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沒什麼誌向,沒什麼理想的人,我隻想普普通通過完這一輩子。
就算我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也隻想苟住一條命。
可炮彈在耳邊炸開的感覺如此真實。
曾經隻出現在曆史課本裏的人一個個死在我麵前時,我終於想通了。
人活一世,總要留下點什麼,不是嗎?
1
我自小就胸無大誌。
上學的時候隻想著不被勸退就行,高考考了個普普通通的本科,大學期間所有考試都是擦邊過。
大學畢業順利拿到畢業證,進了一家中型企業當會計,雖說每個月賺的不多,但也夠我在這個城市過得很不錯了。
畢竟我也不打算成家,房東出國了,這房子不出什麼意外我能住到死。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按時下班。
“又是不用加班的一天。”我走出公司的時候無比暢快。
“砰!”
巨大的響聲裹挾著痛楚從我身上每一處席卷而來。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黑暗中睜眼,陽光照的我下意識眯了下眼睛。
“這是......天堂?”在我適應了陽光後,我開始環顧四周。
這地方看著也不像天堂啊。
誰家天堂這麼破,茅草屋,小土路。
神仙沒錢了?
我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個人撞到了。
扭頭沒看見人,低頭一看,一個小孩坐在地上,也不哭,就這麼看著我。
“牛牛,你怎麼又亂跑啊!”後麵跟著一個滿臉焦急的女孩。
牛牛......好名字。
我低頭看著這孩子,眼睛圓圓的,看著我的眼神一點也不膽怯,似乎認識我,身上的衣服打著補丁,洗得發白,卻很幹淨。
除了剛剛摔倒時候蹭臟的袖子。
好家夥,天堂這條件,這麼苦嗎?
女孩追過來,一把拉起地上的孩子拍著身上的土。
“牛牛,快給你鐵柱哥道歉。”
女孩梳著兩個麻花辮,沒化妝的臉竟意外的美麗,穿的衣服和這個叫做牛牛的孩子差不多,棗紅色的衣服快洗成粉色了,補丁比牛牛更多,但是也更幹淨。
等等......鐵柱哥,她是在說我嗎?
可是我明明叫顧宇凡啊,怎麼死一次還帶給人改名的啊。
2
許是我因為懷疑人生盯著女孩看了太久,女孩臉上泛起了紅暈。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給女孩道歉。
“姐姐,這是哪啊?”
女孩看著我的神情一愣,隨即笑開了。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好看。
“姐姐,鐵柱哥不是你男人嗎,他怎麼也叫你姐姐啊,他要和牛牛搶姐姐,牛牛不喜歡他了。”小孩子拉著女孩的手,一句比一句炸裂。
誰?誰是誰男人?我是誰?搶誰?
就在我滿臉問號的時候,一聲哨響拉回了我的思緒。
一個男人腰上別了把手槍,領著浩浩蕩蕩十幾個人往過來走。
女孩拉著我往旁邊躲,她和牛牛似乎都很不喜歡這些人。
“呀,花兒啊,帶牛牛出來玩嗎,啥時候上我們所長家坐坐啊。”走在第二個的人湊上來,一臉猥瑣地看著女孩。
我不知道為什麼,出於本能一般把女孩和牛牛護在身後。
“喲,這不是鐵柱嗎,怎麼,腦袋好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哄笑。
我雖然不是什麼英雄,可見不得這種大傻逼。
大學的時候被迫選修了一年散打的我憑借肌肉記憶上去就是一拳,好在我現在叫鐵柱,這身體也硬得和鐵一樣。
這一拳打得那人鼻血直流。
“都說了讓你別惹他,那就是個莽夫。”剛剛被叫做所長的人拉過被我掄了一拳的男人。
“王所長,他上次打你的事你忘了?我這不是想給你出氣嗎。”男人捂著臉眼淚直流。
“花兒,我沒別的意思,啥時候帶著牛牛來玩啊,我娘說想你了。”王所長對著女孩點頭哈腰,對我視而不見。
女孩一手拉著牛牛一手拽著我走了。
我被她拽進一個屋子,她看起來不太開心。
“姐姐,你怎麼了?”牛牛晃著女孩的手問。
“牛牛乖,去找娘玩啊,姐姐和你鐵柱哥有點事說。”
牛牛出門後,女孩看著我,盯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你不認得我了?”女孩看了半天突然來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認識你?”我感覺我應該認識她,但是我真的不認識啊。
