來取回我的東西。”
他神色忽地頓了一下。
我蹲下身,撿起衣物,折疊整齊放入包裹中。
蘇煙走上前,輕攬齊舟的手臂,目光在我身上來回遊移,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輕蔑之意。
“阿舟,她就是你的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
我握緊了拳頭。
心中的酸楚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齊舟,你該如何解釋?
我在期待。
很可惜,齊舟沒作解釋,他寵溺地摟著蘇煙的腰肢,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吃味了?”
嗬。
我扯出一抹苦笑,轉身離去。
身後蘇煙的聲音再次響起:
“倒不是吃味,畢竟阿舟隻當她做泄欲工具,不是嗎?”
“你不是說她還會伺候如廁麼,月月正好老了,不會自主排泄了,就把她留下來伺候月月吧?”
“好,聽你的。”
齊舟應了。
我腳步一停,不可置信地回頭。
蘇煙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經將我視為她的掌中之物。
泄欲工具?
伺候老狗如廁的丫鬟?
這些詞語像尖銳的刀片,一次次刺痛我的心。
林隋說得沒錯。
我跟著齊舟,隻會讓我受盡委屈。
3
指甲陷入掌心,刺痛感讓我保持著清醒。
我望著齊舟,一字一句道:
“齊舟,這三年,我盡心盡力伺候,從未有過怨言。”
“如今你要娶妻,我自然祝福。”
“但是,我也有尊嚴。”
齊舟皺了皺眉,顯然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
蘇煙卻輕笑一聲,走到我麵前,挑釁道:
“一個丫鬟,跟我談尊嚴?”
“我在敵國受苦的多年,都是月月陪在我身邊,算起來也是功臣了,比你的命都值錢,你不願伺候?”
齊舟似笑非笑道:
“方若,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上,你走不掉。”
我愣住了。
當年我進世子府後,為了表示忠心,主動寫了賣身契。
老夫人當時慈愛地撫摸著我的頭,說我是個傻丫頭。
沒想到,竟成了我的枷鎖。
罷了。
狗起碼懂得感恩。
伺候狗,難道會比伺候沒有心的人難嗎?
我被侍從帶走。
身後傳來蘇煙的嗤笑聲。
“真是個賤骨頭,還以為她能有多清高呢。”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說再多也沒用。
畢竟,我隻是他們眼中的一個笑話而已。
隻是我想不明白,為何齊舟會這麼恨我。
因為我見過他最狼狽的三年麼?
還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真心對待過我?
4
我很小就在世子府。
老夫人待我很好,她和我的母親是好姐妹。
母親離世後,她將我接了過來。
我和齊舟的娃娃親也就此定下。
那時他還隻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抱著書搖頭晃腦地讀著聖賢書。
遠遠地瞧見我,一張小臉都擰巴成了一團。
“娘!她好臟!”
我那時剛被老夫人從鄉下接回來,褲腿和鞋尖上都是泥巴,一張臉也曬得通紅。
確實不太好看。
老夫人聽了,笑著點了點齊舟的額頭:“舟兒,她是你未來的媳婦,你可不許欺負她。”
齊舟撇撇嘴,不情不願地應了。
自此以後,他寫字時,我便在一旁研磨,他讀書時,我便給他捶腿。
我學會了做他喜歡的糕點,學會了繡他喜歡的荷包。
甚至在他生辰時,親手為他做了一件衣裳。
然而,這些都沒有用。
齊舟的心,始終在深宮的九公主蘇煙身上。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淡,甚至帶著一絲厭惡。
後來,老夫人的離世,再加上蘇煙的離開。
他開始整日酗酒,醉生夢死。
我想,受傷的人總是脆弱的。
我想,大抵是沒人有耐心伺候雙手殘廢的人。
所以我忍受著他的冷漠和嘲諷,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漸漸地,這眼神有了變化。
齊舟開始會牽著我的手,在遊園會上介紹。
“方若,我未來的妻子,未來的世子妃。”
那天有許多世家小姐在場,滿臉皆是傲氣,憑什麼我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可以得了世子爺的歡心?
