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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山河華夏山河
八重長風

身體有人

高考後我去打暑假工,第一個月就掙了五萬。

不是我厲害,是我端盤子的時候被一個喝醉的客人一啤酒瓶子砸在了頭上,不僅喜提了賠償款,還收獲了整整半個月的住院時光。

可我從醫院醒來後,發現我的身體裏多了個人。

我最重要的是,我醒來之後,除了頭疼欲裂之外,還發現我的身體,

被一個自稱山娘的女子奪舍了!。

媽的,這下我成原主了。

1

山娘對我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放下!這是我的口紅!」

我厲聲嗬斥著,可

我忍不住厲聲道,我的手卻不聽使喚地把口紅掰了下來,還好奇地拿到鼻子前聞了聞,張嘴。雖然還是我的聲音,卻帶著一股子濃濃的鄉音。

「咦!口紅是個嘛?」

雖然還是我的聲音,卻帶著一股子濃濃的鄉音。

我的手上全是紅通通的膏體,她卻一把把手裏的口紅一把丟在了地上。

「呀!流血了!流血了!慌得很!慌得很!」

我剛買的口紅!

我氣得不行,又毫無辦法。

是的,我被奪舍了,而奪舍我的,就是這個自稱山娘的小姑娘,今年也正好十八歲,操著一口不知道哪兒的口音,對這個世界充滿陌生。

我懷疑她是從曆史時間線裏穿來的,我問起她來的問她的來曆時間時,她卻支支吾吾地說不明白。

我讓她把我剛高考完的八本曆史書從頭翻到尾,翻到最後一本的時候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俺,俺不認得字嘞。」

「那你不早說!」

我翻了個白眼,第八本書剛剛翻開的時候,她卻指著上麵的一張黑白照片有些激動。

「這個!這個俺認得!叫個甚,孫,孫先生!」

哦,認得先生這個,那應該是民。國時期來的。

她用我的身體興致勃勃地翻著我的曆史書,可惜書上的圖並不是很多,有許多也被我用黑筆塗塗改改,看的並不是很明白。她沒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把書丟在了桌子上丟了書。

「你說那個民。國,後來,後來咋樣了?」

我猶豫了一會兒,咽下了許多不想說的話,輕聲道。

「變成新中國了。」

她是從那個時候來的,她之後受過什麼樣的苦難呢,她有沒有活到嶄新的紅旗飄蕩的時候呢?呢。

我沒敢想。

我就是一個很習慣於逃避的人。

山娘倒是很自來熟,她背著手在我的房間裏四處看了起來,什麼都要上手擺弄擺弄,對什麼都感興趣,摸摸棉花娃娃,摸摸擺擺盲盒,銀鈴般的笑聲一直沒斷過,尤其是我那一堆高考的書和卷子,她顯得格外感興趣。

「咦,你這書,比俺們村裏先生的書見過的先生都多,你是做什麼的?」

「考試的,高考。」

「啥是高考?」

「就是科舉。」

「科舉不是當官的麼?你是個當官的?」

好啊好啊,要是高考完能直接當官,那真是比啥都強。

我被酒瓶子砸過的地方再次疼得厲害,我隻好強撐強打著耐性對她說。

「不是,我們高考完了,可以去很厲害的地方讀書,大學,你知道大學嗎?」

「俺知道俺知道!燕京大學!還有那個國立中。央大學!你能去這兩個地方念書嗎?!」

她一下很激動,我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能去這倆大學上學,我還端什麼盤子啊。

再說現在這倆學校都成曆史了。

「去不了,我成績沒有那麼好。」

「那你能去哪?」

「我哪也不想去,我不打算念書了。」

我的話說完,整個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剛剛還用我的嘴一直絮絮叨叨提問的山娘也不說話了,她很認真地看著我滿桌子的書和卷子,像是想從其中看明白一些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是不認字的,她看不懂。

這些對她來說像鬼畫符似的玩意兒,是什麼呢?

過了一刻鐘,她才像是喃喃自語似的開了口,但我知道,她是在對我說。

「你不讀書,中。華咋崛起嘞。」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

她,又怎麼會知道呢?