“看來還是沒恢複,得找陳大夫看看。”女孩說著就拉起我準備出去。
“等會,你要不把之前的事詳細給我說說呢,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這回我才發現,我大概不是死了,有可能,我被撞完之後,穿越了。
隻不過剛剛聽那個小嘍囉叫另一個人王所長,看樣子我不像別人都是回古代,我大概是來到了剛解放或者沒解放的時候。
還有個未婚妻。
刺激。
3
從這位叫做陳麗花的女孩嘴裏我知道了大概。
現在是民國三十七年,算算時間應該是抗日戰爭時期,原主叫李鐵柱,是個孤兒,自小被山上寺廟裏的僧人收養,練就了一身好力氣,一次下山的時候救了陳麗花和她弟弟,自此對她一見鐘情,我本來就是俗家弟子,師父也挺高興我還俗的,所以我就順利成章下了山,住進了陳家新蓋的小院子。
可半個月前,我和那位王所長起了衝突,一怒之下打了起來,結果就是我倆都在床上躺了十來天。
他醒之後好了,原主醒後,我來了。
我用了幾分鐘消化聽到的一切,然後接受了自己現在處於戰爭年代的事實。
好處是,日本人目前還沒打到我們這,我還能苟著。
也好,既來之則安之,我隻要好好活著,自然死亡後應該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眼前這位漂亮姐姐,還是找時間和她說清楚吧,畢竟我就算來了這也不是很想結婚。
於是我一邊接受著陳家的好意,一邊心驚膽戰地想和花兒坦白。
“鐵柱,快出來,娘做了糖餅,爹特意給你留的。”作為社畜的我來到這就想躺平,於是每天早上都會睡到花兒用各種借口叫我起床。
我從炕上爬起來,不得不說,炕是比電熱毯舒服。
“鐵柱,快吃,爹專門藏起來給你的,不然的話就被牛牛那小子吃完了。”花兒把糖餅塞我手裏。
可我還沒刷牙洗臉。
算了,先吃要緊。
花兒和陳家人對我都很好,好像我不是他們半路撿回來的女婿,而是他們從小養大的兒子一樣。
“叔,嬸兒,花兒,我有話跟你們說。”我終於還是憋不住了,我真的做不到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好意。
“柱子,先把這塊肉吃了再說。”
在這個年代,能夠吃得起白麵的家庭屈指可數,更何況是豬肉。
我看著眼前肥的流油的肉,心裏有點酸。
我本來是孤兒,聽福利院的那些叔叔阿姨說我是棄嬰,自小都是別人有什麼我也有什麼,雖說不缺吃穿,可從來沒有體會過偏愛。
可來這的半個多月,我真的知道了有家人的感覺。
我把肉放在花兒麵前,抬起頭,忍著眼裏的淚水。
“叔,嬸兒,花兒,我其實不是真的鐵柱,我來自另一個時空,那裏有新的國家,沒有戰爭,我是因為一場意外來這的,我對花兒沒有那種感情,我不能耽誤她。”我越說越沒底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幹脆給老兩口跪下了。
陳叔趕緊扶起我,雖然他沒聽懂我在說什麼,可還是點著頭讓我先坐。
“柱子,你說的沒有戰爭,是真的嗎?”陳嬸兒看著我,眼睛裏閃著淚花。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卻看見陳嬸兒落下眼淚。
原來花兒還有個哥哥,本來在私塾裏讀書,東北開始抗戰時他聽先生講起,竟打定主意去東北參軍,保家衛國,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叔,嬸兒,如果您二老不嫌棄,我能認您二老當爹娘嗎?”
陳叔和陳嬸兒有些為難,倒是花兒先開了口。
“鐵柱,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可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我,我不會逼你,以後你就是我哥了。”
我有些驚訝於花兒的灑脫。
有了爹娘和弟弟妹妹,我本想著這日子也不錯,找找機會看能不能回去,卻沒想到意外先來了。
4
“陳家村的父老鄉親們,國軍來我們村征兵了,一人當兵可以拿三塊大洋,還有軍餉拿!”我還沒睡醒就聽見外麵吵吵嚷嚷的。
“三兒,你說的真的假的?”我剛湊過去,就有人問王所長跟前的小嘍囉。
我看著他就想起他捂著鼻子流眼淚的樣子,差點沒忍住笑了。
三兒還在宣傳加入國軍的好處,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轉身準備走。
畢竟我是學過曆史的人。
“鐵柱,你等會!”
“王所長,有何貴幹啊?”
