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人皆知，京都長公主的獨女—樂安郡主，最是飛揚跋扈。

隻因她心上人隨意的一句：「這樂師的眉眼倒是生得與你有幾分相似。」

事後她便讓人挖掉了樂師的雙眼，遭侍衛們淩辱致死。

我失去的最疼愛我的母親，我父親也失去了他摯愛的妻。

後來，我用這張與我母親七分相似的臉，一步一步，毀了她引以為傲的一切。

......

我母親是樂坊賣藝的樂師，父親是城西的打鐵匠，是遠近聞名的恩愛夫妻，日子清貧卻也自在。

那年我8歲，母親的屍身被樂坊掌櫃送了回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二十兩銀子。

樂坊老板歎著氣說：「那些貴人捏死咱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你們父女拿著這些錢好生過活吧。」於是這二十兩便買走了我母親的命。

父親緊攥著拳頭一句話也沒說，他臉色蒼白，迷茫失神的雙眼透出他內心的悲痛，父親的雙腿有些發抖，步履維艱，匆匆安葬了母親，她的芸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天夜裏我同父親說，我想和母親一樣，進樂坊學琴，我抬頭看著父親，他先是一怔，許是看出我眼裏的決絕，他斂眸，臉色稍沉，沉默半晌，沒有拒絕。

那年我進了樂坊，父親也踏上了征兵去前線的路，送別他時，他對我說：「等天晴了，記得給你母親掃掃墓。」他在提醒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別忘了母親的仇。

一晃八年，樂安郡主和小侯爺賀銘成親六載了，卻無子嗣，兩人的故事也是京都百姓的飯後談資。

曾經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而成親後郡主獨斷專行，不許小侯爺納妾，前些年，小侯爺看上府裏的一個丫鬟，寵幸了她，那小丫鬟還懷了侯爺的孩子，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小丫鬟落湖的消息，一屍兩命。

這件事也成了侯爺心中的一根刺，大吵一架，二人感情也不似從前。

這些年我偶爾會收到邊關父親的來信，他憑借著不要命的精神，從百夫長到千夫長。

這次敵軍來犯，他拚死救下了元帥，獻策火燒敵軍糧草，打得敵軍節節敗退，舉旗投降，拿下了十座城池。

皇帝龍顏大悅，下旨封父親為禦國大將軍，隻等下月班師回朝，領旨謝恩。京都無不傳頌父親的豐功偉績，一時風頭無兩。

八年間我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了名滿京都，一曲難求的司音姑娘。

一頭烏黑的長發披肩而下，唇瓣微微上揚，最出彩的是我與母親有七分相似的雙眼，有過之而無不及，眼神透著天真無邪的懵懂和曖昧，仿佛隻需一眼，便能讓人難以忘懷。

我的一顰一笑，都精心設計，隻為等待一個時機。

正在我思索之際，時機送上門來了，下月侯府老夫人大壽，宴請賓客，老夫人喜音律，我的節目成了宴會上的壓軸戲碼。

彈指之間，已是初春。

侯府壽宴，熱鬧非凡，此時不巧我的帕子不知落在何處了，趕忙去尋，正當我低頭尋找之際，卻在一走道上迎麵撞到過路小侯爺的胸膛。

小侯爺見我第一眼，眼裏閃過錯愕之色，我精致明媚的巴掌臉上透著淡淡羞澀又慌張的笑意，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落荒而逃。而小侯爺站在原處，久久未動，喃喃自語著：「像，這雙眼睛真像樂安年輕時候。」

