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們都說,堂妹是活不過21歲的。
現在她已經過了20歲生日了,從之前的十分虛弱到現在的健壯如牛。
反倒是我,總有油盡燈枯的感覺。
......
晚上八點,我又流鼻血了。
我打開水龍頭,看著很快被血液染紅的水,迅速換著麵巾紙。
好不容易止住血後,我看著幾乎堆積成山的紙,隻覺得說不上的不對勁。
我的八字很硬而且一向健康,以前最重的也就是流感了。
我來不及疑惑,困意強勢襲來,我就這麼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我疲憊地走出門,畢竟今天是我21歲的生日。
看著精心打扮的她們,我笑了笑,卻感覺一瞬間全身無力。
楚妍她們瞬間就看出了端倪,上前扶著我,眼神擔憂。
“許安白,你這是怎麼了?”
“這都幾個月了?”
“哎,你現在這樣,就像……”
後半句直接被說話的人咽了回去,大家心照不宣地裝作無事發生。
我在她們看不見的角度,有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我很清楚,我現在的身體,比即將去世的人還要虛弱。
生日蛋糕很精美很好吃,可是吃下去的時候,多少有點食不知味。
回到家,爸媽也隻是發了條姍姍來遲的微信。
“過幾天是心宜的生日,我們先陪她了。”
心宜,是傅心宜,我的注定短壽的堂妹。
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場景。
當時的我,打著哈切,無聊地看著爸媽和親戚們在春節聚會上推杯換盞。
因為懶得和七大姑八大姨套近乎,我裝作不懂地忽略了爸媽的暗示,忙著一口一個椒鹽雞翅。
直到她出來,我沾滿了油的雙手為之一頓。
人如其名,是個充滿著古典氣息的美人。
一身白色旗袍,最外側是一件厚實的白色羽絨服,配合上比我差了一些的雪白皮膚,顯得格格不入又十分和諧。
麵容是時下流行的小白花長相,看起來格外虛弱。
很快,不解的我就從親戚的竊竊私語和同情的眼神裏聽出了個大概。
傅心宜,是活不過21歲的,而且越接近她的21歲生日,她的身體會越虛弱。
我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連手裏抓著的雞翅都不香了。
當時的我,才20歲,第一次這麼直觀地麵對生死,對方還是個比我小一歲的清純女孩子,難免會為她遺憾。
他們對待傅心宜,有著對我沒有的溫情。
我曾經嫉妒和不滿過,可是看著傅心宜對我頗為照顧,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
算了,何必計較那麼多呢,她都活不過21歲,我這個當姐姐的,不計較了吧。
包括後來閨蜜對我旁敲側擊的時候,我也隻能壓下心裏的異樣:“楚妍,不要多想。”
然後沒少收獲看待傻子的眼神和一聲輕微的歎息。
可是直到現在,我才覺得,也許楚妍並沒有誇大半點。
生日前一天,爸媽讓我回去一趟。
我有些說不上的心酸和很少的欣喜,他們終於想起前幾天是我的生日了嗎?
恰好這時,男友的消息也發過來了。
“安白,我家裏突然有事,明天的生日你自己過一下啦,乖。”
附帶一個520的轉賬。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說不上的感覺。
可是轉念又覺得自己想多了,謝瑜一向是圈子裏公認的模範男友,況且我們也要結婚了,能有什麼問題呢?
該不會是因為身體原因所以多想了吧?
想到這個,我不由得苦笑,我現在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得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
下一刻,劇烈的頭暈讓我沉睡過去,還做了個噩夢。
我夢見爸媽和傅心宜待在一起,其樂融融。
就好像,我就不該存在著。
驚醒的我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到毫無睡意。
晨光熹微,周圍的建築顯得陌生而冷峻,顯得擦著冷汗的我是那麼渺小。
在生日那天,刻意忽略這個插曲的我,在身體格外不適之後,再次想起了這個夢。
以至於幾天後和爸媽一起選擇禮物的時候,頗有些心不在焉。
“許安白,你怎麼回事,這麼心不在焉的?”
看著拿著全套大牌口紅,有些憤怒地看著我的媽媽,我突然覺得很諷刺。
以往我也不是沒有覺得不公平過,但是今天讓我覺得格外不舒服。
這一批的口紅是剛出不久的新色,足足12隻,從裸色到正紅色都有,總能選出適合一個女生的一個色號。
再看看同時被選擇的包包,我隻覺得心頭有火在燃燒。
“我身體不舒服不行嗎?”
