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婚那天,所有人都提防著我去搶婚。
看到我阿姊瘋瘋癲癲地出現時,齊淵的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
“沈清漪竟把一個瘋子推出來鬧事,真是可笑。”
阿姊滿臉歉意地看著他。
“漪漪她祝你大婚快樂,她還說......當初你們的定親信物與庚帖是否可以歸還?”
聞言,他卻滿眼慌亂地將我送他的玉佩越握越緊。
1
我成為罪臣之奴那日。
京裏許多貴女公子來看我笑話。
重重的鐐銬在手腳,勉強才邁開步伐。
狹小的縫隙,耳邊全是女子們的哭叫聲。
「這不是沈清漪嗎?赫赫有名的京中才女,怎的如今成了喪家犬?」
「沈清漪,你不是最能耐嗎?」
「沈二小姐這是要往哪裏去啊?瞧這方向是齊國公府的方向呢。」
「齊國公府?沈清漪也配?齊小侯爺和蘇小姐兩情相悅,不是她沈清漪狗皮膏藥上趕著,小侯爺和蘇小姐早已成親。」
奚落、譏諷的話,還伴隨著陣陣哄笑聲傳來。
我如提線木偶沒有任何表情,隻一步一步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2
帝王猜忌,沈家成了眼中釘。
父親死了,沈家倒台。
短短半月,我便受盡了嚴刑拷打、羞辱折磨。
譏笑、落井下石又算得了什麼。
但唯擔心一點。
齊淵。
曾經我是相府嫡女,仗著家世權勢,強逼著讓他與我定親。
父親請旨,蘇家被發配到北邊邊境當一個小官。
齊淵心心念念的白夜光蘇玉荷自此離京。
他恨我入骨。
卻又不得不屈於權勢與我定了親。
如今沈家這般境地,他怕是要報複我的。
果不其然,沒走幾步,身後的嗤笑聲還沒散去,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
「齊小侯爺。」
我顫著身子,緩緩抬眸。
那是齊淵。
雲錦墨袍,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蘇玉荷從馬車內出來時,他的眼神是那般溫柔,充滿了憐惜。
他本就是風清月朗的世家公子。
唯獨看我的眼神,厭惡、冰冷。
押解我的官兵自覺停下,歸於安靜的人海中,我抬起滿目瘡痍的臉,與他對視。
腳底被石子紮破的疼,硬生生刺著我的心。
齊淵帶著白月光來這,是要看我笑話嗎?
還是會打我罵我,讓人辱我?
其實我都不在意,我唯獨在意他會不會對阿姊出手。
我隻有阿姊這一個親人了。
「沈清漪。」
他冷冰冰地叫了一聲我名字。
3
他眸內恨意明顯,我幾乎是想都沒想,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侯爺,以前是我的錯,我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沈家......」
「都是我做的,是我拆散的你們,要殺要剮找我就行。」
帶尖的石子瞬間侵入,麻木了我的膝蓋。
我的反應讓所有人都覺意外。
「沈清漪,你的傲骨呢?你不是最傲了嗎?」
齊淵眉頭緊蹙,似是不敢相信這是我。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如皎皎明月般耀眼的沈清漪了。
從前的沈清漪早死了。
我將頭死死埋進石子堆,以最卑微的姿態求他。
隻願他能饒過我阿姊。
「是我,是我的錯,不該一直糾纏於小侯爺。」
「小侯爺,從今後我會消失在你麵前,隻求你饒過我阿姊。」
說罷,我又對著石子麵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4
看戲的貴女公子,竊竊私語。
有人對我吐了口水。
「行了,沈清漪,為了活命你也是拚了,連尊嚴都不要了。」
「小侯爺你可不要被她這副模樣給騙了,她當初仗著權勢威逼你與她定親......」
「是啊小侯爺,你忘了她是怎麼害得你與蘇小姐分離的嗎?」
「若不是被發放到偏遠地區,蘇小姐也不會染了重疾......」
「都過去了......」蘇玉荷臉色蒼白,說到傷心處,掩麵哭泣。
齊淵麵露心疼,「阿荷,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可是,我還是怕......齊二哥哥,我太怕和你再分開了......」
蘇玉荷嬌弱不堪地依偎在齊淵懷中,看向我時,身子還瑟縮了一下。
齊淵當即怒目望我,「沈清漪。」
「落得如今下場也算報應,你既想活著,那就給我安分守己些,否則,沈茹芩能不能活到明日都不好說。」
5
父親為官多年,幸而還有幾個真心的門生。
是以,我與阿姊被發賣的當日,就被他們買了來,銷了奴籍。
「相爺,學生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雜亂嘈雜的市井地,章臨跪地,對著蒼天為我父叩首。
他又回頭,重重歎息,「往後還望二小姐帶著大小姐好生生活。」
我點頭,牽著阿姊的手微微收緊。
阿姊,我隻有你了。
阿姊瘋了,整日裏隻癡癡地喊著「漪漪」、「漪漪」。
6
城郊破廟,成了我與阿姊的庇佑所。
那日我去山上采藥回來太晚,阿姊不見了。
等我找到她時,她渾身是血躺在人群。
還有幾個大漢要對她上下其手。
周遭是人,卻無人敢上前。
「得罪了小侯爺,還想跑?給我打。」
「別說這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即便瘋了傻了,那身子臉蛋還是讓人垂涎三尺。」
「小侯爺說了,這等賤民死不足惜,兄弟們喜歡那就帶走給你們開開葷。」
我不管不顧衝上前去,擋在阿姊身上。
「滾開......滾開啊......你們不要過來......」
「阿姊我是漪漪,你醒醒,阿姊......」
可阿姊隻是對我笑,她搖著頭,眸中帶淚。
想要摸著我的臉,卻怎麼都夠不到。
隨後她就使勁推我。
「漪漪......漪漪......快跑......他們壞人......」
「你就是沈清漪?找的就是你,兄弟們上。」
「把她給我打暈了,一並帶走,讓她們爽夠了再死。」
棍棒打來,我護在阿姊身上,很快就吐了一口血。
我望著阿姊,心中悲痛。
終是我害了她。
7
我自幼囂張跋扈、嬌縱任性,為世人所厭,死便死了,亦為報應。
可阿姊卻是這世間最溫婉良善的女子。
不!
