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起,我便知道我困不住他。
哪怕我再想留他在身側,我也留不住他。
於是,我想要違背了我親自測算的天命
在我眼裏,他是這世上對我頂好的人。
他會任由我胡鬧,在我偷偷藏起他的書卷時無奈又寵溺的衝我笑。
他會陪我下棋,在我耍賴悔棋時低垂著眼應聲說好。
他會在下山時給我帶我隨口提到的海棠酥,捧在懷裏生怕涼了。
他會在我被族老教訓心情不好時做木雕小人哄我開心,逗我一笑。
他會陪我月下獨酌,在我喝的半醉時把我抱回殿中。
他一貫冷淡的臉上總是對著我浮現笑意。
他誇我:“阿螢,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神女。”
他為我捉一燈籠的螢火蟲,隻因為我的螢是螢火蟲的螢。
那是他送給我的生辰禮。
是我收到過,最獨特的生辰禮。
麵對這樣一個人,我如何能不心生蕩漾呢?
孤單的神山之上,我終於有了人陪伴。
可他,卻也想著離開。
我問他:“清陰,我願意放棄這神女之位,我們離開好不好?”
神宮並非沒有先例,隻要能受神宮四十七道酷刑,我就有可能剝下這一身神女服製。
四十七道酷刑,就算能捱過去也要去掉半條命。
隻要他說願意帶我離開,哪怕拚盡全力我也要一試。
魏清陰沒有答應。
他苦笑:“阿螢,我們能去哪呢?”
世間之大,卻無我們容身之處嗎?
不,是他不願走。
我看見他眼眸中倒映出來的點點星光。
“阿螢,你背負著神女之責。”
“我再不濟,也是個皇子。”
“我起過誓,要讓天下百姓無饑無寒。”
金陵豈是池中物。
我身為神女,是真的能通天運知天命。
卜卦推算之能,自然不在話下。
我很早就算過,可卦卦不得所。
魏清陰並非帝王相。
他身有紫氣,但並無帝王氣運。
他不是天命選中的氣運之子,沒有真龍天子的命。
可他有我,一個能通天意賜運的神女。
於是我查遍了神宮裏全部的典籍,最後誤打誤撞之下進入了神宮後山的一處廢棄之地。
我在那裏找到了方法。
以神女的神魂為祭,向天借運。
用神女的壽命為抵,神魂用滅為代價。
過程痛苦異常,可我堅持下來了。
鑽心蝕骨的痛傳來的時候,想到他唇角帶笑的樣子似乎就會好受許多。
我騙了所有人。
我說我要閉關為了陛下的宣旨做準備。
其實,是閉關向天借運。
我花了十天,把帝王氣借到了魏清陰身上。
與此同時,我也隻剩下十年的壽數。
壽數一到,我就會神魂具散。
這世間再不會有我,而我再不會有來生。
可我不悔。
我信他,能做好一個帝王。
清陰,辜負了我就不能再辜負天下人了。
“七殿下,堪為太子。”
我站在皇宮正殿,神情肅穆。
滿殿的朝臣在我說出這句話後,都陷入了沉思。
包括龍椅上,那位威嚴的帝王。
因為人人皆知七皇子魏清陰,隻是陛下和卑賤的樂姬春風一度時生下的孩子。
非嫡非長,卑如塵泥。
我看著少年瘦弱卻挺得筆直的脊梁,不卑不亢又重複了一次。
“七皇子魏清陰,乃帝王相。”
這次,金鑾禦座上的帝王沒有再沉默。
“那便請神女擇良日,替小七賜運吧。”
帝王大手一揮:“來人,擬旨,封七皇子為太子。”
盡管相隔甚遠,我卻好像還是看見了少年低垂著的眼眸中泛起點點星光。
清陰,說到做到,我如你願。
神女的賜運,是國之大事。
繁複的祭祀儀式在神宮祭台舉行。
祝氏一族的神女會引出天降異象,賜福賜運給有帝王相的太子。
我握住手杖,提氣上台,開始做禮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