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被帶回宮的那天,我正陪著母後看戲。
那出戲叫《狸貓換太子》。
未曾想,我竟是這一出戲裏的“狸貓”。
我是那個代替沈顏享受了十八年榮華富貴的假公主。
我以為我會被趕出皇宮。
可是後來,從小把我捧在手心寵的皇兄在聽聞有人想求娶我時,死死捏著我的肩膀笑得溫柔。
“朕可否當屬柔安公主的良配?”
1
沈顏被帶回宮的那天,我正陪著母後看戲。
那出戲叫《狸貓換太子》。
未曾想,我竟是這一出戲裏的“狸貓”。
原來,這個跟母後有八分像的女子才是母後的女兒。
父皇是開國皇帝,當時他在前方征戰,母後懷孕被送往後方。
結果路途中護送的軍隊裏出了叛徒,母後與眾人失散,身邊隻跟著一個小侍女,隱藏身份在一個村莊農家裏產下公主,恰巧那個農家也有一個農婦在生產。
結果有亂黨追蹤而來,慌亂間那個農婦的丈夫趁亂把孩子互換了繈褓。
而我就是那戶農婦的孩子,卻一直被當作真公主。
看著無措的沈顏,母後失態地抱著她,哭得淚水都止不住。
我僵著臉站在一旁聽完了整件事的全過程,羞憤又內疚。
趁著眾人都圍著沈顏,我便偷偷一個人回了自己的宮殿,想收拾一番就悄悄出宮。
我一邊抹著淚一邊收拾行李,隻挑了幾件比較素淨的衣裳。
隻是,我剛收拾好包袱,正準備走出宮殿,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佇立在我的宮殿門口。
“皇兄?”
我害怕地叫了一聲。
雲時景是我皇兄,剛出生就被封為太子,他性格沉穩不苟言笑。
我從小就害怕這位執掌大權的兄長,每日一言一行皆會被宮人彙報給雲時景。
我十八歲仍未出嫁,也是皇兄憐我身弱,拒絕了所有求娶公主的折子。
“你這是要幹什麼?要離開皇宮?”
雲時景看著我手裏的包袱,聲音冷得像冰。
“嗯。”我屏住了呼吸。
“為什麼?”雲時景朝我走進了一步。
“沈姑娘才是真公主,我......我......”我看著雲時景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被嚇得猛地跪在他麵前,“曦兒自知罪孽深重,請皇、皇上饒恕......”
雲時景一把把我拽起來,“你真的隻是因為這個才想離開朕的嗎?”
我猛地抬起頭,撞上了他那雙漆黑如墨的深眸。
“當......當然。”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你看著朕的眼睛再說一遍。”雲時景抬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了起來。
“皇兄,你放開我!”我被迫和他對視,緊張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我的眼淚都快被他嚇出來了。
2
就在這時,殿內燭光因外麵的狂風熄滅,整個大殿陷入一片黑暗。
轟隆隆——
驚雷響起,大雨傾盆而下。
我瞬間陷入巨大的恐懼之中,尖叫一聲,便縮到了桌子底下。
在我年幼的記憶裏,一年也見不到的幾麵的父皇很不喜歡母後,因為母後家世顯赫,是扶持他上位的最大助力,也是他自認為的恥辱。
於是他成了皇帝後,費盡心機才讓母後母家落敗。
雲時景被幽禁在東宮,母後因被冤枉的巫蠱案被廢,帶上我一起被賜冷宮幽禁。
子嗣不豐的父皇隻有雲時景一個皇子,而他早年身體受損被太醫診出再也不能使女子受孕。
如若不是他想著讓雲時景留下血脈,怕是我們三人早就化作一抔黃土。
那時我和母後在冷宮無人關照,唯一肯跟著我們的侍女去照顧重病臥床的母後。
一個住在冷宮的瘋妃子,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瘋瘋癲癲地挾持了年幼的我。
她把我藏在昏暗的宮殿深處,在連夜的大雨和驚雷裏我和瘋子一起待了好幾天才被找到。
從那以後我便格外害怕驚雷暴雨。
感覺到有人靠近,我本能地尖叫出聲。
“走開!走開!”
