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妖

一線城裏來的嫂子對於我們當地村民崇敬神明的做法十分鄙視。

認為我們的民俗文化是低俗文化。

我們全家勸她：「入境而問禁、入國而問俗、入門而問諱，你可以不拜，但請不要言語褻瀆。」

嫂子卻不屑一顧：「一堆泥塑的神像，就算罵它們兩句，又能怎麼著？」

後來......每年嫂子都在廟中神像前為其灑掃。

01

今年春節，哥哥好不容易說通大城市出生的嫂子，帶她回了我們老家。

當天十分恰巧地趕上了我們當地最大型、隆重的民俗活動遊神。

哥哥讓嫂子也跟著熱鬧熱鬧，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

穿著精致的嫂子不情不願地站在熱鬧的遊神隊伍麵前，擋了人也不知道讓讓，反而不屑地撇撇嘴：

「一群村民假扮的假神明，有什麼好拜的？！真是愚蠢！」

話音剛落，周遭聽見嫂子不屑話語的村民，齊刷刷地回了頭，就像看著異類一樣盯著她看。

其實，真不怪這些村民排異。

實在是「尊崇神明，祈求神明賜福保佑」是我們當地人傳承了四百多年的曆史民俗文化，已經刻在每個人的骨血中了。

我偷偷扯了扯嫂子的衣袖，小聲勸說她：

「嫂子，這是我們當地的習俗，大家都信仰了很多年。」

「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拜，但最好還是不要說些不敬的話，不然大家都會不高興的。」

嫂子卻撲哧一聲笑出來，她戳著我的腦袋十分不屑地嘲諷道：

「好的民俗才需要尊重，你們這屬於封建糟粕，是要被去除的。」

「再說了，你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就開始信這些神佛可不好。」

「多讀點書吧，你看這些神明都是人假扮的，廟裏的神像也都是泥塑的。」

「屁大點用沒有！拜個屁！」

她這話故意說得大聲又輕蔑。

周圍觀看的人看嫂子的眼神也逐漸不和善了，那架勢恨不得用眼神把嫂子射成個馬蜂窩：

「哪裏來的姑娘，淨說些胡話瘋話。」

「姑娘家家的，要是不喜歡看，就回家好了，不要在這出言詆毀。」

「姑娘啊，還是要尊重點別人的習俗，入鄉隨俗懂得麼？」

而嫂子向來是個嘴上不饒人的，聽到別人這樣說她，她直接懟回去了：

「真是笑話！你們看看你們崇敬的這些哪個是真的，畫得都假惺惺的。」

「自己騙自己，還騙出優越感來了？把愚昧無知當文化驕傲！」

為了氣氣這些說她不好的村民，她甚至還故意攔路，站在遊神隊伍中間，將隊伍截成了兩段。

最過分的是，她跳起腳來試圖奪下華光大世子鎏金龍冠，然後還伸手扯掉了趙世子的黑色龍袍！

趙世子露出了神像的骨架！

隨後，嫂子得意洋洋地甩著手中的黑色龍袍，笑得張揚傲慢，她指著露出骨架的趙世子邊笑邊說：

「都來看看吧，我說泥塑的都是抬舉你們，這些明明就是些木頭刻出來的破爛！」

「嘖嘖嘖，瞅瞅你們這些可憐蟲，糊塗蟲！誠誠懇懇、恭恭敬敬地都崇拜了些什麼呀？」

原本大家隻是在言語上說嫂子幾句，可這隨意侮辱神像的行為，徹底惹惱了大家！

「哪裏來的又嬌又傲的大小姐，我們村子小，容不下您！您還是哪來的回哪去吧！」

「別讓我們村的文化，汙了您那純淨高傲的眼睛！」

......說罷，馬夫就開始用鞭子不停地抽趕嫂子，像驅趕著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周遭滿腔憤懣的人群也開始推搡嫂子，試圖奪過嫂子手中的袍子，然後將嫂子這個害蟲清出人群。

嫂子還想說些什麼，哥哥見狀不好，弄不好真的要動手打起來了。

趕忙捂住嫂子準備繼續「叭叭叭」的嘴，將嫂子連拖帶拽，帶出人群。

被拉住的嫂子，一邊掙紮一邊罵我哥：「你怎麼跟你那個老媽子一樣，就是個隻知道拜神求佛的軟弱鬼！」

「就知道拜拜拜！一輩子你們就是跪著的命！」

「我說我不回來不回來，你非要我回來，結果走到哪都是蠻橫的村民！你看看他們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盯穿了！」

「指不定在心裏怎麼詛咒我呢！」

......

夜深人靜時，安靜的老屋裏傳來淒厲的喊叫......

