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大的宣言淳樸而堅決。

隻要一聽，就知道他的決心有多大。

不愧是搞出杯酒釋兵權的主兒，趙匡胤這大黑胖子，是真有點人格魅力的。

趙德昭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幾個趙家人的臉色。

其中杜太後被自家好大兒趙大這話噎得不輕，又惱又愁又感喟，神情顯得很複雜。

趙二那張又黑又肥的大臉，瞬間漲紅的同時，又慢慢變得鐵青泛白。

他暗暗緊咬後槽牙，顯得很不甘心。

趙三這三黑胖子，則用力的低下了腦袋，抬都不敢抬一下。

反而是二弟趙德芳，一臉崇拜的望著趙大，估計覺得自家阿耶這番表態特別man吧！

而出身不凡，父親是刑國莊惠公、檢校太師宋偓，母親是後漢永寧公主的宋皇後，此刻則是一番膽小怕事，哆哆嗦嗦的模樣。

也難怪在原曆史裏，被趙二隨便一嚇，就老老實實把最重要的法統交出去了......

至於其他姐姐妹妹們什麼的，哎，大宋的公主嘛，懂的都懂。

“大郎，既然今天你把這話說到這份兒上。俺身為你們的阿娘，你們兒女的大媽媽，俺老趙家活得最老的老東西，就來把話說開吧！”

神色複雜了一會兒後，杜太後回過神來，咳嗽兩聲後，開口道：

“昨晚夜裏發生的事，俺有聽二郎說了一些。但俺心裏清楚，二郎肯定沒說全。”

“俺從小看著你們兄弟長大，大郎你是兄長，對弟弟們的照顧俺都看在眼裏。”

“昨晚動靜鬧得這麼大，肯定是有些人有些事，過分了！”

“你也不要跟俺裝傻。咱們老趙家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實際上誰都不傻。尤其是你！”

“你隻說這事兒究竟該如何了斷吧，是要剁你兄弟的手嗎？那不如把我這老東西的腦袋也一起剁了吧！”

知子莫若母。

老太太這番話一說，頓時把趙大剛升起的怒氣和戾氣，給狠狠壓製了下去。

他胸膛狠狠起伏了幾下，終究沒再開口。

在下麵看得清清楚楚的趙德昭，卻真心覺得牙疼。

嘿，這老太太是真能倚老賣老、避重就輕啊！

硬生生把趙二掀桌洗地的大行動，用過分倆字兒就一筆帶過了......

她怎麼不想想，如果昨晚趙大真被弄死了，那趙大一家，連同趙三一家，全得不明不白的死呢？

我們就特麼該死是吧？

趙德昭的心聲，準確無誤的傳達到了趙匡胤的耳朵裏。

掀桌洗地這四個字，屬實是過於形象生動了！

便好似一場賭局，有賭客輸急了眼，當場把賭桌給掀了，並弄死了莊家。

隨後這賭客自己坐莊，自己製定規則，自己當裁判，自己重新搭一張賭桌。

最後讓人將屍體搬走，將血漬抹去，將周圍收拾收拾。

文過飾非、粉飾太平，便算是完成了身份的轉變，成為最後的贏家。

如果昨晚自己真的死了，誰會知道我怎麼死的？

誰又敢去深究！

站在二郎身後的眾多鼠輩，他們會替二郎遮掩嗎？

不，他們不會。

他們會把二郎弑兄篡位的事，弄得似是而非，亦真亦假。

甚至故意放出一些流言蜚語。

隻有這樣，虧心的二郎才會怕他們，倚重他們，離不開他們，進而縱容他們！

因為筆杆子在他們手裏，青史如何，要靠他們妝點。

他們自然而然就成了定規矩的莊家。

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

嗬！

當真是陰毒無恥的招數。

俺算是小看這群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儒生文人了！

他們手中握著殺人不見血的刀，這比那些武夫還要恐怖，破壞力更為巨大，影響更為深遠！

趙匡胤心思電轉，想明白了其中的門道，進而對儒生文人生出了極大的忌憚。

建立大宋後，作為總設計師的趙匡胤，為大宋設計了兵權、財權、政權三分的結構。

除了司徒、司空、太尉、太保、太師、太傅，這些位高無權的虛銜外，總理政權、財權、兵權的機構，分別是被稱為二府和計省的政事堂、樞密院、三司使。

這三方互不統屬，為的就是防止他們互相勾結，進而欺瞞皇帝。

耿直的趙大，想要的是權責配對，讓內行人做內行事，不被外行人瞎指揮。

但昨晚一場觸目驚心的清洗，讓他意識到，多少文人以儒為名，勾結在一起，沆瀣一氣！

政事、樞密、三司，赫然全成了這幫碩鼠的樂園和溫床。

而他這個被權欲蒙蔽了雙眼的弟弟，就是這些碩鼠推出來的傀儡和擺設！

這幫儒賊想要什麼？

他們想要以文禦武，崇文抑武，想要贏家通吃，魚肉天下！

趙匡胤都不敢想象，若非他對三衙禁軍掌控得還算牢靠，他這會兒是否已經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阿娘，俺累了。還是讓俺和二郎單獨聊聊吧！”

想及這些糟心事，趙大頓時對這場名為團圓，實為說和的家宴感到意興闌珊，身心俱疲。

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錯，但男人不能！

趙大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和精力跟自家老娘扯皮，直接和二郎攤牌。

杜太後聞言一愣，看出了自家大郎黑胖大臉上的意興闌珊，也看出了他雙眸之中的決絕之色。

微微蹙起眉頭思索片刻之後，她這才輕輕的點點頭，用盡可能和善的語氣囑咐了一句：

“也好，你們兩兄弟聊吧！記住，你們是親兄弟，都是為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打斷骨頭連著筋。”

肥老太太在貼心宮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

甚至沒再看一眼，一開始被她興師問罪的趙德昭。

但趙德昭能感覺到，因為這場鬧騰，這老太婆算是打心眼裏，對他這個大孫子厭棄了。

不過無所謂。

眼見趙大擔起了事兒，對趙二這孬比有了防範，趙德昭真想大喊一聲：天亮了！

可惜事與願違。

也不知道這倆黑胖子，走到角落裏嘰裏咕嚕說了些啥。

總之當趙大返回，打發走一眾兄弟兒女媳婦小嫂子後，單單把個懵逼的趙德昭留了下來。

“大郎，俺跟你二叔商量過了。你是俺趙匡胤的嫡長子，按照規矩，隻要你不孬得過火，這大宋的江山將來就由你來坐。否則就算是勉強給你，你也坐不穩。”

“到頭來，反倒會害了你自己和咱們這一大家子。甚至天下百姓都要跟著受罪！”

“但你到底孬不孬，到底能不能擔事兒，你說了不算，俺說了也不算，隻有事兒說了算！”

“所以，俺決定，給你和德芳各找點事做。算是給你們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

“你跟著曹斌去北邊吧，老老實實守在他身邊看看他是怎麼做事的。”

“記住，多聽，多問，多想，少說。曹國華這人是有大本事的！能夠跟他學習一番，也算是你的造化！”

趙匡胤洋洋灑灑一席話，聽得隻想混吃等死當個紈絝的趙德昭頓時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