宴會上，我的琴音嫋嫋傳來，時而細若遊絲，時而縹緲空靈，讓人身心放鬆，伴隨我清軟和緩，細細柔柔的嗓音，給人一種賞心悅目，清風拂麵的感覺。

一曲作罷，老夫人大喜，連說「好！好！好！賞！」我緩緩抬頭，眼神似有若無的和席上的小侯爺碰撞，小侯爺的視線也始終落在我身上。

老夫人許是看出些許端倪和兩人之間的眼波流轉，不動聲色道「今日老身壽宴，便擅自問司音姑娘可願進我侯府？」

樂安郡主見狀，仰著頭輕嗤一聲「不過一介賣藝的下流戲子，供人賞玩的玩意兒，豈不辱沒了侯府門楣！」

老夫人臉色一變，氣血翻湧直上，怒道「毒婦！你你你你豈非要讓我侯府絕後！」

話音剛落，門口小廝高聲通報「禦國大將軍到！」

一渾厚男聲傳來：「本將軍之女，進你侯府做小，豈非下嫁！」

在場眾人皆是驚愕，忙起身迎接，交頭接耳道「這不是陛下親封的禦國大將軍嗎？司音姑娘竟是將軍之女！」

侯府眾人皆起身迎接，郡主臉上滿是不屑的冷嘲：「不過一粗鄙武夫，一朝得勢，便可雞犬升天嗎？本郡主乃皇家血脈，母親是當朝最尊貴的長公主，她不過一武將之女，怎配與我共侍一夫！」

「聖旨到！」一道尖細嗓音傳來。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禦國將軍嫡女，恪恭持順，溫香恭淑，閨中之時曾一睹小侯爺風采，一見傾心，朕感念將軍汗馬功勞，特賜婚於二人，以平妻身份入門，大婚之事由禮部籌備，擇吉日完婚。郡主不敬長輩，有違孝道，思過一月 抄寫女德，欽此。」

我抬起頭，用隻有我兩能看得到的眼神看著郡主「臣女接旨，謝皇上恩典」，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郡主被下人帶下去時，眼裏全是狠厲，大喊著「我要見母親，我要見母親，你這個賤人，賤人，你等著！」

幾日前，父親剛回朝，月亮高高懸掛在樹梢，我父女二人徹夜長談...

皇上當初繼位之時，長公主曾帶著她年幼的胞弟，和她母後曾經的朝中勢力支持皇上繼位，如今長公主勢力槃根錯節，恒王立府封王，長公主的手也越伸越長，但皇上也不是當初的皇上了。

父親以軍功，求得聖旨讓我入侯府為平妻，皇上有意打壓長公主一派，自然也不會拒絕。

這一戰，我一步也不能踏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皇上給父親賜了府邸，禮部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我的貼身丫鬟小月，是父親在邊關救回來的，有幾分武藝在身上。

大婚前，賀銘曾來見過我，問我何時對他芳心暗許，我微微側身抬頭，臉頰緋紅，用這雙像極了樂安郡主的眼睛抬頭望著他，卻是兩種不同的感覺，相比於樂安郡主的飛揚跋扈，我的小意溫柔顯然更得他心。

分明是含羞帶怯，眼神卻如春日蒲草，絲絲縷縷，讓人心猿意馬，盡顯小女人姿態。

自那日以後，賀銘便日日尋得些稀罕玩意或是吃食點心讓人送來，郡主麵壁思過，他倒也樂得自在。

大婚當日，天還未亮就被折騰起來，丫鬟給我穿了嫁衣，一身嫁衣如火，老夫人特意叮囑，花轎上還印著麒麟送子圖，馬車井然有序，從街頭排到街尾，十裏紅妝，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雖是平妻，但皇上親自下旨，禮部操辦，也不比正妻遜色半分。

紅燭搖曳的新房內，繡花的綢緞背麵上鋪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早生貴子。

賀銘拿著一柄玉如意，輕輕的掀開我的紅蓋頭，我掩下心中厭惡之感，喚他賀郎，他喚我音兒，我配合著對他微笑，在紅紗上，交織出一幅幅美麗的畫卷。

他以為我愛他如命，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愛將來會化成一把利劍，刺進他的心口。

第二日天光已然大亮，小月見我醒了趕忙過來「小姐，姑爺讓您多睡會兒，不讓下人們打擾」。

侯府人員簡單，老侯爺曾在救駕先帝時去世，老夫人掌家，老夫人日日禮佛，也就免了晨昏定省。

今日郡主解了禁足，長公主派了貼身嬤嬤跟著郡主，原本郡主大吵大鬧砸了不少東西，後來也安靜了下來，也難得她這麼沉得住氣。

一連幾日，賀銘食髓知味，都宿在我這院裏。郡主命人來請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她院裏日日都有大把碎瓷片倒出來。

