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京都?」
謝書珩眉心微蹙,刺向我的目光宛如利刃。
「不回京都,那你打算去哪裏?」
他話落,不等我答複,裹著狐裘大氅的宋如臻先開了口。
「阿磐,莫不是因為姐姐,你還在生書珩的氣?」
她急急解釋,臉色蒼白地輕咳了兩聲。
謝書珩立刻蹙眉,眼底滿布擔憂。
「山中雪寒,你落水後身子骨本就沒好,你不該過來的。」
牽著宋如臻的謝輕舟也送上關心,立刻讓身後的侍女去馬車裏取來湯婆子。
「臻臻姨母,你快暖暖!」
父子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我襤褸的衣衫,更沒人發現我長滿凍瘡的雙手。
或許他們覺得,我一個姨娘生的庶女,根本不配享受那樣好狐裘鶴氅。
又或許,我陪謝書珩在錦城杞縣流放這些年,素來是這樣的打扮,所以他們覺得理所當然。
若我叫苦說累,便是我撒謊博可憐,學了京都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宋如臻接過謝輕舟遞過來的暖爐,衝父子倆笑了笑。
「我都好養了三個月,哪有那麼嬌氣。」
她又朝我看過來,語氣急切。
「阿磐,我知曉依我如今的身份住在謝府不合適,可你也知曉......」
話未說完,就被謝輕舟冷哼打斷。
「臻臻姨母同她解釋那麼多做什麼?若不是當年意外,嫁給爹爹的人本來就是你,你住在我們家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宋如臻嬌羞地看了謝書珩一眼,「輕舟,不要亂說。」
謝輕舟拉著她的袖子撒嬌,「我才不是亂說,本來就是。而且我更喜歡姨母做我娘親,她身份低微,哪裏擔得起首輔夫人。」
「輕舟,你阿娘還在這裏呢,可不許再說了。」
宋如臻佯裝震驚,看向我的視線卻帶著十足的挑釁。
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在意這些了。
可謝輕舟的話還是宛如利箭刺入我的心臟。
比在寒山寺裏跪上一天,被她們用沾了鹽的竹條鞭笞,還要疼上千倍百倍。
且這些話,還不是從謝書珩嘴裏吐出的。
是我在苦寒之地難產血崩,險些丟了性命生下來的孩子嘴裏說出的。
我喉間腥甜,硬生生把這一苦果咽了下去。
離開京都的念頭也更堅定了些。
若說此前我還擔心見到謝輕舟時我會不舍離去,此刻這些話無疑斬斷我最後的念想。
「我才不要她當我阿娘呢,她推姨母您落水,險些害得您丟了性命。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怎麼配做我阿娘?」
謝輕舟又抬高了嗓音。
他還望向謝書珩,如他從前在我懷裏向我討要禮物那樣。
「爹爹,我要姨母做我娘親。」
而謝書珩,隻是看了他一眼,沒有作出任何駁斥。
就仿佛謝輕舟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也對,若非當年聖上想磨礪謝書珩的性子,將他貶謫到偏遠窮困的杞縣,與謝府的這樁婚事又怎麼會落到我這個庶女頭上。
如今謝書珩乃聖上寵臣,宋如臻又是和離之身,我這個上不得台麵的庶女,合該讓出首輔夫人的位置,成全他們。
連我的孩子都已經認了宋如臻做娘親,我又在奢望什麼呢?
早在謝書珩接宋如臻入府的時候,我就該有自知之明了。
我扯唇一笑,看向麵無表情的謝書珩。
「既如此,煩請謝大人賜我一紙和離。」
「我祝大人與嫡姐長長久久,白頭到老;也祝大人一家和睦永遠,百事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