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瞎了許久的常勝府王爺終於能看見了。
壞消息,他不相信是我救的他。
他能看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丟進了大牢。
“卑賤螻蟻,也敢妄圖王妃之位。”
他牽著他心愛的王妃的手,挑斷我的手腳筋,挖了我的眼睛,又將我扔進了虎穴
“你說神藥是你從虎穴中冒死得到的,本王的王妃不信,想親眼看一次。”
老虎咬斷了我的手臂,啃食我的血肉。
瀕死之際,我仿佛聽到那老虎說:
“你可曾後悔?”
“後…悔。”
“那可想重來?”
“不想。”
......
雨滴砸在臉上,混合著嘴中不斷湧出的溫熱鮮血。
我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他傷你至此,為何不想重來?”
“難道你不想報複回去?”
他聲音低啞冰冷,循循善誘,像一個誘導別人走上歧路的惡魔。
“重來一次…多無趣。”
“你不是說那神藥有靈性,稍加召喚便會脫離人體。我想,讓它回來。”
隔了好久,才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你夠狠。”
......
我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泛著金光的金紗羅曼帳,紗帳上繡著一朵朵精致地牡丹花。
薄如蟬翼的紗簾隨風飄動,懸掛著的燭燈泛著淡黃色的光,將屋內照的燈火通明,床下婢女侍從匍匐跪地,隻留床頭一個坐著的身影。
他半斜著身子,微眯著眼,正在給我敷藥。
黑色藥膏落在皮膚上的那一刻,螞蟻啃食般的疼痛瞬間襲遍全身。
我被點了穴,全身動彈不得,很快額頭便冒出冷汗。
“既然知道疼,以後就別心軟。”
“你是?”
“咳咳,我是當朝太子,更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如何救的我?”
“換心。”
“換心?”
“那是你姐姐的心。”
原來我苦苦尋找的父親,竟是當朝丞相。
我那雙胞胎姐姐患有心病,常年臥床不起。
被拉去亂葬崗的路上,丞相府的人憑著那半個玉佩認出了我,而此時,姐姐已經快不行了。
“她見到你很開心,她說她這輩子活的憋屈,臨死時想把這顆心給你,希望你替你自己,也替她好好活著。”
“她叫什麼名字?”
“姬無憂。現在,也是你的名字。”
“好。”
我也終於見到了父親。
他雙鬢早已泛白,比同齡人要蒼老許多。
當初母親在回素葉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等父親趕到的時候,隻找到了躲在草叢裏的姐姐。
父親誤以為母親與我遭人殺害,悲痛欲絕,發誓不會再娶,獨自帶著姐姐長大。
為了掩人耳目,姐姐去世後沒有大操大辦,而是遵循她的意願將她安葬在了郊外。
“姐姐放心,這次我會好好活著。”
......
“丞相大人放心,令愛身體並無異常,很快就能康複。”
“多謝太子殿下。”
我瞧向那人,雖說長的清秀,但舉止隨意,吊兒郎當,全然沒有一副太子的正經樣子。
“本太子知道自己容貌俊美,但也經不住無憂姑娘這般盯著看。”
他雙手環胸,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看著我。
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奈何他是太子,我又不能罵他。
在我昏迷的幾個月裏,季如初憑借暗部勢力恢複了往日的風光。
如今他又要跟戶部尚書獨女成親,這更加讓他如虎添翼。
晚上我早早關好門窗,坐在床上,望著房梁嘗試著輕輕喊出聲:
“老虎?大老虎?。”
回應我的隻有耳邊嗡嗡飛著的蒼蠅。
“言而無信的醜八怪!”
“活膩了?”
低沉的聲音傳來,我立刻噤了聲。
環顧四周,卻看不到人。
“不是說神藥能聽你的召喚嗎?現在我就想讓它回來。”
深仇大恨,我一刻也不想等。
“半月後便是季如初和沈知念的大婚,你不想親自去看看他再次跌入泥潭的模樣嗎?”
“當然想。但你為何不敢出來見我,難不成真是個醜八怪?”
