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報複了心儀之人半輩子。
從前我愛慕他,而他無動於衷。
如今我恨他,他卻視我如命。
“你竟如此不想見我嗎?”齊時序忍紅的眼連我也少見。
於是他走了便再沒了任何消息。
直到三月初三,邊關大捷,卻沒人敢說是喜報。
我的複仇成功了,但噩夢卻剛剛開始。
......
齊時序,今年冬日我知道了你永遠也不知道的真相。
1
我在王府大院裏尋齊時序,想把繡好的香囊給他看,但到處找不見人。
邊走邊回頭問婢女小玉時,感覺撞到了前麵的人。
“清辭走路還是同小時候一樣跌跌撞撞”,麵前的人帶著幾分笑說道。
“司鶴羽,你怎麼在這兒,我可許久沒有看見你了!”
我這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在我嫁給齊時序後可是許久不見了。
“我是來找王爺議事的,這才碰見了你。”
我正苦於找不到齊時序,這下可算是有人能帶我找到他了。
遠處,一男一女好像在爭執什麼,迷迷糊糊的我看不清。
那男子突然生了好大的氣,將劍抵在女子的脖子上。
但那女子仍然不卑不亢,劍拿下來時,我見她脖子上已有了紅紅的血痕。
我慢慢走近,想去幫幫那女子,可越走近,她的麵容越讓我熟悉。
就在我看清她的臉時,她取下頭上的簪子刺向男子。
“不要!”,我拚盡全力向他們跑去。
她卻被男子一腳踹到柱子上,頭破血流。
她看到我時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但仍然努力向我擠出一個笑,然後永遠閉上了眼。
“阿姊不要啊!”
可任我如何喚她,甚至搖她,她都不再像從前那般笑著同我講話了。
阿姊的血和我的淚交融,在我的衣裙上暈開一圈又一圈。
我的妍妍阿姊最後竟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我抱著她的屍體哭得喘不過氣,像被人朝頭敲擊了一棒,渾渾噩噩。
直到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阿辭,你怎麼在這裏?”
2
我聞聲抬起頭,這才看清執劍男子的臉。
雖已有預感,但真正看清時,仍然悲痛不已,為什麼會是他。
他手中還握著那把沾著阿姊血的劍,這一刻我恨透了齊時序。
“為何?我問你為何!”
他急忙蹲下向我解釋。
“阿辭,我隻是想嚇嚇唐妍,沒有想害死她。”
他的辯解在我聽來是那樣蒼白無力。
“嚇?將劍抵在阿姊脖子上是嚇?”
“還是王爺覺得,殺了阿姊也隻是嚇嚇她?”
我咬牙克製,才清晰地說出了話。
“別哭了,是我不好,是她要傷我我才踹開她的,我真的沒用力”,他伸手來擦我臉上的淚。
“裝模作樣!”我一把撇開他的手。
“阿姊究竟哪裏對不起你?還是我哪裏對不起你?”
我放好阿姊後搶過齊時序的劍,將我本要送給他的香囊戳得破敗不堪。
淚如珠,一滴一滴墜落。
“若你厭惡我,何不衝著我來呢......”
“齊時序,對你好我有錯嗎?”
“夜夜伴你批公文是錯嗎?一針一線全為你也是錯嗎?”
“我終於知錯了,一開始我便就該離你遠遠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厚著臉皮出現了,你把阿姊還給我好不好?”
也許我是瘋了吧。
長劍冰冷,如同我此刻的心。
他向我靠近。
但我毫不猶豫將劍指向他,“別過來!”
“阿辭,你冷靜一點。”
與我一同長大的閨中密友,最疼愛我的阿姊,永遠離開我了,我要如何冷靜。
“那你告訴我,為何要殺我阿姊!”