她仰起臉,對著鏡子裏的我笑了笑。

「你瞧瞧你,多漂亮一個小姑娘啊!怎麼就老說喪氣話,俺姐姐講了,人丟了啥,都不能丟誌氣,丟了誌氣就丟人了,若是人人都丟人了,咱們就丟國了。」

「你姐覺悟還挺高的。」

她看著我那麵那麵我已經很久沒有用而導致上麵積滿了厚厚灰塵的鏡子,誇的很認真對著鏡子裏的我,。東瞧瞧西看看,還拿起了我放在抽屜裏的頭發繩。

「真漂亮,肯定有不少壯小夥喜歡你呢,俺給你編個麻花辮,我們那都這麼編!」

她的手指紛飛,無比熟練。

其實我一點都不漂亮。

我胖,胖了很多年,身上的肉都堆在一起,臉上因為青春期的忽視留下了許多大大小小終年泛紅的痘坑,常年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和洗了沒多久就會發油的劉海。

我會習慣性地含胸,駝背,低頭。

我的十八歲沒有那些唯美的校園愛情故事,沒有戀愛,沒有高光,隻有日複一日無聊的生活。

有些人看不得你無聊。,

他們有些人會覺得我這樣的人很有意思,欺負一下也不會反抗,他她們也就更好奇,像我這樣的人,被欺負到了什麼時候才會反抗。

於是會有裝滿了垃圾的書包和怎麼也洗不幹淨的校服。

我不願意再上學了,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年,如果還要過四年的話。

我不願意。

我開始慶幸,還好這傻姑娘不認字,不會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02

但是我還是低估了這傻姑娘的行動力。

我打工的地方就在高中附近,隻是有隻是次隻是上班的時候跟她隨口提了一句那是我的高中,她就完全不顧我的意願,直愣愣地往裏衝。

「俺還沒進過學堂呢,就是瞅瞅!瞅瞅呀!」

我沒有身體的控製權,就是在心裏罵一萬遍也不頂用。隻好隨著她在學校裏亂晃,她對學校倒很是新鮮,連草坪和操場都覺得有趣。

「你們這地兒好啊!跑起來腳丫子都不疼的!」

胡說,也疼的,八百米能跑死人。

「夏小河!夏小河!你在操場上幹什麼!」

山娘對我的名字還不是很敏感,我卻一耳朵就聽出來了這是我那班主任老楊頭的聲音。班主任雖然平時凶巴巴的,但是責任心很強,從做老師開始就天天研究《一個都不能少。》

山娘忙著研究我們學校的單杠,沒顧得上搭理老楊頭,他氣鼓鼓地走過來,一巴掌薅在我的腦袋上頭發上。

又不是我不搭理他的!

「你還在這玩兒!前段時間聯係你怎麼都聯係不到?!你誌願填了沒有?!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山娘一巴掌讓打蒙了,傻傻地站在原地揉頭,老楊頭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

「不敢說話?,不敢說話就是沒填,你趕緊跟我到辦公室填誌願去!」

山娘聽話得跟在老楊頭後頭,卻在心裏小聲問我。

「誌願是個嘛?」

「就是你以後想去的地方。」

「哦!火車票噻!」

「不一樣!是想去的學校!」

「呀!這火車票還管上學堂學,那麼好呢!那你想去個哪?」

我沉默了,賭氣似的開口。

「我哪兒也不想去。」

「撒謊!我瞅見了你那個桌上厚本上,寫了三行我看不懂的字呢!像地名兒!個我看不懂的地兒呢。」

「你!」

想著山娘不認字,我就沒收起我的日記本,沒想到她字不認識一個,眼睛還挺好使。

老楊頭在辦公室裏問了我半個小時,山娘都隻顧著看著他傻樂,最後連老楊頭都他都不由得犯嘀咕。

「以後高考還是不能逼得那麼緊,考完孩子都瘋了。」

沒辦法,老楊頭隻好找出我高一入校時寫的理想大學和理想專業,替我填到了誌願網站上。

「雖然你不說話,但是我看你,你這個幾個學校你的分數還是夠的,孩子,南京是個好地方,老師期待你能在那邊好好發展。。」

南京。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山娘激動了一下,她在我心裏頭高喊著。

「我曉得!我曉得南京!咱們去南京!」

我卻看著網站上確認的按鈕有些發怵,摁下去之後,老楊頭伸手揉了揉我的頭。

「你報完,這一屆就都報完了。小河,老師祝你前程似錦。」

他真的,一個都沒有少。

從老楊頭辦公室出來,迎麵撞上了一群無聊的人,說真的,我都記不太清楚他們的名字,我卻很清楚我書包&抽屜裏的那些垃圾和臟汙,都來自他們的手筆。

不過聽說這一群裏頭沒一個考好的,統統複讀了。

現下他們的臉就臭得很,帶頭那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夏小河啊,我以為畢業了再見不著了呢。」

