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丞相府丟了十五年的親生女兒回來了。

父親抹著眼淚，母親抱著她哭的梨花帶雨。

她眼裏卻隻有我，嘴裏柔柔弱弱：

「我歸家了，妹妹這個嫡女的名頭也該去掉了吧？」

她以為我是庶女鳩占鵲巢，占了她嫡女的位置。

但當她說出這句話後，全家人的臉上都帶上了惶恐。

1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蘇冷玉神情有些慌亂，她顯然看出了父親母親麵上的不自然。

我卻在她的眼底深處，看見一絲惡毒。

父親咳嗽一聲，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

「婧雪也是我的孩子，嫡庶沒什麼重要的，如今這樣挺好，兩個女兒都是我的嫡女，旁人還羨慕不來呢。」

母親也向著我說話：「是啊，你剛回來，多與婧雪親近親近，就當親妹妹照顧便好。」

蘇冷玉眉眼閃過一絲不解，大概是沒想到連母親也這麼說，條件反射般的看向我。

我微微朝她一笑：「行啊，我這就收拾東西，將嫡女的住所讓給姐姐。」

行禮之後，我轉身出了前廳。

身後父親母親慌張的聲音傳來：「婧雪，婧雪。」

我回到落雪院站定。

抬頭看向自己提的匾額，疑惑叢生。

蘇冷玉是丞相與丞相夫人的親生女兒。

兩歲時丟失，不知所蹤，今天卻突然找到丞相府，用胎記證明自己的身世。

我初聽說這件事，趕忙去前廳迎接。

剛進屋子，就見母親抱著弱柳扶風的女子哭的梨花帶雨。

父親坐在主座，也紅了眼眶，偷偷抹淚。

母親撫著她的臉頰，聲音哽咽：

「娘終於再見到你了。」

「苦了你了，小小的孩子，要活下去得遭多少罪呀。」

我當即明白，這女子就是那個丟失十五年的丞相府嫡女。

我出生之前，丞相和丞相夫人有個親生女兒。

聽說兩歲時被下人帶著上街去看燈會，人潮擁擠間，不知為何就丟失了。

丞相府知道後下令杖斃了跟著女兒的下人和侍衛，又大張旗鼓的找人。

可即使封鎖了整個皇城都沒有找到人。

2

「這位是？」

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發現她正在看我。

我下意識的帶上了審視，她的眼睛裏藏著不引人注意的——

嫉妒。

她朝母親身後藏了藏，像是被我嚇到了。

母親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別怕，這是你妹妹。」

母親柔和的向我介紹：

「婧雪，這是你姐姐，我的親生女兒，冷玉。」

「可是被記在母親名下的那個庶女？」

她語氣裏藏著一絲不屑。

我挑了挑眉。

母親卻被這話嚇了一跳。

母親急忙解釋：「她是......」

父親打斷母親的話：「她雖不是你母親親生的，但勝似親生。」

母親一下子反應過來，麵上帶著後怕。

這在蘇冷玉看來，就是母親對父親的說辭並不滿意，而我也確實是庶女無疑了。

「是這樣嗎？」

她的聲音變得哀怨：「我在外為了生活苦苦掙紮，可卻有另一人占了父親母親的愛嗎？」

母親心疼的抱住她：「怎麼會？我和你爹一直在找你，你的那份愛一直在的，冷玉，多一個妹妹也多一個人愛你啊。」

蘇冷玉眼睛無神，淚水奪眶而出：

「不過是找我，心裏愧疚罷了，怎麼比得上一直在你們身邊的妹妹啊，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隻愛我一個人呢？」

我看著她哭，還想安慰她幾句：「冷玉......」

話還沒說完，蘇冷玉卻大哭起來：「我原以為我丟了許多年，父親母親定心急如焚，所以曆經千辛我也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沒想到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可心的孩子，少我一個並沒有那麼重要。」

3

母親急了：「冷玉，你說這話是在剜我的心啊！你丟了，我的心就跟著你丟了，你怎麼會不重要？十五年來，我和你爹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你，你回來了我的心也才跟著回來了。」