02

「是誰！？是誰抓我的胸口？！」

叫喊聲來自嫂子。

向來自詡身體強健的嫂子，此時捂著胸口，臉色煞白，正在床上打滾嚎叫！

她說，此時的她就像是被誰掏了心一樣的疼！

我們趕忙將嫂子送到市裏的中心醫院。

醫生給嫂子做了核磁共振和心電圖，甚至還背了盒，好一通檢查，卻怎麼著也查不出原因。

一旁的我媽見此情形，在一旁小聲嘀咕：「會不會是白天說的話得罪了什麼啊？」

嫂子卻抓住床頭的水杯朝我媽扔了過來：

「我都疼成什麼樣了，你個老太婆還跟著搗亂！」

「你懂什麼啊？一天就知道神神叨叨的！能不能相信科學！科學懂不懂！」

「肯定是你們這破地方太小，醫療水平太差了，所以才檢查不出來！」

於是我們當天就去了省裏的大醫院。

嫂子在醫院住了三天。

三天時間裏，醫生按照所有可能性，給嫂子全身上下都做了檢查，可依然沒有查出原因。

嫂子依然疼得厲害。

於是，我媽趕忙坐車回了老家。

連夜做好所需的貢品，一刻都沒耽擱就去廟裏拜了神明。

「我兒媳還小，也不是咱們本地人，不懂事。」

「如果衝撞了哪路神仙，還望莫要見怪，保佑我兒媳快快好起來。」

「我替她道歉，等她好了，一定帶著她來親自給您磕頭賠罪！」

出了廟門，我媽趕緊打電話給嫂子和哥哥，告訴他們：

「沒事了，嫂子言語上的不敬大家都不會在意了。」

電話那頭的嫂子，聽見我媽這話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後，當天晚上，嫂子好了。

而且是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間就好了。

接嫂子回家時，我媽當嘮嗑一樣說起這事，希望嫂子明天能跟她去廟裏把承諾的事情做了。

嫂子卻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媽是個沒念過書且愚昧無知的老太婆。

「明明是我自愈能力好，抵抗能力強，這才好起來的。」

「跟你崇拜的那民俗文化半點關係都沒有！」

「再說了，你那神明那麼好用，你怎麼不求他讓你兒子中個三千萬的彩票呀！」

「哪至於窮了這麼多年。」

我媽向來老實善良，聽了嫂子的話，也沒有反駁。

隻是無奈地搖搖頭，試圖給她講一下我們這地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民俗文化。

「閨女啊，遊神並不等同於迷信封建，很多被尊崇為神的人物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媽祖、陳靖姑......她們都曾為這片地區的人民做過善事和義舉，因此才得到民眾的建廟和供奉。」

「我們也因此才有了這麼樸素的願望，希望他們成為神明，神明千秋萬代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也活在我們遊神和祭典和儀式裏，他們也能繼續守護並庇佑子孫後代。」

可嫂子被驕縱慣了，哪能聽得進去我媽這些絮絮叨叨：

「說得比唱得都好聽，人死了就是死了，保護不了你們的。」

「你們啊，就是給自己的封建迷信披上一個華麗的外表。」

一旁的我卻有些忍不了了，便開口道：

「嫂子，你也看到咱村村民維護自己民俗的強硬態度了。」

「你再不尊重他們的文化，不尊重他們的為人，說不定真的會被懲罰的。」

嫂子卻撇撇嘴，一臉不在乎的模樣，搖頭晃腦道：「懲罰啊，怕它們不成？！」

沒承想，我一語成讖。

嫂子第二天又開始疼了。

這次似乎更嚴重了，是胸口、肚子連著一起疼了。

把嫂子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03

而那天參加遊神活動的村民也打聽到了那日對神像大不敬的女人是我家的媳婦，便一起來我家，強烈要求我嫂子道歉。

看著三三五五的村民，嫂子的眼神中流露出嫌惡與憎惡。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而後又迅速憋了回去，同時不怎麼高興的麵龐覆蓋上一層看似得體的微笑：

「那天是我說話不對，我給大家道歉。」

隻是那笑意假惺惺，不達眼底。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第二天，嫂子的媽媽聽說嫂子病了，而且檢查不出病根，便從城裏家中趕來了。

她一進門，看見了我家供奉的神明及祖宗牌位，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指著我媽訓斥道：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些愚昧無知的村裏人了！」

「你們淨整天往家裏又招又拜這些神神鬼鬼的，在醫院裏卻對我女兒不管不顧，我女兒能好了才怪！」

我媽耐心地解釋：「親家，我們在醫院是有在好好照顧兒媳婦的。」

「而且，這並非神神鬼鬼，隻是我們傳承多年的文化，希望你們能尊重些。」

但嫂子的媽媽就像沒聽見一樣，接著教訓我媽：

「就是因為你們信這些，才害了我女兒！」

「我讓你們信......我讓你們信！」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一股腦地將我們家供奉多年的祖宗牌位掀了，又砸碎了單獨供奉的神像。

掉落在地上的神像被摔成碎片，同時「啪嗒」一聲發出聲響。

這可把在裏屋睡覺的嫂子嚇得一激靈！

本來她就因為疼痛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今天好不容易閉上眼睛眯一會兒，卻又被聲響吵醒。