我揮舞著雙手,卻被一隻溫暖的大手一把包裹住。
“曦兒,別怕,雲時景在。”
雲時景低沉溫柔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像一陣和煦陽光,瞬間驅散了我內心的陰霾。
我緊緊拽著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皇兄......”我帶著哭腔,顫抖地喚了一聲。
“我在。”他將我抱了出來,緊緊地擁著我。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抬頭看他,他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柔和,那雙黑眸深邃幽深,仿佛能吞噬人的靈魂。
“皇兄......”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天下人人皆知柔安公主最得盛寵,我知道雲時景一直在愧疚我和母後在冷宮生活的那段時間。
我想起過往種種,雲時景被囚禁在東宮,父皇早已失去早年間的英明神武。
東宮眾人李代桃僵,讓雲時景成功脫身去了邊疆,帶著大軍歸來“清君側”。
他從未對我說起過他多次命懸一線,從未告訴過我他稱帝這一路上的刀光劍影。
他身邊的大太監曾經跟我講過,身中兩箭都麵不改色的太子,在冷宮見到癡傻瘦弱的妹妹後,哭得泣不成聲。
那個時候我見人就怕,愛躲在任何一個角落裏,哪怕是母後來碰我,我都會撕心裂肺地尖叫哭泣。
可我唯獨不怕雲時景,也離不得他半步。
他剛當上皇帝,百廢待興,一大攤子事情等他去處理。
可縱使是這樣,他也依舊日日陪在我身邊。
哪怕是他上朝,他也在龍椅前放上屏風,讓我在龍椅上牽著他的手安然入睡。
3
“來人,點燭火!”
雲時景喚了幾聲,卻沒有一個人應答。
我知道,一定是因為我是假公主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人人都以為我這個假公主很快就要被治罪或者被趕出皇宮了。
所以,他們便開始怠慢我了。
雲時景震怒,正要發作。
母後在沈顏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曦兒,哀家剛剛聽見打雷,想起我的曦兒最怕打雷了,結果一轉頭你就不見了,問了你的侍女也都說不知道!”
“我發落了她們,想著你可能回宮了,果然在這裏。”
我緊咬著嘴唇,不敢抬頭看她和沈顏。
母後看見我簡陋的包袱,頓時淚如雨下。她緊緊地抱著我,像小時候那樣。
“母後還在,誰敢讓你走?!隻要哀家活著,你就永遠都是皇家的柔安公主!”
我頓時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盯著沈顏。
沈顏見我盯著她,衝我笑了笑,我仿佛見到了年華正好的母後。
沈顏上前拉著我的手,笑著說道:“我初來乍到,皇宮的很多規矩我都不了解,柔安公主幫幫我可好?”
我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隻能囁怯說道:“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沈顏便該是錦衣玉食的天家公主。
沈顏摸了摸我的頭發,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4
真假公主的事情瞞不住,畢竟當時英國公帶著沈顏麵見太後是很多人親眼看見的。
沈顏改名為雲顏,雲時景賜封號“福康”。
有臣子上書要處置我這個鳩占鵲巢的假公主,聽聞雲時景發了很大的火。
皇宮裏舉辦了一場宴會。
沈顏作為真公主,毫無疑問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焦點。
不過雲顏很黏著我,拉著我嘀嘀咕咕地說小話。
“曦兒這麼好,怎麼總是會有討厭的人瞎編排我不喜歡你啊?”
這段時間以來,我和雲顏親近了起來,剛開始我麵對她時總是忍不住瑟縮著,可是她待我格外親厚。
甚至會為了我發落原本很得她眼緣的小侍女。
我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身姿要坐正,免得她又被宗室長輩拿捏住錯處。
再待了一會兒,雲顏臉都快笑僵了,找借口拉著我一起偷偷溜出大殿。
雲時景身邊的小太監正等著我們。
“顏兒,我們這是去幹什麼?”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處偏僻的亭子裏,一個身著緋紅官服的少年郎正等在那裏,眉清目秀,溫文爾雅。
“瑞安!”
雲顏興奮地拉著我跑了過去。
是新科狀元郎沈瑞安,那個十七歲便成了狀元的晉州神童,也是雲顏養父母家的兒子。
也就是說,他是我的親弟弟......
我惴惴不安地停下步伐。
沈瑞安彬彬有禮地行禮:“臣沈瑞安見過柔安公主、福康公主。”
雲顏瞬間瞪大了眼睛:“沈瑞安你喚我什麼?”
我看見她臉上一瞬間無措起來。
“瑞安,你是在怪我讓爹娘流放了嗎?太後執意要定罪他們,我去求皇上,他答應我隻是讓他們去礦上勞作兩年,會有人看護他們的,沒有......”
“公主,罪臣父母犯下滔天大罪,擾亂皇家血脈,苛待公主千金之軀,此乃死罪。”沈瑞安突然跪下,“公主仁慈之心饒恕罪臣家人,但罪臣實在良心難安,已上書求皇上將瑞安貶為庶人。”
雲顏臉色變得蒼白,她咬牙道:“沈瑞安,你好得很!”
她紅著眼睛轉身就走,身影消失得極快。
我想去追沈顏,卻又止住了腳步。
猶豫半晌,還是說道:“沈大人,顏兒其實很惦記你的,她人很好,甚至沒有怪罪我,你別這樣傷她的心。”
沈瑞安清瘦的身影顫了顫,頭磕在地上,沒有起來。
我眼尖看見他官服上突顯的水痕,歎了口氣,抬腳去追沈顏。
我想跟沈瑞安聊一聊,但現下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5
顏兒把自己關在自己宮殿裏,不許任何人進去。
我站在宮殿門外,聽著裏麵顏兒的哭泣聲,心疼得厲害。
“顏兒,你讓我進來好不好?”