蘇冷玉滿臉是淚的看著母親：「真的嗎？」

「當然！」

她似是放了心，緊緊依偎在母親懷裏。

父親也走下主座抱住母女倆，而我站在門口，像個外人。

在父親母親看不到的角落裏，她朝我挑釁一笑。

我一下子皺起了眉。

下一秒就聽見她問開頭的那個問題。

我確定了，她對我抱有很大的敵意。

如果說僅僅是因為我享受了她的父愛母愛，而她卻在外吃苦多年，我也能理解。

可她似乎一心想將我趕下嫡女的位置，這就值得深思了。

即使我記在母親名下，可她一回來，嫡長女的位置就是她的，她沒有理由這麼做啊，會是因為什麼呢？

站在落雪院內思考良久，我也沒想明白，隻能暗暗留個心眼。

院子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丞相和丞相夫人急衝衝地走進來：「婧雪，婧雪。」

「我在這兒。」

丞相看見我在以後揮退了一眾下人。

兩人給我行禮：「公主殿下，您受委屈了，冷玉剛回來還不懂事，您千萬別與她置氣。」

我虛抬手，扶起他們：

「無礙，您二人養育我多年，不必對我行此大禮，隻要我還在丞相府一天，我就還是你們的女兒。」

4

說來也巧，十五年前蘇冷玉丟的那個夜晚，我也被狸貓換太子之法換出皇宮。

當時的丞相丞相夫人著急找孩子，封鎖了皇城，奶嬤嬤才沒能出的了城。

丞相府的下人搜查時發現蹊蹺，將我和嬤嬤帶給丞相。

丞相夫人在我滿月時見過我，一眼就認出我的身份。

當即抓住奶嬤嬤審問，一問才得知，宮中的貴妃娘娘設計失火，要將我燒死在屋子裏，奶嬤嬤家人被她拿捏住，不得不做，可實在不忍心將我殺害，隻能狸貓換太子，想將我帶離皇城，隱姓埋名的生活。

丞相大驚，救下我之後，聯係上皇上皇後，告知我的消息。

可貴妃娘家當時勢大，皇上皇後怕我再遭毒手，隻能將我先放在丞相府養育。

這麼多年過去，貴妃娘家漸漸被瓦解，離我可以回宮之日，也不遠了。

我雖是被寄養在丞相府的，可皇上皇後，乃至太子這個哥哥，都仗著這層關係的便利，對我十分關愛。

賞賜源源不斷，偏心特別明顯，連其他皇子公主都比不過我。

不少人都說雖然丞相府丟了個親生的嫡女，卻有了個備受皇族寵愛的女兒。

關於我的身世，丞相也掩飾的很好，對外說我是他的庶女，記在丞相夫人名下，成了嫡女，可對丞相府的下人卻不允許說我是庶女，隻讓他們拿我當嫡女敬著。

自我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來，我雖一直與皇上皇後保持聯係，卻也沒有與丞相府疏遠關係。

我能感覺到他們對我是真心的好，並不拿我當籠絡聖心的墊腳石。

4

父親母親見我麵上確實沒有不愉，也鬆了口氣

母親握住我的手：「婧雪，我已經跟冷玉好好說了，她之後也會拿你當親妹妹疼愛的。」

父親也說：「雖沒告訴她你的身世，但我們也與她細細談過，不會再讓她與你為難，你在我們這兒就是我們的嫡女，不會出現任何動搖。」

「那我這落雪院是搬還是不搬呐？」

我打趣他們。

父親母親異口同聲：

「不搬，你就好好的住在這兒，即使你以後回了宮裏，這處院子也依然為你留著。」

母親招來下人端上我愛吃的桂花酥。

這是表明即使他們有了親生女兒，也不會忽略我。

不論是作為公主與臣子，還是作為父母與子女。

等二人離開，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丫鬟也回來了。

「小姐，剛來的那位小姐......」

我抬手製止她：「叫我二小姐，那位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丫鬟點頭稱是，我示意她繼續。