“你說你一身力氣,留在這多可惜啊,倒不如參軍去打鬼子,還能賺些錢,多好。”
一聽見打鬼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國軍倒是有全力抗日的隊伍,可那些人都是拿命在拚啊,裝備不如嫡係部隊,命卻比那些人賤,雖說我一直都知道和平來之不易,也知道戰爭與多殘酷,可說到底我隻是一個習慣了和平的現代人,我真的不願意去打仗。
我怕死。
“不去,那麼好你怎麼自己不去啊?”我故意說得很大聲。
接著我就聽見了旁邊的人開始問三兒。
“我們王所長去了,誰來保護你們啊,李鐵柱,你可真孬啊,是不是男人啊,花兒,你可不能跟了這種人。”三兒還在叫囂,我餘光瞥見花兒領著牛牛走了過來。
牛牛今年八歲,雖然他不知道怎麼區分是不是男人,但他不允許別人說我。
小孩子衝上去就想打三兒,被三兒一把推開。
眼看著小屁孩就要摔到了,我跑過去托了他一把。
“看看看看,李鐵柱這身手,他不去打鬼子,難不成是想當叛徒?”三兒還在那逼逼。
我確實有點煩,轉身回了家。
可沒過兩天,村子裏居然說我要去當漢奸了。
好嘛,這個年代輿論就這麼嚴重了?
這幾天陳叔回來的時候臉色都不好看,不用想就知道有人又跟他嚼舌根子了。
我實在受不了這群人莫名其妙給我扣帽子了,心一橫,反正國軍也不上前線,去混點錢也行。
於是我找三兒報了名。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沒過幾天征兵工作就結束了,我被迫當兵。
那天陳家人都來送我了,牛牛拿著一顆糖,塞到我手裏,說等我回來,陳嬸兒和花兒的眼睛通紅,陳叔一路上沒說話。
我就這麼稀裏糊塗當了兵,好在這個部隊駐紮的地方離陳家村很近,也如我所料不去前線打仗。
可這個連長著實討厭。
5
“李鐵柱,王哲,陳斌......”連長王斌才大半夜緊急集合在那點名。
來這近一個月,他隔三差五就要緊急集合一次,美其名曰鍛煉我們的速度,實際上每次集合的隻有我們幾個新兵。
不知道他今天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你們幾個入伍也一個月了吧。”
“報告連長,29天。”王哲作為我們這批新兵裏腦子最聰明,學習最好的人,代表我們開了口。
“咱們軍有個傳統,新兵要上交軍餉,這你們知道吧。”
二十來個人麵麵相覷,根本不知道他在說啥。
“不知道也沒事,交了就知道了,每個人四塊大洋。”
黑心的資本家,參軍給三塊大洋,軍餉兩塊,他一張嘴就要我們四塊。
此刻我作為社畜的怨氣又上來了。
我不給,死都不給。
可當他的槍頂在我腦袋上時,我還是怕了。
錢給他了,梁子也結下了。
當兵第一個月,和連長結仇。
新成就達成。
“緊急集合!緊急集合!”
我睡的正香就被喊醒了,一屋子人都怨氣衝天,可當我們穿好衣服出去後,都傻了眼。
炮彈聲槍聲從不遠處傳來,有些像過年時的煙花。
“鬼子進來了,上級要求我們掩護235師撤離,這是你們第一次上戰場,都保護好自己。”王連長和平時不太一樣。
那些老兵已經拿著槍上了車,我們新兵在最後一輛車上。
大家都不說話,卻都控製不住地發抖。
我本想著掩護別人撤退應該沒什麼危險,可當第一個炮彈在我耳邊炸開的時候,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這響聲快要震聾我。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還呆呆坐在車上,直到連長過來喊。
“都不要命了!滾下來就近隱蔽!”
連長的聲音讓大家找回一點理智,我們以最快的速度逃命,祈求死亡遠離。
“被埋伏了!撤退!”
老兵們跑得很快,就剩我們這一群新兵蛋子,被嚇得腿軟,動都動不了。
“李鐵柱!跑!王哲!”連長轉過身,跑過來拉我們。
“跟著他們跑,快點!”
連長推了一把王哲,我本以為他要過來拉我,卻沒想到他直接撲過來把我壓在身下。
緊接著我就聽見炮彈爆炸的聲音。
所以剛剛,連長救了我的命?
我吃力地從連長身下爬出來,槍聲越來越近。
“王連長?”我把他翻過來,黑暗中我隻覺得手裏有些黏膩,一種不安從心裏蔓延全身。
“李鐵柱,快跑!”王連長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推了我一把,然後拿起身邊的機槍。
我好像看見他被打了很多槍,似乎站不穩了,可還是沒有倒下。
我跑了一夜,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腦子裏全是王連長推我走的樣子。
直到我暈倒前,似乎還能看見王連長擋在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