不能死。
阿姊是無辜的。
我吃力的爬起,渾身血淋漓的,紅了眼睛發了狂的拿著簪子紮向他們。
「瘋了,瘋了......又瘋了......」
手中的簪子早被鮮血浸染......
我再無力氣掙紮,隻看了一眼阿姊,就緩緩閉上了眼。
朦朧中,我好像看見京郊的上空紅霞彌漫,真是好看!
8
齊淵和蘇玉荷成婚前夕,在醉仙樓大擺宴席。
外麵傳來吵鬧聲,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直到有人說出,「不會是沈清漪知道你們即將成婚,特意來這裏鬧吧?」
聞言,蘇玉荷麵上露出一絲不安。
連日來齊淵總是心緒不寧,不知為何在此刻,他整個人的神情都鬆了下來。
蘇玉荷心中大驚,齊淵當真如此那般厭惡沈清漪嗎?
為什麼她覺得齊淵好似十分期待沈清漪上門擾亂?
「二哥哥,不若請沈二姑娘進來敘舊,畢竟是老友又許久不見。」
她故作大方地說著。
齊淵望向她的眉眼柔和,卻沒有否認。
「等等看,也許是刻意搗亂的人。」
有好事的公子哥早招來小二詢問,麵上的表情有些異樣。
「怎麼?可是沈清漪在外麵鬧?」
那公子哥搖頭,「不是沈清漪,她沒來......」
齊淵麵色突然陰沉,那原本給蘇玉荷親自布菜的手也驟然收了回來。
「不是她?那是誰在外麵鬧?」
「是沈茹芩。」
齊淵好似鬆了一口氣,接著給蘇玉荷布菜。
表情不屑,「沈家抄家,沈茹芩瘋了。」
「但是我沒想到沈清漪為了自己,竟把一個瘋子推出來。」
「嘖,她沈清漪如今都這般境地了,還敢心存妄想,當真是可笑。」
有公子不忍,還是開口道,「小侯爺,不若還是出去看看吧,好歹你們曾經也是......」
說真的,他們不喜歡沈清漪。
不然也不會在沈清漪從獄中放出來那日,當麵落井下石。
沈清漪目中無人,不,是目中隻有齊淵,行事素來跋扈不顧他人。
但沈茹芩溫婉善良、才華橫溢,是世家貴女之典範。
到底認識這些年,如今場景令人唏噓。
齊淵似乎就在等這一句話,放下筷子,就讓人開了門。
蘇玉荷坐在那裏,臉上笑意漸漸掛不住。
她看著齊淵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不敢想象,若外麵是沈清漪,又當如何?
9
「子珩,你來了。」
被小二攔在貴客廂房外的沈茹芩,見到來人麵上露出喜悅。
半點看不出她瘋子模樣。
齊淵一出來,她就彎起眼角笑了起來。
「沈姐姐,是沈清漪讓你來的嗎?」
有公子哥開口問,沈茹芩連忙搖頭。
「漪漪,漪漪她......不是不是,漪漪她沒來,是我聽外麵的人說你成婚了。」
「那沈家姐姐,你今日來是要做什麼?」
對於沈茹芩,眾人態度都是不錯的。
就是齊淵也耐著好脾氣的說話。
沈茹芩看向眼前眾人,華衣錦服依舊如故,在這短暫的清醒中,她為沈清漪難過,可到底無奈。
「這些年漪漪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尤其是子珩你,好在你如今也要娶心尖上的姑娘為妻,我替漪漪向你道一聲賀喜。」
齊淵聽罷,卻皺了眉頭。
「是沈清漪讓你這樣說的?」
三個月了,沈清漪再沒出現過他跟前,而他與蘇玉荷還有兩日就要成婚。
在醉仙樓宴請好友的消息是他刻意讓人散出去的,他不信沈清漪愛了他那麼多年,會當真看著他成親不吵不鬧。
不曾想沈清漪沒出現,倒是來了沈茹芩。
讓一個早已瘋掉的女子來鬧事,是沈清漪能做出來的事。
可如今,齊淵卻覺得事情好像並非那般。
「不是漪漪讓我這樣說的,子珩你知道的,漪漪如今的身份與你天差地別,她不敢奢求的。」
「我隻身前來,是想說你既與蘇小姐有情人成眷屬,那當初與漪漪定親的信物與庚帖是否可以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