「大小姐她被安排在了碎玉院，我去的時候聽見她在屋子裏咒罵，拿著桌上的瓷器似是想摔，最終卻沒有摔下去。」

我饒有趣味的問：「她罵了些什麼？」

「我也聽不太懂，什麼明明她才是嫡親的小姐，為何所有人都喜歡二小姐你，還有什麼重來一次她一定會被選去當......」

丫鬟欲言又止。

我追問：「當什麼？」

丫鬟咬了牙：「當公主。」

說完撲通跪下了，瑟瑟發抖。

我摸摸手裏的茶杯，安撫道：「沒事，起來吧，她不過胡言亂語罷了，公主豈是我們能當的，隻是今日她所說的話，不可說出去。」

丫鬟點頭起身：「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我手裏的丫鬟，我還是信得過的。

5

等房間裏隻有我自己，我細細思量起來。

當公主這事在我心裏泛起漣漪，若是在別人看來，她不過是胡言亂語，但在我看來，並非不可能，而且那個選上，我很在意。

事實上我和皇上皇後，丞相丞相夫人曾商討過我怎樣返回宮中。

若是直接認下我是當初被燒死的那個小公主，那皇上的曾經的懦弱就會暴露無疑。

畢竟他弱，才不得不將我放在丞相家保命。

涉及皇室臉麵，這一方案早早被否決在外。

而目前說好的方案，便是徹底將貴妃一派扳倒後，以皇後思念女兒為由，選世家女作為公主，進宮陪伴，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到宮中。

這事絕對不可能被外人知道，那個剛回來的蘇冷玉又是如何的得知的，未卜先知嗎？

若是未卜先知，卻又不知道我是公主，實在奇怪的緊。

既如此，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扳倒我這真正的公主，被選上成為公主呢。

之後的日子裏，表麵上蘇冷玉與我這個妹妹和睦相處，背後的小動作卻接連不斷。

故意當著我的麵與母親親密相處，又彰顯自己的作用被父親誇讚，連下人也都和睦對待。

各種詩會聚會中，總是大出風頭，似乎想要以此來讓我知難而退。

跳梁小醜的作為，讓我看戲，我恨不得替她鼓掌。

父母親再疼愛她誇讚她，也絕不會動搖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詩會集會我不需要做任何事，也是人群的焦點，隻因為我備受皇室寵愛。

她的行為在我看來沒有任何威懾力，比撓癢癢還不如。

雖不在意，可到底被她的小動作膈應到了。

帶上貼身丫鬟，我準備去皇宮裏轉轉，去看看我的母後，她一向喜歡我親近她。

6

路過後院，我看見有人在賞花。

是母親和蘇冷玉。

母親被蘇冷玉逗得笑意盈盈，好一幅和和美美的景象。

私心裏，我自是願意與蘇冷玉交好的，畢竟她是母親的親女兒，母親又對我極好，可她心不純，對我敵意太大，我屬實是交好不了。

看到我出現在院裏，她抬起頭，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我回敬一個笑容，以為我會在意？不過是一個愛演戲的戲子罷了。

母親也看見了我，連連招手讓我過去：

「婧雪，快來，你讓人種的花開的正鮮豔，讓人摘了送你屋裏去。」

我走過去輕輕點頭：「好，給母親屋裏也送些去，姐姐也喜歡嗎？也送些與姐姐？」

蘇冷玉一下黑了臉，她大概沒想到，與母親賞了好一通花，竟是我讓人種的，而我一個庶女居然對她說出如同賞賜一般的話，這成功讓她難受到了。

戲子不愧是戲子，變臉速度堪比川劇。

她語氣不算好的回答：「不必了，不過一些花而已，妹妹這是要出門？我們作為大家閨秀，還是應該安分守己的在家學習女紅，不該到處去一些不該去的地方，免得父親母親擔心。」

母親在一旁聽的皺起了眉，她覺得這話有些不妥。

可還沒等她說話，我就開了口：

「姐姐這是在說皇宮是不該去的地方？」

「皇宮？」

蘇冷玉麵露鄙夷：「妹妹不會以為皇宮是想去就去的吧？」

母親張了張口，又被我搶了先。

「是啊，皇宮我是想去就去，姐姐就不一定了，是吧？母親。」

母親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是啊，是啊，婧雪想去皇宮隨時都行，若是冷玉想去，娘也可以帶你去一趟，畢竟你回來之後，還沒有拜見過皇後娘娘，隻是之後，皇宮便輕易去不得了。」