“嗬,小爺我容貌俊美。”
之後再憑我怎麼喊,他也沒再出現。
這半個月我也沒閑著。
人人都說常年避門不出的丞相府病秧子好了。
亭亭玉立,姿態曼妙,隻是這脾氣差了點,尤其是跟常勝府未來的王妃過不去。
沈知念相中的發釵,我高價買走。
季如初為她預訂的婚服布料,我直接買斷。
就連沈知念愛吃的那家栗子糕,也被我大手一揮,將整個店鋪搬進了丞相府,為府裏下人做糕點。
於是在他們大婚前夕,我收到了足足十份請帖。
這是多想讓我去。
季如初迎娶沈知念的迎親隊伍聲勢浩大,從戶部尚書府排到了城門口。
王府內,主婚人的一聲“禮成”之後,我看到起身後的季如初突然跌倒在地。
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季如初,這次再沒有什麼神藥能救你了。
自我出生起,便沒見過父親。
在我及笄那年,母親病逝,臨終前交給了我半個玉佩,說我的父親在巫山。
而從素葉城到巫山,足足有六千裏。
我用盡全部積蓄換取了跟著商隊一起出發的機會。
隻不過剛一上路便遇到了沙塵暴。
與我們一樣倒黴的,還有季如初和他的侍從。
我自小在沙漠裏長大,懂得如何自救,躲過了一劫。
等沙塵暴過去,商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的錢呐!
我大聲呼喊,回應我的隻有僅剩一顆頭露在外麵的季如初。
我拚命將他從沙子裏刨出來,將僅有的水喂給了他。
他身形高大,我背著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沙漠裏晝夜溫差大,等他的手下趕來時,我雙唇泛白,凍得幾乎暈厥。
我救了他,他答應將我一同帶回巫山。
“你的聲音很好聽,想必是個美人。”
營帳內,昏黃燭光下他笑著對我說。
他笑起來,很好看。
他應是剛瞎不久,走路磕磕碰碰,不是撞到柱子便是摔了茶杯。
我笑他,他也不生氣,隻是耐心的拿出銀子讓我賠給店家。
回去的途中,遇到過劫匪、山崩,每次他都將我緊緊護在身後。
“以後我來做你的眼睛吧。”
外麵寒風呼嘯,他緊緊抱住我,低聲說了一句:“好。”
我們用了半年時間回到了巫山。
在路上的半年,我們都很快樂。
但回到巫山後,迎接他的不再是百姓的讚揚和上位者的愛戴。
從前他是巫國的戰神,現在他隻是一個眼瞎的廢物王爺。
往日被文武百官踏破門檻的王府,現如今也早已清冷。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他不願再出門,抗拒所有人的接近,變得頹廢不堪。
我每日給他擦洗按摩,喂他喝藥,甚至冒著被殺的風險幫他重新培養暗中勢力。
偌大的王府,隻有我敢靠近他。
後來,我在簋市子聽到巫山深處有神藥,可治百病。
為了拿到神藥,我幾乎廢掉了半條命。
可等我從昏迷中醒來時,卻聽到了他與當朝貴女沈知念的婚訊。
我站在擁擠地人群外,看著他緊緊牽著沈知念的手,享受著諸多大臣的恭維。
我第一次看到那雙眼睛,看到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別人。
見到他的第一麵,他便將我丟入了大牢。
“卑賤螻蟻,也敢妄圖王妃之位。”
季如初任憑沈知念拿著刀劃破我的臉。
“阿初,這樣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她任勞任怨伺候了你三年。”
“隻不過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婢女,何談殘忍。”
同甘共苦了三年,但在他眼中我就是一個婢女。
季如初緊緊摟著她,眼神冷冰冰地看著我。
“我不信你就沒動心過。”
沈知念嬌嗲著依偎在他懷裏。
於是他牽著他心愛的王妃的手,挑斷我的手腳筋,挖了我的眼睛。
“這樣王妃可滿意?”
沈知念看著我痛苦的大叫開心極了。
“你說神藥是你從虎穴中冒死得到的,本王的王妃不信,想親眼看一次。”
當初,他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現在,他命侍衛將我扔進了巫山深處的虎穴,眼看著我被老虎撕咬。
既如此,那便把我付出的一切都還給我。
“本王的眼睛…”
季如初拚命揉著眼睛,聲音透露著慌亂。
禮樂聲暫停,在座的賓客不明所以。
他不可置信的後退,顫巍巍的伸出手在眼前揮了揮。
瞎了三年,這感覺他太熟悉了。
接著他又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仍是不敢相信。
“打我!”
他猛地掐住站在一旁的婢女,命令她打他。
婢女被嚇的跪在地上,哭著求饒。
“打我!我讓你打我!”
他不死心,拉著眾人挨個問。
原來到現在他還在懷疑這是夢。
一時間整個廳堂裏隻有他癲狂的咆哮聲。
“怎麼了這是,難不成…”
一旁的人欲言又止,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剛剛崛起的常勝將軍,又瞎了。
眼看他又如往常一般要發瘋,拿起劍就想砍人。
我直接起身走到他麵前,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今日是您大婚的日子,王爺莫要傷及無辜啊。”
他瞪大了空洞的眼睛,木然地望著我。
許久,他抬起手準確地撫上了我的臉。
“棲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