醒來後，她先是眼神空洞地望著外屋的滿地狼藉，而後突然像發了瘋！

她將頭抵在牆上，不住地砸！

砸得牆上染了血，幹淨的臉上也到處都是血，卻依然不肯停！

嫂子的媽媽見狀不好，趕緊抱住她。

而嫂子則回身揪住她的媽媽，上手就撓，撓得她媽媽滿臉傷痕，連胸前的衣服都抓破了好幾處。

我哥好不容易控製住嫂子，將她用被子包裹了起來，讓她無法發瘋。

嫂子的媽媽心疼地抱著自己的女兒，眼淚和臉上抓痕滲出的血混合在一起：

「女兒，對不起，媽媽不知道這裏的人這樣作踐你，是媽媽來晚了。」

「你看看媽媽呀，你不是讓媽媽來把這些神像砸了嗎？媽媽來了，媽媽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原來那天嫂子是打的這個主意：假意示弱道歉，背地裏讓她媽媽來砸神像！

04

嫂子的媽媽安撫完嫂子，便捂著流血的臉，走到外屋，推開正在收拾滿地狼藉的我媽。

「你看看你們供奉的是什麼，一群害人的小鬼！我女兒都要被你們折騰死了！」

「我今天非得把你們這窮地方的爛神像全砸了不可。」

於是，她氣衝衝地出了門。

在村裏逛了一圈，試圖從當地人中雇傭幾個人一股腦兒將村裏的神像砸了個幹淨。

我媽和我攔了又攔，可架不住嫂子的媽媽人高馬大，終究是沒攔住。

我媽嚇得坐在地上，不住地念叨：「怎麼辦，這下可是要闖大禍啊！」

好在我們村裏的人都十分信仰這些。

他們都認為自小生存環境很惡劣，是這些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一直護佑著他們，能讓他們心安。

所以即使嫂子的媽媽用高價誘惑他們，他們也沒有答應。

有幾個跟我家關係好的村民，還來提醒我媽：

「老姐姐啊，之前遊神的時候就聽見你家那漂亮兒媳說了大不敬的話。」

「如今還要去砸神像，這可不是小事啊，你可千萬要看得住他們，不要讓他們亂來啊。」

可自命高農村人一等的人，怎麼會聽我們的勸？

腿長在他們身上，我們又怎麼看得住？

到底還是他們一線大城市的人，思維活躍、辦法多......

嫂子的媽媽直接從城裏雇用了幾個力氣大的漢子。

他們趁著大家夥不注意，在半夜偷偷潛入無人看管的廟裏，砸了神像。

據聽到一星半點的村民說，他們甚至邊砸邊罵。

就是「信這些破漁村才一輩子是沒「錢」途的破漁村，說媽祖不過是臆想出來的撈魚女，三山國王那幾個破土地老頭能保佑點什麼......」

諸如此類的話。

更甚的是，除了嘲笑神明，這些人還將村民供奉的瓜果，吃一半扔一半，笑嗬嗬地當著神像的麵給分食了。

而後又跳入水中，將許願池的錢掏出來，全部瓜分。

後來，嫂子的媽媽覺得蓋神像用的布又大質量又很好。

她竟然扯了下來，說是要拿回家做被套！

05

我媽是在村民齊齊找上家裏的時候，才知道嫂子的媽媽竟然真的砸了神像，還做了這麼多的荒誕事！

「你們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你們家在哪娶的兒媳婦？婆家的習俗竟然一點都不尊重麼？這還是個人麼！」

「我們拜神拜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神fo保佑我們這個漁村風調雨順，每次出海都能順利歸岸。」

「這次她們砸了神像，砸了我們漁民出海時的心安，道歉！道歉！道歉！磕頭認罪！磕頭認罪！認罪！」

......

我媽則是不住地給同村的村民鞠躬道歉：

「實在對不住大家！對不住！禍事是我家惹出來的，是我們的錯，我們自己會解決。」

「不出半個月，我們肯定修複好神像，我們全家一定虔誠地祈求原諒。」

我媽一向是個老好人，大家聽了我媽誠懇地道歉以及定會修好神像的態度，也就沒再對我媽說什麼。

但是他們依然覺得，一碼歸一碼，罪魁禍首並非我媽。

而是嫂子和她的媽媽，隻有他們道歉了，這事情才算完！

聽了村民齊齊要求道歉的話，我悄悄跑到裏屋，對嫂子說：

「嫂子，阿姨，隻要你們道個歉，大家就會原諒你們的。」

沒承想我的一番話，卻觸怒了嫂子的媽媽。

她二話沒說撞開我，衝到村民跟前，破口大罵。

「我呸，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我就是砸了你們那破爛神像怎麼了？你們敢對我怎樣？能對我怎樣？」

「我用得著你們的原諒？還讓我道歉？我告訴你們，我砸了那些泥人你們應該感謝我！」

「你們真不知道你們的窮根是哪裏來的麼？就是因為你們天天信這些！」

「法治社會，文明社會，有本事你們報警抓我啊！！！」

嫂子的媽媽最後一句話剛落下，還未合上的口中便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隨後便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