蘇冷玉變了臉色，青紅交加的，很是好看。

7

既然說到要帶她去拜見皇後娘娘，母親便帶上她同我一起去了。

馬車過了宮門，就不能再乘，由丫鬟扶著，我們三人一同下車。

還未走幾步，兩台轎攆就由遠處而來。

母親與我習以為常的坐上去，轎夫抬上我們就走。

蘇冷玉驚慌又帶著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母親！我怎麼辦？！」

母親這才意識到，轎攆一向隻有兩台，而蘇冷玉被留在了後麵。

我早在看到轎攆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過沒有吭聲而已。

母親連忙下了轎，蘇冷玉一下撲進她的懷裏，不停的抽泣。

「母親一時不察，竟然忘了你是沒有轎攆的，母親陪你一起走路吧。」

蘇冷玉臉上閃過怨恨：

「妹妹都有轎攆，為什麼我沒有？是不是妹妹故意要給我難堪？」

我坐在轎攆上，居高臨下又麵無表情的看她演戲。

覺得這人的智商真是蠢的可以。

母親立馬替我澄清：「冷玉可不許胡說，皇宮裏除了各位娘娘所有人都不得坐轎攆，這是規矩。」

蘇冷玉大喊：「那為什麼妹妹可以？！」

隨後又小聲補充：「母親您也可以。」

沒等我出聲，在一旁候著的太監就喝到：「皇宮大內靜止喧嘩！」

蘇冷玉被嚇了一跳，腿腳一軟，若不是母親扶著，怕是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母親將她抱住：「你妹妹是得皇上親口恩赦可以坐轎攆，我則是因為婧雪幫我向皇後娘娘求的恩。」

她不再哭，隻是柔柔弱弱的輕聲說：

「我從小長在鄉野，不知道皇宮裏的規矩，對不起母親，我給您丟人了。」

母親一下心疼：「冷玉，這些年苦了你了。」

「沒關係的母親，隻要有您的愛，我就不怕苦了。」

我輕微的翻了個白眼，沒讓別人看見，打斷她還想繼續抒情的做法：

「姐姐，母親身子不好，我才為她求的這轎攆，我想你也不會為了自己而不顧母親的身體，讓她陪你吧？」

蘇冷玉猛的一頓，臉上帶起僵硬的笑容：

「自然不會，母親，您坐轎攆吧，我自己走路就行了。」

母親再三推據，我一個眼神，帶路的小太監就將母親扶上了轎攆。

不是我惡趣味，可看著蘇冷玉在後麵恨恨的目光，我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8

到了皇後宮門口，母親還在不斷向後張望，我隻好先陪她在這兒等。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過來問了我好多次，都被我推了回去，母親很不好意思，實在等得太久，就準備先與我進去。

正在這時，蘇冷玉到了。

她一身狼狽，發髻都歪了，衣服也不甚整齊。

「這是怎麼了？」

母親一臉擔心的上前詢問。

蘇冷玉撇撇嘴，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帶路的宮女在旁邊提醒：「這位小姐，皇宮裏不許哭鬧，更何況這是在皇後娘娘的宮門前。」

隨後向母親解釋：「夫人，是這位小姐一路上東張西望，在下一處樓梯時，不甚摔倒了，我原本是想帶她去整理一番，誰知她不願，非要直接這樣過來，我也就隻能任由她了。」

這時母後的大宮女又一次來請，蘇冷玉來不及說話，就隨我和母親進了皇後宮中。

我們正要行禮，皇後娘娘就趕緊免了：「不必多禮，婧雪快來我這，又是許久不見，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滿麵笑容的走上去，蘇冷玉卻不甘心的突然出聲。

「皇後娘娘，宮裏的宮女好生無禮，故意讓我摔倒，在您麵前出醜。」

在場的所有人都麵帶驚訝的看向她，皇後也是，臉上的眉頭輕皺，有些惱火。

隻是蘇冷玉沒看出來，還以為自己成功引起了皇後的注意，繼續說：

「不過您略微懲罰她一下就夠了，我一向大度，不願看她因為我受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