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皇帝「暗度陳倉」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他要殺死當朝的攝政王，我的白月光。

就在我想偷偷保下攝政王時，皇帝突然出現了，[阿姐，你是想毀了大宋嗎？]

1

[裴煜，你是不是忘了，是誰一步步把你教成一個合格的皇帝，是誰在大宋風雨飄零的日子裏撐起整個皇朝!阿煜，這樣的人，他怎麼會謀反?]

書房內，我死死盯著曾經瘦小的少年，我的親弟弟，試圖喚醒他，讓他想起趙青逡的一點好來，哪怕隻有一點。

我固執地跪在地上，祈求上位者的一絲憐憫，對忠臣的憐憫。

趙青逡在朝堂之上克己複禮，為人處世嚴以律己，不該受如此蹉跎。

更何況，他是我見過最清正廉潔的人，任何人在他那裏都能得一個公平，即使卑賤如曾經的我，也可以求得他幾分庇護。

[裴煙，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大宋的長公主，你應該以大宋的利益為你的利益。]

[還有，趙青逡謀反證據確鑿，你不必為他多說什麼。]

[你得拎得清啊，阿姐，他的確曾庇護我們，可如今，不一樣了啊！]

皇帝佝僂著身子，半身在昏暗中，頭又被光照著。

他似乎是有些乏了，一隻手撐著龍椅，一隻手衝著我揮了揮。

可我依舊不死心，[陛下，倘若我查出貴妃家中參與了謀反，她是否也一樣被治罪?]

裴煜眯了眯眼，坐直了身子，打量了我一番，[你盡管查，查不出來，我治你的罪。]

[陛下，臣說笑呢，貴妃家中怎麼會摻和這種事。]

[裴煙，我是皇帝，你是長公主，我們是姐弟，更是君臣。]

[是，陛下。]

幾番話下來，我的後背早已濕透，皇帝剛剛所說[治我的罪]，不是說著玩玩。

我緩緩走出皇宮，我的弟弟在這皇宮之內，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長大了。

他長成了一個合格的君王，誰要動他的權力，誰可能動他的權力，他就要算計誰。

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彈弓藏。

但，趙青逡這麼光風霽月的人，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著不應該受的罪名，望著他，被世俗的淤泥染透衣裳，砸爛脊梁。

所以，我在攝政王府放了一場大火，燒死了皇帝在府中放置的所有眼線，獨獨留下攝政王一個人。

我要他置之死地而後生。

2

攝政王府的大火活下來兩個人，趙青逡和一個舞娘。

我在大火中拉著趙青逡就跑，可他頻頻回頭，似乎要尋找什麼人。

[趙青逡，你還在找什麼，什麼比命還重要?走!]我拽著他拚了命的往前走，哪怕是掉落的房梁打在我身上，我也沒有鬆手。

我怕我一鬆手，就真的把他丟了。

可他隻是拂開了我的手，[長公主，我有一恩人在家中，我必須要救她。]

我眼睜睜看他跑向了火海，我想攔住他，卻被一掌推開在地上，[長公主，得罪了。]

曾經，我最愛他的擔當和無私，可我現在隻想讓他自私一點。為什麼非要救所謂的恩人呢？難道恩人的命比自己的都值錢嗎？

我不懂，我一步步從乞兒走到長公主，前半生，全是爾虞我詐，我遇見的人，甚至可以為了自己的權力殺死恩人。

血從我的頭頂流下來，我固執地站在原地不想走，眼睛死死地盯著趙青逡消失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他要救出個什麼人物。

就在火焰馬上要把我吞噬的時候，遙遙地，我看見趙青逡懷中抱著一個女子出來。

嗬，什麼恩人，什麼狗屁的舍身取義，原來不過是為了一個她。

我癱倒在地上，扯了一下嘴角，任憑火焰舔上了我的衣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裴煙!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合眼前，我耳邊傳來一陣故人的聲音，難道我要死了?

死了真好，還能與故人再見一麵。

等我再睜眼的時候，我的眼前竟然是皇帝。

[那把火，是你放的，對不對，阿姐?]

[陛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皇帝坐在桌子旁邊，擺弄著桌子上的茶杯，[趙青逡不見了。]

[陛下，火不是我放的，趙青逡也不是我救的。]

他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裴煙，你以為我的眼線是擺設嗎？你為了一個趙青逡，差點毀了我的大計，你說，這賬，咱們怎麼算?]