山娘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咦,真臟嘞。」

對麵的小混混丟了麵子,更沒想到山娘說得那麼直白,畢竟在他們眼裏,站在跟前的還是那位怎麼揉圓搓扁都不會反抗的木頭夏小河。

「你他媽的你個死肥婆!找死!」

「咦,說話真難聽嘞,你不是個好小夥,討不著老婆!」

山娘高聲說著,他身邊的幾個小弟都忍不住偷笑,在老大的瞪視下笑完又立即把我圍成一圈。

「你們一幫男的打女孩啊,孬種。」

「你個死肥婆你還敢說話!動手!」

幾個小混混應聲圍了上來,我心裏發慌,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可我的腿動不了,我又下意識地想要求饒,可我的嗓子一開口說的卻是。

「打死了算孬!」

怎麼那麼虎!

看著朝著我的臉揮來的拳頭,我想閉上眼,但山娘不想,她順勢一把抓住小混混的手臂,來了個幹脆利落的過肩摔。

臥槽!女俠!

「你!孬!」

那天在學校的角落裏,山娘把一行八個學校小混混打趴在了地上。

我這身體強度自然是不夠的,但是小混混也就是些花拳繡腿,山娘卻不一樣,她招招都很致命,不僅橫,還很會打。

有好幾次她的拳頭都沒來來得及呼在混混臉上,對麵就已經心生畏懼害怕得很,自己往後一縮倒在了地上。

雖然身上也有多了幾處傷口和青紫,但我心裏卻無比暢快。

原來打回去,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情。

「欺負你就要揍回去,俺們那就這樣,你要是不讓熊知道你有多厲害,熊那是要吃人的。」

是啊,那是要吃人的。

我差一點,就要被吃掉了。

在我的指揮下,山娘找到了家裏的醫藥箱,我剛想開口告訴她用哪個上藥,山娘卻很熟悉地找到了裏麵的碘伏和繃帶,熟練地給自己包紮好了。

「你不是不認字嗎?」

「俺認得這個,俺爹教過俺。」

她低頭,看著藥箱裏的藥不由得讚歎道。

「你這真全乎啊!比俺們隊伍老軍醫那兒都全乎!」她拿起一瓶碘伏,吸了吸鼻子,「那時候如果有這一箱子藥,可以少死不少人呢。」

03

出乎我意料的是,山娘對新事物的適應能力很強,一個禮拜基本就摸清了我家裏的構造,還能夠熟練使用手機。

,雖然她雖然看不懂上麵的字,但對直觀的視頻卻很感興趣,尤其愛看穿著旗袍的小姐姐跳舞,每次興致勃勃地看完了,還會點評一句。

「沒俺看過的好看!」

「你看過什麼啥?」

我問,這時候山娘卻難得羞澀起來,紅了臉蛋:「你你你問那麼多作甚!」

她胡亂地滑著,卻不小心點開了我短視頻平台的草稿箱,裏麵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三個人的照片。

「你不許看!」

我第一次厲聲嗬斥道,卻忘了山娘就是個橫的,她被激起了好奇心,不僅沒關掉照片,還放大了仔細端詳山娘卻在這個時候被激起好奇心,她放大了照片。

「你們三個長得好像喔?你爹你娘?」

「是。」

「你照片上這個娘和這段時間的娘,咋長得不一樣嘞?」

「他們離婚了,這兩天你看見的是我後媽。」

「二娘?」

「不能這麼叫!我後媽沒做錯什麼。」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心的。我爸和我媽離婚離得很早,我被判給了我爸。

以前還小的時候,我總是很努力地去尋找我爸和我媽離婚的原因,我在想是不是我爸做得不夠好,還是他出了軌,傷了我媽的心。

,抑或是我媽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換我爸就是個倒黴蛋。

我用最壞的想法揣度著他們兩個,但最後卻沒找到他們任何一方犯錯的證據。

這樣我就更難過了,我開始想,我媽可能隻是單純不愛我。

我拉黑了她的聯係方式,不想再聯係,也不想再了解她的生活。

「你想你親娘不?」

「不想。」

「又撒謊,哪有人不想親娘的。」山娘低下頭,「俺就很想俺娘,特別特別想她。」

「你娘......」

「俺娘走得早,我這會兒都有點忘了她的樣子了。」山娘撓撓頭,「或許跟你娘長得一樣吧。」

「不一樣,肯定不一樣,我媽不愛我,你娘一定很愛你。」

「愛是什麼?很重要嗎?」

山娘問,我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山娘見等不來我的答案,就隻好絮絮叨叨地繼續往下說。