於是,我被當眾要求給她們斟茶。
世家小姐們使絆子,滾燙的熱茶灑在了我手上。
我疼得哭出聲。
齊舟惱了。
那時我想,如果後來林隋沒有出現,齊舟是會替我出氣。
5
我被安排住進了下人房。
我也成了世子府的一個笑話。
一個被世子爺嫌棄的通房丫鬟,一個被迫留下伺候老狗的可憐人。
第二天,我在蘇煙的院中見到了月月。
一條正值壯年的鬆獅。
蘇煙牽著它走出來,滿眼都是笑意。
“月月,這是姐姐給你找的新仆人。”
月月朝我齜牙,口水流了一地。
這一天,我過得並不好。
不僅要負責它的吃喝拉撒,還要忍受它的低吼和恐嚇。
盡管我小心翼翼,卻還是沒能避免被咬傷的命運。
我正在準備食物,它的繩索不知為何解開了,突然衝向我,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腕。
我痛得大叫起來,鮮血瞬間染紅了手腕。
蘇煙聞聲趕來。
“哎呀,看來月月不太喜歡你。”
“小心點呀,我傳太醫給你看看?”
她假惺惺地道歉,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我疼得幾乎站不住,隻能勉強扶著桌子,試圖讓血流得慢一些。
蘇煙卻笑了。
她笑得花枝亂顫,仿佛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你可真可憐啊。通房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因為我一句話就被扔來伺候狗?”
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
我咬牙忍住疼痛,用另一隻手撕下一塊布料,緊緊包紮住傷口。
鮮血滲透了布料,染紅了我的手掌。
大意了。
既然不是老狗,自然不需要我來幫助排泄。
蘇煙對我的敵意也不可能隻是喂食。
她可能巴不得看到我被狗咬死,撕成碎塊。
“怎麼回事?”
我抬起頭。
齊舟出現在院門口,背手而立。
他視線落在我手上,竟下意識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扯了嘴角。
嗬。
這是關心?
蘇煙攔在齊舟麵前,顫著聲說:
“阿舟,我剛才看見她故意把手往月月嘴裏湊,嚇死我了......”
“就算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也不必如此呀。”
聽到這,我再也忍不住笑了。
這麼蹩腳的說辭。
齊舟會信?
結果是他信了。
蘇煙嬌弱地縮進齊舟的懷裏。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
齊舟憐惜之情頓時溢於言表。
他低聲哄著:
“煙煙,別怕。”
轉頭看向我,滿臉不滿。
“方若,你沒必要整這出苦肉計。”
苦肉計?
我看著不斷滲出的鮮血,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伺候齊舟三年。
這無疑是我所做過的最為可笑且愚蠢之事。
6
醒來後,仍躺在冰冷的地麵。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微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打破了這片死寂。
手腕的血跡已經幹涸。
但整個院子仍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讓人不寒而栗。
我拖著身子,踉蹌地找管事要了一瓶藥粉。
月月被關進了一個鐵籠子裏無助地嘶吼,仿佛也想要逃離這個囚籠。
我端著食物,小心翼翼地走到月月麵前。
“月月,吃飯了。”
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並沒有再朝我齜牙,也沒有再發出低吼。
我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我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月月。
每天都按時給它送食物和水,還會清理它的籠子。
漸漸地,月月對我的敵意似乎減輕了一些。
有時候,它甚至會主動靠近我,讓我撫摸它的毛發。
蘇煙來看過幾次。
見我們相處得不錯,罵罵咧咧又走了。
月月這個麻煩解決了,該找機會離開這裏了。
我得了空,開始留意府中侍衛的換班時間。
隻是還沒找到機會,就出了意外。
林隋夜闖了世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