顏兒抽泣著說:“曦兒,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自從來了皇宮,顏兒雖然感覺到有些無措,但是她就像鮮活明媚的春光,沒有任何膽怯,在宴會上被跟母後一向不對付的雲禧太長公主暗諷也能伶牙俐齒地反擊回去。
何曾像現在這樣委屈落淚過。
我想了想,還是讓顏兒自己先緩緩。
我回大殿正想去找雲時景,卻被人攔住了。
攔住我的人是京城無人不知的第一紈絝百裏續樂。
上一代定遠侯定國安邦,百裏家滿門忠臣良將,一門四子二女最後隻剩下最年幼的百裏續樂。
百裏續樂十三歲襲爵,又被選為東宮太子的伴讀,自然是風光無限。
京中人人都在惋惜百裏續樂是個在錦繡繁華中養大的少爺,全然沒了父兄姐姐的英勇,成日裏隻知道帶著一幫無所事事的少爺們招貓逗狗,或者流連樂坊茶樓。
不是和丞相家的公子一擲千金搶花魁,就是在酒樓賭坊和尚書的弟弟大打出手。
每日早朝禦史參百裏續樂的本子都能被皇兄壘成一摞。
可惜定遠侯府戰功赫赫,皇兄也偏寵他。
“殿下,近來可好?”
百裏續樂的皮相極好,抬眼一笑能將冬雪融化。
顯赫的家世和俊朗的麵容,據說他的紅顏知己遍布天下。
可他似乎總是格外關注我,他是皇兄的伴讀,跟皇兄的關係很好,前些年經常進宮給我送來各種新奇的東西,這兩年倒是消停了,據說是皇兄下令收了定遠侯的腰牌不準他再隨意入宮。
於是他又總是在各種宴會上想盡辦法與我偶遇。
可我相貌平平,性格也呆板無趣,身體還不好,除了我的公主身份,我想不到我還有其他什麼地方能讓閱盡百花的定遠侯將我看入眼。
我後退一步,“小侯爺安好,本宮一切都好。”
我現在已經是假公主了,料想他應該不會像之前一樣對我莫名熱情。
卻不料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輕聲說道:“殿下可願嫁於我。”
我一驚,下意識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
百裏續樂卻道:“殿下放心,周圍都是我的侍從,不會有其他人聽見你我的交談。”
我定了定神,說:“小侯爺,謝侯爺的厚愛,柔安不願......”
百裏續樂:“現在人人皆知,福康殿下才是真公主,殿下再留在皇宮,時間一長,哪怕太後疼愛你,殿下也恐遭人非議。”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殿下,臣向你保證,此生隻會有殿下一位妻子,定遠侯府底蘊深厚,定不會委屈公主。臣心悅殿下已久,隻要殿下點頭,臣即刻去請旨賜婚。”
還沒等我拒絕,就聽見我身後傳來一聲:“朕不允。”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轉身行禮:“皇兄。”
百裏續樂卻沒有跪下,而是看向雲時景:“皇上,公主殿下還未拒絕臣。”
我看見雲時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陰沉,他冷笑一聲:“朕不同意,誰都不能娶柔安。”
百裏續樂直視著雲時景:“皇上,公主已年滿十八,你總不能留殿下一輩子在皇宮裏......”
雲時景語氣斬釘截鐵:“朕能。”
看著百裏續樂憤憤離去,我鬆了一口氣。
可我轉念一想,百裏續樂實屬良配,定遠侯府戰功赫赫,他的父親也是最大的開國功勳。
再加上百裏續樂風流的長相,聽聞京中貴女屬意的他還不少。
更重要的是,我嫁出去了,就不用留在皇宮裏了。
雲時景母後和顏兒都待我極好,可我總歸占了顏兒的位置......
我沉思著,下巴突然被雲時景掐住。
他目光沉沉,緊緊地盯著我:“曦兒,你想嫁給百裏續樂嗎?定遠侯府滿門忠烈,如今就剩他一根獨苗,侯府老夫人前段時間也曾探過母後的口風,想讓他尚公主。”
侯府老夫人想要讓定遠侯尚公主,那自然得是顏兒了。
我扒了一下雲時景的手,沒扯下來。
我感覺得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刻怒氣勃發,我心驚膽戰地小聲說道:“皇兄,你弄疼我了。”
雲時景鬆開了我,我想了想,回答道:“皇兄和母後自然得好好替顏兒相看,顏兒在外受苦多年,要選一個顏兒滿意的才行。至於我,定遠侯非我良配。”
“那朕呢,朕可否當屬柔安公主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