「為什麼偏要別人愛你嘞,山就在那裏,水就在那裏,你樂意爬山爬山,樂意喝水喝水。」

「你樂意她是個什麼樣子,她就是個什麼樣子。」

為什麼偏要別人愛你。

我一下子酸了鼻子,垂眸看了許久草稿箱裏的那張照片,然後想了想,讓山娘替我發了出去。

挺好的,這樣我還能騙自己,這不是我發的,這是山娘那個蠢丫頭發的。

當天晚上我端盤子的時候,手機震動突然響了起來。

我拿出來一看,上麵是短視頻平台評論的提醒消息,評論的正是我的那張照片。

「寶貝,畢業快樂。」

04

半個月之後,我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快遞員直接送到了我打工的飯店,飯店老板都很替我高興,以我的名義請那天吃飯的所有客人喝飲料,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

因為我考上了大學。

隨後老板給我結清了這段時間的工資,用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高材生,去玩玩兒吧,人生不是隻有這兩個盤子的。」

我很感激,山娘問我那張紙是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替我高興。

「就是那張火車票。」

感謝砸在我腦袋上的那個酒瓶,我拿著錢帶著山娘去體驗了很多過去我都沒有體驗過的東西。我們在淩晨吃火鍋,山娘怕毛肚是生的,硬是燙成了抹布的質感才放進嘴裏。

「咦!燙燙燙嘞!」

我笑個不停,直到我嘴裏也應聲起了一個大泡。

媽的,忘了是我的身體了。

我們去端了一盒我高考前就很想要的盲盒,時間過去好久了,那個款式也從大熱門變成了放在角落裏的普通款。

可我還是喜歡它。

我喜歡裏麵的每一個,山娘的手氣也很好,她開出來的每一個都很好看。

她不懂我的開心,問我。

「有那麼喜歡嗎?」

「我想要很久了,但是很貴,我過去也舍不得,隻有考試考得好得時候會獎勵自己一個。」說完,我特別認真地祈禱:「能不能再有一個酒瓶子在我腦袋上砸一下。」

「你好像被砸傻了嘞。」

我們帶著盲盒去看電影,這個時間的影院裏大多都是剛剛考完高考的學生,院線上了很多動漫電影,我在幾張電影海報前逡巡,山娘卻突然念了一句。

「名字。」

「什麼?」

「那句日語,意思是名字。」

我有些震驚,這個不認得什麼字的土妞妞,卻知道藥品的用法,還懂日語得日語。

「你之前是?」

「啊?這是俺爹教俺的。」

山娘嗬嗬樂了一下,像是不想多談,她手一指牆上掛著的海報,那部是技術修複3d重映的美猴王大鬧天宮。

「那個!俺想看那個!那個有顏色!」

「我們現在都有顏色。」

「俺就跟著村子看過黑白的,那個叫甚,智取威虎山。」

我們那天坐在影院裏看完了一場電影,一個座位上坐著兩個人,山娘很激動,戴著3d眼鏡的時候時不時會被逼真的畫麵嚇到。

而我也是第一次這樣靜下來去看這部我小時候就有的動畫片。

這是她的第一次。

也是我的第一次。

真好看。

我問山娘,我說你還想做什麼?

山娘想了想,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我。

「俺想看看,你說的,這個叫新中。國的,大好河山。」

我笑了,然後讓她嘗了我最愛喝的奶茶。

「這要很久,五萬也不夠,不過沒關係,我會一點一點帶你去看的。」

05

暑氣沒有這樣重的時候,我開學了。

我以前過去沒有去過南京,聽說學校宿舍提前開放,我特意提前了幾天就出發。

在我的大腦指揮下,山娘笨拙地收拾著我的行李箱,她疊衣服倒是很麻利,還能疊得方方正正的。

「這敢情好啊,等到軍訓的時候你疊的豆腐塊肯定是最好的就能疊豆腐快了。」

山娘當然不知道軍訓和豆腐塊是什麼,我隻好跟她解釋了一遍,她顯得很興奮,在鏡子裏,我看見我的臉上全是笑容。

「好哇!好哇!讓娃娃們都練起來!就是要這樣的!」

她來自民。國,有這樣的思想並不奇怪。隻是這近四十度的天氣,我頭一次開始遺憾。

如果奪舍連感官都奪走就好了。

在她的雀躍下,我們抵達了南京南站。

安頓好行李之後,我去了很多地方玩,夫子廟、老門東,在新街口那尊碩。大的中山先生塑像前,山娘站了很久。

「你在想什麼?」

我問她,山娘卻搖了搖頭。

「沒想什麼,俺不知道該想什麼。」

南京的夏天很炎熱,出去沒多久就會出很多汗,我們隻好的避開南京最熱的時候,躲在先鋒書店裏蹭空調。

正好教她識字。

出發前,我已經教會了她怎麼寫自己的名字和簡單的生活用字,她現在已經能夠讀懂一些簡單的書籍。

山娘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開其中的一頁,磕磕巴巴地念。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

