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本是畫中人，創造我的主人用我來思念對方。

我本沒有七情六欲，聽著他講述他們之間的故事，時間長了，我竟生出別樣心思。

夜裏我幻化成人，出現在他床邊，卻被對方抓了個正著。

1

「阿聽，你終於肯見我了。」

他的手緊緊拽著我腰上的流蘇，一臉渴求。

我故作嬌羞。

他卻慢慢把手垂了下去，拿出短刀，直逼我喉嚨，「你不是阿聽，你是誰？」

我試著開口講話，卻發現口不能言。

他的刀又近了一寸，隻差一點，他就能取我性命。

偏偏，他的刀始終沒有傷到我。

哪怕我的一舉一動一點也不像雲聽，可我有這張和雲聽一模一樣的臉，他也下不去手。

更何況，雲聽不會對他事事順從，百依百順。

雲聽是當朝長公主，自是有她的尊嚴和驕傲。

我能。

日日夜夜我聽他講他們之間的故事，我比雲聽還要了解她自己。

我能學雲聽緊張時，一隻手在旁邊摩挲的小習慣。幾日學成雲聽十八年苦練的長袖舞。連她的那些驕傲神態，我也能學個十成十。

我成了雲聽的最好的替代品。

尹相如日日把我圈在身旁，對著我的臉如癡如醉。

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雙手攔住我的腰，「阿聽，別走，好不好，不要去和親。」

我是搞不懂尹相如的，他對雲聽那麼好，卻不肯將好分一絲給我。

隻要他一清醒，發現是我，他就掐著我的脖子，讓我不要妄想取代雲聽。

他毫無負擔地讓我去雲城，代雲聽去和親。

在我身邊安插了一個又一個眼線。

夜裏，我描繪著尹相如的輪廓，「我要取代雲聽。」

2

水袖長甩，月光增色。

我安安分分地練習我的舞蹈，回味尹相如口中的雲聽。

「相如，你看，這段舞好不好看？」我比劃道。

他隻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

「雲聽從來不會主動來問我，你真是學不來她一點。」

「相如，這是我親手做得荷包，裏麵......」我扯過旁邊的紙，低頭寫道。

我剛想寫，裏麵放了我去雲山寺求來的佛像，師傅說，可保所帶之人一世平安。

他就直接揮手打落了我的荷包，我聽到「哢嚓」一聲，裏麵的佛像碎了。

我昨天一步一跪，走了三個時辰，求到了佛像。

我有些可惜。

「雲聽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

「好，我下次不會了。」我在紙上寫道。

「你!真是學不來半點雲聽的威儀和氣場!」

他氣得把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

等他走了，我默默地跪在地上撿瓷片，多好的瓶子，可惜了。

手劃傷了。

周圍的丫鬟們，一堆在西邊角落打牌，一堆在東邊桌子上說話。

我低頭繼續撿瓷片。

一個人抬起了我的手，「多好的手，不該幹這種活。」

這侍女自稱小檀，幫我處理了傷口。

我又急著去為尹相如做他愛吃的菜。

他隻吃了兩筷子，「以後不必做這些了。」

我愣住，他走了。

我從畫中而生，合該是為尹相如而來到這世界上，我想對他好，難道不該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他嗎？

