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遠的婚事是尚在繈褓之中便定下的。
那年,江南水患來勢洶洶。
毀壞良田牲畜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父親身為禦史大夫心係民生,主動向聖上請纓去治水。
裴伯父作為朝廷賢名在外的文官——金紫光祿大夫,也幾次上奏請求聖上允許他一同參與治水。
可治水何其艱難。
連著七日不眠不休,父親和裴伯父的體力都透支到了極點。
尤其是裴伯父,剛到江南時他便水土不服,此時身體更是虛弱不堪。
在一次修建堤壩之時,裴伯父拖著病體,不顧父親的勸阻扛起沙袋要一起修建堤壩。
隻是扛著沙袋的裴伯父忽然意識恍惚,掉進了洶湧的水流之中。
父親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折騰了許久才帶著裴伯父遊到岸邊。
眾人手忙腳亂的將裴伯父拉上去之後,才發現父親消失在了湍急的洪水中......
直到數月後,水患終於被治平。
才有人在下遊的河流中發現了父親腐敗不堪的屍骨。
裴伯父帶著父親的骨灰回京述職。
聖上知曉了父親危難之際舍生救人的舉動,賞了黃金萬兩和一塊“忠勇之臣”的牌匾。
母親聽聞父親逝世的消息後,當場昏厥過去。
醒來後便整日抱著父親生前常穿的官服,坐在父親親手為她栽種的那顆銀杏樹下默默垂淚。
不出半月便徹底病倒了,心疾入骨,且難愈。
時至今日,母親仍困於病榻。
裴家自知有愧,裴老太君帶著裴伯父親自登門拜訪,與我那已故的祖母立下婚書。
就這麼定下了我和裴遠的婚事。
......
回憶隨著開門聲戛然而止。
一道修長的身影背光而立,緩緩向我走來。
他身著一襲白色的錦緞隨風翻飛,無處不透露著一股子難以撼動的傲然風骨。
俊美的臉上眉目疏淡,朱唇皓齒。
他看起來似乎比年少時更為俊朗。
一如滿園明媚的春暉,勾起我心中的悸動。
隻是,在他走近時我才看清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
“薑清月,退婚那日我已經登門跟薑伯母說的很清楚了。”
“我已經有了意中人,那人不是你。”
“你今日還要登門糾纏,叫旁人如何看待我?”
方才心中才燃起的希冀此刻瞬間化為齏粉。
原來裴遠與我退婚,是為了心中摯愛。
可我那麼多年的真心與付出又該如何算?
我強忍著發酸的眼眶,緊緊咬住下唇與他對視。
聲音幾乎是發顫著往外溢。
“那我呢?這些年來,你喜歡什麼我便全力去做,你說喜歡海棠糕,我便尋了江南最會做海棠糕的老師傅學做海棠糕。”
“你一句想要心愛之人繡的鴛鴦荷包,我熬了幾個日夜無數次刺破手指做了出來。”
“還有......”
裴遠打斷我的話,諷刺地笑了。
“海棠糕我向來隻吃聚香樓的,況且吃了幾次就膩了,你送來的我連看都未看過一眼,都賞給下人了。”
“至於那個荷包,我早就不知遺忘在哪個角落裏了,你並非我心愛之人,我怎麼會戴你繡的荷包?”
“你以為旁人恭維你,稱讚你是上京城的貴女之首,我便也會心悅你嗎?”
“清醒一些吧,要不是倚仗我裴家的聲勢,你根本不會有如今的地位!”
他的話語冰冷如刀,刀刀致命。
僅三言兩語就全然否定了我這些年來的努力與付出。
那些曾經絢爛的憧憬,如同晨露般在毒辣的陽光下蒸發。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與無盡的荒涼。
見我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裴遠蹙著眉給了我致命一擊。
“你總以為學會了當家主母那一套,就能穩穩地嫁入裴家。”
“可那樣又與尋常貴女有何區別?一樣的無趣罷了。我早就煩透了,所有人都說你會是我以後的妻子,又有誰問過我是否願意娶?”
“如今我遇到了此生摯愛,你我之間的婚約隻會阻礙我給她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
“我是家中最被看好的小輩,退婚這件事,雖然祖母和家中族老多次阻攔,但父親和母親心疼我,不會不答應。”
眼前的裴遠讓我感到陌生。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剛要開口。
他卻不耐煩地再次打斷。
“夠了!我不想與你多言。”
“你也無需挾恩圖報,為了補償當年薑伯父的救命之恩,我早就在退婚那日送去了一千兩黃金作為補償。”
“薑家落魄至此,這些黃金是你們十輩子都肖想不到的,你還是見好就收,不要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