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漢陽郡守麾下，幾位以智謀出名的幕僚及下屬，皆齊聚於郡守府內。

“刺史大人的手書命令倒也罷了，怎麼會由殿前指揮司的郭將軍轉達朝廷之令？”

“郭將軍那可是陛下的親近之臣，向來拱衛禁中安全，便是連朝廷公卿都指揮不動他......難道之前朝廷的傳聞是真的？”

張詢聽到師爺的分析，瞬間警醒過來。

“你的意思是說......女帝陛下此刻正在漢陽？”

“師爺說得極有道理，郭將軍囤兵於漢陽附近，此事大違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陛下在此，而他們這支兵馬正是為了護衛陛下周全。”

長史等人與張詢的心情相同。

那青田縣令唐宋在地方“胡作非為”，與郡守府矛盾早已有之。

他們正想找個機會上書朝廷狠狠地彈劾唐宋。

想那唐宋區區一介縣令，也並非某個世族的門生故吏，毫無背景，朝廷必定會采信他們的上書，將其罷官。

可是此時他們還沒有行動，陛下竟然先來到了漢陽，再想搞些欺上瞞下的小動作就沒那麼容易了。

萬一他們上書所說，與陛下親眼所見不符，那這欺君之罪，誰站出來背？

張詢從師爺手中，重新接過傳書之旨，仔細品讀，背後隱隱冒出了冷汗。

“不妙，不妙呀！若這份手書真是陛下的旨意，那他令我們配合青田縣，護得青田工坊安全與官道暢通......那代表著什麼！”

眾人盡皆默然。

後麵的話他們都不想麵對，但是不需要郡守大人挑明，大家心中也都自然明了。

那代表著陛下很可能已經親自到過青田縣，而且對於他們大力發展商貿，鼓勵工坊生產等政令，陛下是滿意的。

她令郭將軍傳達旨意，便是暗中支持，讓他們好好配合之意。

若是唐宋得了陛下的歡心，那他們這些與之有矛盾的地方官吏，可就大大不妙了。

在座的本郡大員們，全都臉露尷尬之色，而且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誰都不肯輕易開口。

現在說錯一句話，他日傳到了陛下的耳中，必是要倒黴的呀。

張詢略有不滿地掃視著有座眾官吏，顯然已經洞悉了他們的想法。

自己算是他們的上官，有些甚至可稱是他們的恩主，可是遇此大事，他們先謀身，再為自己謀劃，枉為“士”大夫。

“大人，依某之見，此事倒也不難應付。”

最先開口的則是沒有實際官位在身的師爺。

張詢精神一振。

“師爺有何高見，快快說來。”

“陛下雖然頗有賢名，但畢竟年輕，威望不立，否則何來寧王之亂？”

這等話，也隻有師爺才能說出來了。

其他人，包括張詢在內，說出這等話來，後患無窮。

更何況，大家雖是不“敢”說出這些話，卻是暗自認同，便不約而同地不多言語，繼續聽師爺說下去。

“因此，以屬下所見，便是陛下親至青田，甚至暗中支持了那個唐宋，也不算大事，朝中公卿，士人清議，自有公論。”

張詢微微一笑。

他自然清楚，所謂的“公論”自然並不真的是大家心中的公道。

天下清議，皆握在士大夫們的手中，而他張詢，在士族之中薄有名氣。

士大夫們天然就會偏向於他的立場。

更何況......

“唐宋所為，屬下素知之，實在可稱得上是離經叛道，非聖賢之道也。”

“隻要郡守大人先一步將其所為廣為告之，哪怕陛下真的欣賞他，想必朝廷公卿與士林清議，都會支持大人您的。”

“到那時，以陛下現在的立場，就必須要在唐宋與士林的支持之間選擇其一......難道陛下還想再麵對一次寧王之亂麼？”

張詢表麵不動聲色，內心實是大喜，對於自家師爺暗豎大拇指。

這番道理其實並不難理解，不過其他各人皆有官位在身，說話還是要小心一些。

幸得師爺對自己足夠忠心，把話直接說透，也讓在座之上立場不堅定的士大夫官員，明白其中利害，不會對那個小縣令生出畏懼之心。

他身為本郡郡守，卻還是要有一番表態的。

“哎，師爺這是什麼話，陛下雖然年幼，但畢竟是先帝正統，而且必會聽取賢臣諫言的。”

“你怎麼能從郭將軍一份命令，就妄言陛下會支持唐宋那種討好賤商們的舉動呢？”

師爺很是配合地拱手賠罪：“是屬下妄言了，還請諸位大人恕罪。”

當然不會有人不開眼，真的站出來要懲罰師爺剛剛那番話，大家反而更堅定了心誌，選擇站在郡守這一邊。

“可是，縱然不理會跟唐宋之間的矛盾，郭將軍的命令我們也不好直接違背吧？”

青田縣屬於漢陽郡，保護其不受盜匪攻擊，也是漢陽郡守的職責之一，他自然不可能明著拒絕郭將軍。

師爺奸笑一聲，再出主意。

“郡守大人實在是太忠厚啦，現在整個兗州是個什麼光景，我們漢陽郡一地才有多少兵馬？”

“郡守大人完全可以接下命令，隻需要告知郭將軍，為剿滅盜匪，我們早已經把兵馬派出去了，要把他們調回來總需要些時日才可。”

“在此之前，青田縣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誰能怪到郡守大人頭上呢？”

聽到師爺這個主意，所有官員都站出來附和。

張詢也覺得此言四平八穩，斷不至於直接得罪了郭將軍甚至是女帝陛下，直接拍案決定下來。

等把長史等官員送出府去，

現在大廳之中僅剩下張詢，師爺以及郡守府兵曹等“自己人”。

張詢直接褪去了剛剛的儒雅沉穩，臉色頗為陰沉。

“剛剛多虧師爺站出來說話，否則就憑那些俗吏，根本拿不出個準主意來！”

“大人過獎，那是小人應盡之責罷了。”

“但，僅僅是一個拖字，並不穩妥，我們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隨著張詢陰森的話語，他掏出了一封密信再加上一件信物。

“你親自持此信，連夜出發去往兗州城西大營，一定要麵見西大營行軍總管陳昭虎！”

師爺神色一震，小心翼翼地接過信件。

“大人，您與陳總管之間的交情，便是兗州內部也沒多少人知道，為了區區一個唐宋，值得動用這枚棋子嗎？”

張詢冷笑一聲。

“鬼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不開眼的盜匪直殺到青田縣內？還是讓咱們助他一把，女帝陛下身在漢陽，若能趁機立下一次救駕之功，以後本府青雲之路，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