我不懂。

小檀來把飯菜收了，「姑娘，聽我一句勸，別模仿長公主了，她的那身威儀不是誰都能學來的，況且，做自己不好嗎？」

做自己?這是什麼意思？

我生來不就是雲聽的替代品嗎？

3

我不知道為什麼小檀對我這麼好，等我知道時，她已經不在這世上。

這幾日，尹相如又待我格外的好，他滿臉笑意地看我跳長袖舞，誇我越來越像雲聽。

「你越來越像她了，這樣很好，你乖乖地學她的舞蹈，她的神情，我會愛你的。」

他不會愛我，他要我替長公主和親。

皇宮裏，大殿上，我跳著從我一來人間就練習的舞蹈，長袖舞。

兩袖翻飛，騰空抖甩。

回眸處，我分明看到尹相如嘴唇微動，「到底是不如雲聽。」

待到舞蹈的高潮，四周隻剩下樂聲和......箭聲。

兩國和親，怎會如此容易，多得是人想要攪黃這場親事。

這幾隻暗箭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就可以躲開，我微微側開身子，望向尹相如。

他神色未曾變過一分隻分了幾個眼神給身邊的侍衛。

他們飛上台子，護住了我。

小檀一劍挑開空中的箭，擋在我麵前，「姑娘，我等奉將軍命令，保護姑娘。」

他終究，還是在乎我的吧？

小檀拉著我，往台子下方跑去，伴舞的人紛紛亮出斷刃。

周圍的侍衛被殺得越來越少。

「姑娘，你很像我一個故人，我欠她一個人情，如今，怕是還不了了。」

她在我手裏塞了一張紙，用盡全力送我到台下，尹相如的身旁，自己被亂箭射死。

我落地時，直撲到尹相如的懷裏，用手拚命比劃道，「將軍，求你救救小檀。」

我成人不過兩月，不想欠人情債。

他點頭，放我入座，轉身，望向一處，卻不再動彈。

我順著他的方向望去，有一女子，蒙著麵紗，垂眸看著這一切。

我撲到尹相如懷裏，比劃著，「將軍，求求你了，你快救救小檀吧！」

他望著那女子，一把推開我，「那小檀，是我的死士，本就是放在你身邊的眼線。」

「和眼線做朋友，真是愚不可及。」

2

尹相如大步走向那女子，頭都沒有回。

隻一眼，我就知道眼前人是雲聽。

她的眉眼與我像極了。

她一雙眸子淡漠又冷清，似乎這世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穿得是蠶絲羅緞，端得是菩薩像，仙女模樣。

尹相如跑到她麵前，一臉擔憂，「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一蒙麵人直直地拿刀砍向我，而此時，尹相如正與雲聽相擁。

他應該是不會來救我了，我閉上了眼睛。

「姑娘，你長得好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

一身著錦繡華服的少年從天而降，擋在我麵前，揮劍護我周全，說話卻是有些輕浮。

我比劃了半天，他噗嗤一笑，遞上筆墨，「給，你寫給我看。」

這人救我。

我誠心想向他道謝，他見尹相如和雲聽向這邊走來，卻慌忙跑走，不見蹤影。

我對長公主行禮，她略一低頭，「果真與我長得一模一樣。」

「那便苦了你，代我嫁一趟雲城吧。」

她輕描淡寫，從未真正將我看到眼底。

「可惜了，是個啞巴，便傳出話去，長公主在宴會遭人謀害，失聲了。」

雲聽薄唇一碰，下了命令，轉身要走。

我拖住她，我想她應該認識小檀。

小檀是這世上第一個願意對我好，舍身救我之人。

哪怕她並非真心待我。

小檀說她願以命救我，是我長得像她一故人。

全天下，隻有我和長公主一模一樣。

我又怎會不知，她救我，全因為長公主。

「什麼東西，也來碰我，來人，抓住她，拖著離我遠些。」

我一口咬住抓我人的手臂，撞開麵前的侍衛，拽著雲聽到小檀的屍體旁。

「你瘋了嗎!」

長公主一巴掌扇過來，「區區一個草民，竟敢以下犯上!」

我指著小檀的屍體，長公主隻是掃了一眼，「晦氣!」

我被人踹了膝蓋，跪在地上，旁邊就是小檀。

尹相如上前來扶長公主。

我突然覺得，也許，雲聽並沒有尹相如講得那麼好。

我不想做雲聽了。

我要找到救我的少年。

我在人間短短幾月，那少年是我見過最至真至善之人，我要謝他的救命之恩。

3

小檀臨死在字條裏托我去雲城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妹妹，把一副字畫還給長公主。

字畫上畫了兩個女娃娃在蕩秋千。

那長公主拿了字畫，掐著我的下巴問，「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幅畫?」

我在紙上寫，是一個死去的婢女。

「屍首在哪？」

被燒了。

那天，長公主臨出大殿之前，一句「都燒了吧。」，讓小檀死不得其所。

長公主抱著字畫，低頭痛哭。

我在她的殿中跪著，從天明到日落。

她直到離開才注意到我，「你怎麼還在?」

第二日，我坐上了去雲城的馬車。

百官迎送，人海中，我一眼望見長公主，她還戴著麵紗，我與她對視。

與我第一次見她相比，她的眼裏好像有了溫度和人影。

我想再看一眼時，隻看到她撐傘離開。

我離京時，遍地大雪。

十日後，我到了雲城，無一人接我入城。

我代雲聽嫁得是一位太子。

我到的前三日，無人問津，第四日，太子迎娶了尚書的千金。

第五日，太子要求我日日給千金請安。

第六日，千金身體不適，我在前廳等了三個時辰。

第七日，我提刀殺上了雲城的皇宮，求個說法。

可皇帝昏庸無能，這雲城的局勢完全把握在太子手裏。

回府後，千金直接一身下人穿的衣服放到我麵前，「好姐姐，你便穿上這身衣服，做個好下人吧。」

看著眼前的千金，她的神情雖像極了長公主。

但我想我找到了。

這千金長得和小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