第六日，賀銘還是去了郡主院裏，也在我意料之中，不管是迫於長公主的威嚴，還是她們這麼多年的情誼，都不是我這麼短時間可以撼動的。

半月後，皇後娘娘舉辦賞花宴，我自然也在赴宴名單。

赴宴前一日，郡主親自送來一身衣裳，口吻嚴厲道:「明日是皇後娘娘的賞花宴，長公主念你初次參加，特讓人送來一身上好的蜀錦，明日記得穿著，別丟了侯府的體麵」。

她特意搬出長公主，讓我不能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我雙手接過衣裳，怯怯開口：「謝長公主惦念，妾明日一定會穿。」

等她們走後，我和小月細細檢查了一番衣裳，並未發現不妥之處，衣裳做工精細，款式新穎，而且還透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對，一股特有的香味，我從前在樂坊，自是對胭脂

水粉熟悉，卻從未聞過這種異香。

突然腦中想起一個人 樂坊的靈兒，從前她總是不用心學琴，卻偷偷躲著製香，或是些胭脂水粉，經常被管教嬤嬤罰不能吃飯，夜裏餓著睡不著，我就偷偷給她被窩裏塞白天留好的饅頭。

思緒回籠，耳邊傳來小月熟悉的聲音「小姐，你想什麼呢？」

我勾唇道：「走，我們去趟樂坊。」兩個時辰後我才從側門悠悠回府。

次日清晨，我穿著長公主賞賜的衣裳，出府時碰到郡主身邊的王嬤嬤在門口，瞧見我穿著那件衣裳後，才安心離去。

宴會在禦花園內舉行，園內清流掩映，樹木蔥茂，芳草萋萋，百花綻放，錯落有致的亭閣，拱橋相連，步步皆是美景，我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看得有些失神。

見我來，各家貴女都遠遠避開，有人小聲議論：「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烏雞也能變鳳凰」，「聽說還是主動求親，真是不知羞恥」，「看她那沒見過世麵過的樣子。」

我隻淡淡睨了一眼，她們還不值得我多費口舌。

走著走著，遠遠的便瞧見皇後娘娘抱著她的白貓被簇擁著坐在庭內。

郡主出現在我身後，態度和暖道：「妹妹，如今你也入府，也算是我侯府的二夫人，應是要去拜見皇後娘娘才不失了禮數。」

許是看出我的遲疑，她有些心急，按耐不住的拉著我的手便往前走「妹妹要是露怯，我同你去便是。」外人看來，還以為我們相處得多和睦。

到涼亭後，我不卑不亢，右腳後支，屈膝低頭「臣女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話音剛落，娘娘含笑道「起來吧，這便是將軍府的嫡女，侯府的二夫人吧。」

說話間隙，郡主一直看著白貓的動靜，正心中疑惑之際，

驟然間，天空飛來無數隻蝴蝶，環繞在我身邊翩翩起舞，淡藍色的蜀錦在春日暖陽下熠熠生輝，將彈指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嬌嫩，像墜入凡間的仙子。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過來，無不驚歎，驚歎這盛世奇觀，驚歎這清麗脫俗的容顏。

有人切切私語道「這侯府二夫人不會是仙子轉世吧」，「這侯爺真的好福氣啊，娶了個這麼美豔動人仙女。」

郡主神色憤怒，眼裏藏不住的戾氣，卻不能發作，宴會快散場時她找到我，見四下無人，也不裝了，頤指氣使的質問我「賤人，你又耍的什麼花招？」

我瞧著遠處匆匆趕來的身影，輕笑兩聲，帶著一絲嘲諷：「你與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如讓長公主多替你尋幾個明醫，多喝幾副助孕的方子，別隻會在我麵前耀武楊威呀」

她怒火中燒，又恨又氣，抬手扇了我一個耳光，我沒有躲，生生受下，她氣憤至極，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的力氣，等我再次抬起頭來，白皙的臉頰高高腫起，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落，

淚光瑩瑩道：「姐姐對不起，我隻是心悅侯爺，若惹得姐姐不快，姐姐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隻要姐姐心裏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