爸媽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一瞬間臉色難看極了。
“這是給心宜的生日禮物,女孩子不是都喜歡口紅嗎,你幫忙看看怎麼了?”
“那我呢,我不是女孩子嗎?你們怎麼就不想想我要什麼?”
說著說著,我一把抓起了正紅色的色號:“我不管,這個色號我拿走了,你們記得付賬。”
“但是這個色號不適合你,你已經長得夠妖的了。”
一向情緒穩定的我實在受不了了,也拿了個套盒,順帶拿了其他不少化妝品:“我就喜歡我這長相,你們要是喜歡傅心宜,怎麼不去找她當你們女兒?”
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神色很快變化的我繼續發泄不滿:“一天到晚就是傅心宜怎麼怎麼樣,我早就受夠了,現在連長相都又要拿出來說事了?”
“你們這話說過多少遍了?別人都是說我比她好看多了。”
“你們偏心我也不想管了,反正這些我也想要,既然能送給她,那送我一份,我再多拿點,你們也不是沒這個錢吧。”
說完這些話後,我不顧周圍人看戲的眼神和爸媽甚至帶上恨意的眼神,拿起和櫃姐要的袋子,帶著化妝品揚長而去。
可是回到家後,我驚愕地發現,原本空出來的房間,有一間明顯住進了一個女生!
我忍住種種情緒,仔細看了看物品,隻覺得很悲哀。
嗯,那是給傅心宜的房間。
恰好在這時,傅心宜推開門,她抬眸的瞬間,和我來了個對視。
“堂姐,假期快樂。”
看著素來小白花打扮的她,我遏製不止地心煩。
“你來幹什麼?”
“我,我是來看叔叔阿姨的。”
這話其實挑不出毛病來,可是我更煩了。
“嗯。”
盡管不爽,我還是克製著情緒,畢竟目前為止她也沒什麼錯。
懶得多說的我轉身就想走,沒想到她下一句話就讓我停下了腳步。
“堂姐,不就是叔叔阿姨更喜歡我嗎,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呢?”
我隻感覺一股無名火直衝天靈蓋。
“我怎麼不知道了,要不你當他們女兒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傅心宜一改往日的溫柔,嘴角勾勒起嘲諷。
“我也想呢。”
“你……”
我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說起來不就是我爸媽比你爸媽有錢嗎,你至於嗎?”
“嗯,怎麼了?”
她向我靠近了一步,嘴角笑意有些詭異:“姐姐,我還想得到更多呢。”
我氣得一把推開她,眼角餘光卻瞥到了她還亮著的手機,微信界麵,是很多條和謝瑜頭像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發來的信息。
我忍不住心悸,再看向她的時候,越看越覺得她就是夢中那個身影。
再也無法和她待在一起的我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大步向門口走去。
因為眩暈,我以最快速度走著,像是落荒而逃。
也許確實也是。
特別是看著一臉失望地看著我,然後將禮盒遞給傅心宜的父母,我已經懶得說話了,也推開了他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隻是眼角餘光瞥見的禮物裏,除了禮盒,還有不少剛才沒被選擇的禮物。
視野都在搖晃,我強撐著走到沒人的地方,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心裏滿是諷刺,為什麼他們對我就這麼多要求,可是卻可以隨隨便便就給傅心宜呢?
明明,他們完全買得起,卻一拖再拖,到最後裝作無事發生。
我用紙巾仔細擦完血跡,讓楚妍來接我。
“安白,你才感覺到嗎?”
看著楚妍發來的信息,我沉默了。
原來,不知情的隻有我嗎?
“我反正從來沒見過,這麼不關心孩子身體的父母,你還記得你有次流感嗎,他們逼著你撐下去的。”
我當然記得,那次的流感很重,我一度燒到了39℃,要不是楚妍看不下去帶我去掛點滴,估計我還要多受罪幾天。
楚妍還發了好幾條信息,大概意思是讓我乖乖待在原地別動,她來接我。
記憶更深的,是流感恢複完的第七天,我遇到了謝瑜,這個讓我一想起來就覺得無比溫暖的大男孩。
其實楚妍也提醒過我要小心謝瑜的。
雖然謝瑜照顧我的細節她都知道,也不得不感慨從行為上來說,他是個模範男友,但是她一直覺得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我不清楚的原因。
當時的我,隻是酸著鼻子陷入沉思,完全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事。
更沒想到,這些事竟然都是有原因的,而原因,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惡意。
就像一張大網,從一開始,我就是網裏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