許是怒火燒了身,我感覺渾身滾燙。
齊時序吞吞吐吐,“我無心殺她,許多事你以後就明白了。”
悲憤交加時,黑暗便會吞沒人,不再理智。
我攥緊了劍,瞪著他再無往日愛意。
“好,那今日要麼我殺了你為阿姊報仇,要麼你殺了我。”
劍已抵攏他的脖子,他似乎眼中有一絲淒涼,“我們一定要到如此地步嗎?”
“難道王爺曾經和我感情很好嗎?”
“說永遠不會喜歡我的是你,對我不理不睬的是你,殺我好友的亦是你!”
“齊時序,我不過是喜歡你,到底哪裏罪大惡極?”
眼淚模糊視線,我別過臉不再看他。
聲音哽咽。
“我問你,你殺她時可曾......念過我一點好?”
那麼多時日的真心相待,難道就不值得他為我考慮哪怕一點嗎。
可他武藝高強,我也本無縛雞之力,他不過一眨眼間就將劍奪回了自己手中。
“阿辭,你今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會派人好好安葬她的。”
看著躺在地上再也無法呼吸的阿姊,悲從中來,我朝他吼到:“既然劍在你手中,那你殺了我啊!”
我衝到他麵前,抓住他握劍的手就要往身上刺,“我讓你殺了我!”
齊時序一把推開我,額前的青筋暴起,“夠了江清辭!”
我跌坐在地上,腦子裏一幕幕都是阿姊的音容笑貌,活生生的人,怎麼突然就不在了呢。
明明阿姊昨天還說我生辰禮時要親自給我畫眉呢。
我該怎樣理解我的夫君殺了我的阿姊這件事。
齊時序對一旁的侍衛說:“王妃累了,將王妃送回府上休息。”
他轉身要走時,我以最平靜的語氣對他說:“王爺不如殺了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他仍然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不痛不癢的“我當真並非有意殺她。”
好像我阿姊的命在他眼中算不得命。
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茶飯不思,也不講話,隻是一遍又一遍摸著阿姊送的香囊。
多可笑,就連我繡給他的香囊,都是從阿姊那裏學來的,可他卻殺了阿姊。
小玉又端著飯菜來勸我吃飯了。
“王妃,多少吃點東西好不好”,語氣中帶著懇求,我不吃飯倒是快要把她急哭了。
“唐妍小姐肯定不願看見您現在這樣。”
是啊,以前我同齊時序置氣不吃飯時,總是把阿姊急得團團轉,我要是再不吃,她就該生我的氣了。
我緩緩拿起筷子,好像看到對麵就坐著阿姊,她還是那麼溫柔地看著我笑。
我夾起一塊青筍,“小玉你看,這是阿姊最愛吃的菜。”
我終於吃了第一口飯,“不知道阿姊現在餓不餓。”
小玉早已眼眶濕潤,“王妃......”
“小玉你記得嗎,從前我們還在家時,即便唐府和我們江府隔得並不近,但阿姊總會變著花樣做小食每天送來給我吃。”
“小玉記得”,她垂著頭站在我身邊一邊抽泣一邊聽我念叨。
“我們一起下棋磋磨技藝,而且阿姊是難得和我一樣愛讀兵書的人,是難得願意陪我一起胡鬧的女子。你說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如阿姊一般的人嗎?”
“我覺得不會了,沒有人會像阿姊一樣,我雖喚她阿姊,可她其實隻大我三個月,是我最最好的朋友。”
小玉隻是哭,再不作聲。
我就這樣慢慢地念叨著關於阿姊的事一天又一夜。
我把自己鎖房間裏的這些時日外麵早已變了天下,現在齊時序已經不再是王爺了,而是萬人景仰的帝君。
3
“阿辭,過兩日便是我的登基大典,不日我便為你舉行皇後冊禮,這幾日你好好休息。”
他好像一幅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這讓我對他更添了幾分恨意。
“齊時序,這皇後我不當,我們和離吧。”
“從前吵吵嚷嚷說喜歡我的是你,現在說要和離就和離?”