她指著字,很大聲地喊我。

「小河,這個字俺不會念!」

我趕緊叫停,帶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認。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個什麼意思?」

她問我,我剛想回答,一聲又一聲的一聲一聲地防空警報聲響了起來。

我看了眼手機,

今天是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投降的日子。

我來之前看過攻略,明白放空警報的紀念意義,但山娘幾乎是瞬間丟下了手裏的書籍,躲到了擺滿了書的桌子底下。

她的身體,或者說我的身體,搖擺著,顫抖著,眼眶都紅著,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的心裏突然泛起一種很具象的恐懼和悲傷。

我知道,這是屬於山娘的。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看過來,還有不少人指指點點,我卻隻顧著安慰山娘。

我很艱難地才能接管自己的身體,用右手不斷地撫摸著自己的額頭,然後嘴裏安撫道。

「沒事的,沒事的,隻是防空警報而已。」

「你現在很安全,中。國很強大,你很安全。」

在我的安撫下,山娘才平靜了一些從桌子底下出來,卻還是如受驚的鳥兒一樣緊張地看著周周圍的人,我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

「山娘,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其實到南京的第一天,在換站的地鐵上,我就已經見到了那個地名,山娘不認得,可我認得。

我卻不想帶她去。

我有些自私地想為她好著,想著我知道就好了,我記得就好了。

這樣的痛苦,又何必多一個人知道。

但是我,可能錯了。

06

來之前我沒想過南京會這樣熱,像是火爐一般,這個時候如果不打傘在街上走不了十分鐘,手臂就會發燙。

但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土地這裏很涼。

山娘原本還有些被防空放空警報嚇到的後遺症,總是要跟我說些話,好像這樣可以確認她的安全,可一進來這裏之後,她就沒再說過話,反倒像是徹底地平靜下來。

她看著室外廣場上的雕塑,看了很久,然後我的左眼滑落了一滴淚。

關於這滴淚,我和她都沒有感覺。

走進室內展館的時候我問她:「剛剛你在想什麼?」

山娘她愣了一下,像是回到了我在新街口問她相似問題的時候,她又搖了搖頭。

「俺不知道,但是跟孫。中。山先生麵前,想的不一樣。」

進去之後,我和山娘也不再說話。

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看著牆上的照片和介紹的時候總是無言,好像隻剩下了沉默能表達複雜的心情。

我身體的控製權在山娘那裏,她總是會在每張照片,每段介紹前停很久,然後每一次,我都能感覺到一股無名的酸澀從我的心口蔓延開來。

我知道,那是她的難過。

展廳並不是很大,我們兩個卻走了很久,在拐過一次彎之後,山娘又停在了一張照片前,但是這一次,她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我順勢抬頭看去,這是一張日。軍槍決軍。人的照片,黑白的,隻能看清那個被迫跪在地上的軍。人歲數並不是很大,是個穿著軍裝的女孩,身上的衣服雖然臟破不堪,臉上卻很幹淨,還紮著一雙馬尾辮,比較醒目的是她的脖子和臉相連的位置,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痣。

她看上去和現在的我一般大。

但山娘的狀態並不是很好,被她掌控的我的身體此時不停地往外流著淚水,酸澀的情感更是如海洋一般淹沒了我的心口。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山娘咬著牙,緩緩地蹲了下來,捏著柱子的手指指尖發白。

展館的工作人員發現了她的不適立即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個脖子上掛著工牌的姐姐關切地問道。

「同學,你怎麼了?需要幫助嗎?」

我需要!

我需要!

這個不屬於我的聲音在我的大腦裏回蕩著,我知道,這是山娘的呐喊。

可麵對關切的姐姐,她隻是搖了搖頭擺了擺手。

「我可以在這坐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嗯......可以吧,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聯係我們。」

她靠在了柱子上,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瞟著那張照片,我有了一個很大膽,很不切實際的猜想。

「那是你嗎?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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