我望著皇帝，沒說話，我曾經最天真，和我最親的弟弟，現在滿口都是大計，江山，權力。

[啞巴了?阿姐，你要為了一個趙青逡，毀了大宋，毀了我不成?]

[陛下，我願為大宋，為你，找到趙青逡。]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似乎在琢磨我說話的可信度。

[既然你這麼說了，阿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七日，七日之內你找到他，來見我，我給你生死符的解藥。]

[你給我下毒了?]我掙紮著起來，恨不得跑到他麵前掐死他。

[裴煜!我是你親姐姐!你給我下毒!你安得什麼心!]

[姐姐?在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刻，不，在我想要皇位的時候，什麼親情，友情，愛情，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我顧不上自己一半身子在床上，一半身子在地上的狼狽，我指著他說，[好好好，全都煙消雲散，那貴妃想必在你眼裏也算不上什麼了。]

皇帝上前來掐著我的脖子，衝我一字一句道，[你敢動她試試。]

我一個一個掰開他的手指，[陛下，臣不敢。]

3

我知道，皇帝一直都掌握著趙青逡的下落。那天在火場裏，趙青逡救得舞娘正是皇帝的棋子，本是「暗度陳倉」計劃中最無關緊要的一環。

皇帝要的不過是我對大宋，對皇權的忠心。

既然如此，我就遂了皇帝的願，告訴他趙青逡的安身之處。

可就在我找到趙青逡的下落，馬上就要告訴皇帝之前，舞娘攔住了我。

[長公主，平日裏素聞你宅心仁厚，可否不要告訴皇帝攝政王的居身之所。]

我看著眼前的舞娘和躲在暗處的趙青逡，把劍橫在了舞娘脖子上，[你不知道嗎？傳言聽不得。你一個皇帝的眼線，如今在我麵前耍什麼花招。]

[長公主，你誤會我了，我已經和攝政王說明了緣由，不再為皇帝辦事了。]

我把劍向舞娘的脖子深處移了一分，眼角瞥到趙青逡的身子離我們近了一些。

[你的解藥拿到了嗎？不吃解藥，不到一年你就會死。]

[什麼解藥?長公主，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個舞娘沒有一句實話，我直接一劍要抹了她的脖子，趙青逡拎著劍刺向了我。

趙青逡的速度再快也沒有我的劍快，等他拿劍刺向我時，我已經把舞娘殺了。

我年少時為了討老皇帝的開心，苦練劍術，在決鬥場與人廝殺，搏老皇帝觀賞時一笑。

天下沒有人比我的劍更快更好。

我看著趙青逡揮著劍朝我襲來，我一轉劍鋒就要刺向他，但終究在劍馬上要刺向他時，劍轉了彎。

我舍不得。

那是在我冰天雪地裏討要飯食時候，向我伸出一隻手的人，是我在宮中舉步維艱，教我如何立足的人，是告訴我不要對別人傻笑，討好別人，要自立自強的人。

我怎麼忍心，把我的劍，指向他。

他是我漆黑的人生裏照進的一縷光，雖然他不曾知曉，但對於我來說，他的存在，讓我不枉在世上走過一遭。

我看著他的手抖了一下，就直直的刺向我的心臟。

我樂得死在趙青逡手上。

[裴煙，你怎麼又不要命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鄭平把趙青逡的劍打落，[將軍，你沒死!]

鄭平擋在了我前麵，劍鋒直指趙青逡。

[趙青逡，幾年不見，長本事了啊，都打女人了。]

[鄭平!你讓開，她殺了我的恩人。]

我扯了扯鄭平的袖子，讓他讓開，把自己暴露在趙青逡的劍下。

[趙青逡，你要殺我嗎？]

我放下手中的劍，直直地望著趙青逡的眼睛不肯退後，我在賭，找回理智的趙青逡不會殺我。

他是君子，不會殺一個女人，哪怕我殺了他所謂的[恩人]。

我看著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劍，抱起舞娘的屍體要往屋裏走，他走得很蹣跚。

[趙青逡，你自己傻就去查一查，看看當初是誰救得你!]

我看見趙青逡身體斜了一下，頓住了，僅僅隻是一刹那，但是我真的看到了。

鄭平在我身邊喊，我想回頭看他，他又拉著我的身子，一個勁地說，[阿煙，你怎麼樣，他傷到你沒有，你怎麼就站在那等著他殺你啊！如果我沒來，你可怎麼辦?]

我剛想逗他，[我神通廣大著呢，死不了。]，卻發覺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喉嚨裏像是塞了棉花，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多可笑，火場之上隻留我一人時我沒哭，皇帝給我下毒時我沒哭，趙青逡要殺我時我也沒哭，現在，鄭平回來了，替我道了一句委屈，說了幾句話，眼淚反而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以為你死了，這麼多年，你去哪了？]

4

我和當今的皇帝的生母是一個卑賤的宮女。聽說她把我們生下來，都沒有活過一個月，就被當時的貴妃活活蹉跎死了。

小時候我常常要和狗去搶飯，宮裏的嬤嬤們捧高踩低，拿來給我做衣裳的布總是最後會落到她們手上去。

冬天總是最難熬的，我沒有吃的禦寒，勉強從狗盆裏搶來的食物除了我自己吃還要分給我的親弟弟一半多。我們兩個擠在一張破破爛爛的小床上，勉強映著昏暗的燈光，熬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

那時候，我還總是會摸著裴煜的頭，告訴他，會好起來的。

可真的不會好起來，世事艱難，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難人。

當時的老皇帝還年輕，隻有裴煜一個男孩，他總覺得自己還會有繼承人，對我們並不上心。

貴妃卻對我們上了心，她懷了一個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但總覺得裴煜礙了她的眼，就讓照顧我們的嬤嬤偷偷把裴煜送出宮，最好永遠別再出現在她麵前。

我悄悄換了和裴煜的衣服，告訴他，以後他就是裴煙，這世界上沒有裴煜了。

他哭著問我，阿姐去哪裏？我不忍心，隻告訴他，阿姐要去享福了。

出了宮後，我被賣到一窮苦人家，他們本想著買個男孩來傳宗接代，可沒想到，買成了一個女孩。

他們不敢和宮裏的人起糾纏，隻得吃下了宮裏的虧，把氣全撒在我身上。他們天天要我去劈柴做飯，洗衣織布。

這些我本是可以忍受的，但是那個男人，竟然在我一個人時鎖上了門，要強上我，他說，本就是不值錢的東西，買回來，用用怎麼了。

所以我拿石頭砸爛了他的頭，跑了。

可是，我要逃到哪裏呢？天地之大，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沒有手藝，沒有本事，隻能乞討為生。

那一年隆冬，沒有一個人施舍給我吃的，路上的百姓自己都快吃不飽了，哪裏還顧得上乞丐呢？

積德積德，得自己先有命，才能積德。

就在我以為，我快餓死的時候，趙青逡衝著乞丐的我伸出了手，給了我一個白麵饅頭。

這個白麵饅頭即使是後來我當上了長公主，山珍海味吃遍了，也覺得世上再也沒有食物可以比上它了。甘甜柔軟又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

趙青逡從來沒有認出來過我，他可能怎麼也想不到，當初隨手給的一個饅頭，救了後來的長公主。

我一直揣著這份恩情，像是抱著米缸的老鼠，怕別人知道，又怕別人不知道，獨自沉醉在情誼中，不可自拔。

老皇帝到老也就生出了裴煜一個兒子，他順理成章得成了新皇帝，找回了我這個長公主。

我剛回去時，常常戰戰兢兢的，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哪個動作不夠討喜。

鄭平教我劍術，我拿來討老皇帝開心。每日，我變著花樣給老皇帝做飯，清蒸的，油炸的，無所不用其極。

直到有一天，正在我繡花討好趙青逡時，他拿起我繡好的香囊，[長公主，你不用非要做這些事情的。這些天，我看著你一步步討好宮中的所有人，你不必做這些。人活著，要活得開心，快活，如果總是拘泥於他人的眼光，豈不是白活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可以為自己而活，不用仰仗他人鼻息。

他教我識字，看書，如何在宮裏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我每每被他握著手寫字時，都有些失神，好像這些美好都是我偷來的。

我想留住這些美好，左思右想，決定請皇帝為我們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