我將已經寫好的和離書放到他手裏,“簽字吧。”
他一秒都沒有多等,將和離書撕成碎片,一把揚開。
“難道就因為唐妍死了我們就要如此這般?”
本來平靜的我被那刺痛的一字一句點燃,“你憑什麼再提她!”
“我真的不懂你!從前對我不聞不問,為何如今又要裝作舍不得的樣子挽留我!”
“齊時序我真的很恨自己愛過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我轉手就要走。
齊時序抓過我的手臂,將我扯近他麵前,“朕已經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朕並非有意殺她,你為何就是不信!”
“難道你說無意就無意嗎!”
“為何你從前不愛我,為何現在又要惺惺作態!”
他突然憤而發聲:“誰說我不曾愛過你!”
我狠狠朝他的胳膊咬下去,直到牙顫淚流,血腥味在我嘴裏彌漫開來。
他疼得額頭蒙上一層細汗,白皙的臉憋得通紅。
“你滿意了?”
深邃的眉眼中蘊藏著一種難以訴說的柔情。
我看著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鮮血淋漓,滴滴答答跌落地板。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那皇後冊禮那日我來接你。”
齊時序,既然你執意要讓我做皇後,那冊禮那日我便送你一份大禮。
你到底為何殺了阿姊我要查,阿姊的仇我也要向你報。
既然你當了帝君,我便一點一點把你從帝位上拽下來。
曾對你付出的每一份愛,我都要加倍用恨來替代。
4
高牆黛瓦,喜紅綢花高高掛。
紅毯綿延數十裏,臣子群聚,等待我和他的出現。
剛嫁作他的王妃時我就知道他早晚都要登基,我曾幻想過無數次我們在天下人一同見證下的婚禮,我會穿怎樣的婚服,怎樣的鞋子,走上高台時會是怎樣的景象,我會怎樣緊張。
而如今,我全都不在乎,如果世道能縱容我,我更想一把火燒了整個皇宮。
我毫無表情的陪他走完了全程,底下的大臣全都議論紛紛,齊時序也因此十分不悅。
酒筵開始,群臣紛紛舉酒向我們慶賀。
直到輪到司鶴羽向我們敬酒,“臣祝君上與娘娘和和美美,臣先飲為敬。”
他說著向我們一拜,舉酒要飲。
我連忙扯住他的衣袖,刻意親昵地說:“鶴羽哥哥,酒雖好,但切莫飲急了。”
他顯然有些詫異,因為即使在兒時我也隻喚他阿羽。
“前幾日我還在王府時,怎麼未見鶴羽哥哥上門探望呢,莫不是把阿辭忘了。”
司鶴羽見狀不對,急忙為我辯解。
齊時序的臉色越發難看了,恨不得把手中的酒杯徒手捏碎。
他冷冷地盯著我,惡狠狠像一頭要將人咬碎的猛獅。
離我們較近的大臣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早就聽說這江清辭和司鶴羽是青梅竹馬,說不定倆人還有情呢。”
“你看今天她那麼不情願,都是因為帝君殺了唐妍的孽呀。”
聽到這,我總算滿意了,齊時序成了今天最大的笑柄,這就是我送的新婚禮物。
“好了,皇後喝多了,我們先回宮休息。”
齊時序在眾目睽睽之下拽著我的手腕就走,走得十分急十分快。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任我怎麼嘶吼他都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一路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劍眉冷目,透出的寒氣直入我每一寸肌膚。
直到進了寢殿後,他瘋了似得一步一步向我逼近,讓我無處可退,溫熱的氣息浸入我的領地。
“哥哥?你很喜歡叫他哥哥?”
我掙脫他的束縛,朝向門口跑去,卻被他一隻手攬腰入懷,死死地將我困在他的懷中。
他身上仍然有我熟悉的淡雅幽香,但現在的他更像是欲望燃燒,幹柴烈焚的味道。
“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到底誰才是你的夫君。”
齊時序輕而易舉就抱起了我,將我甩到床上,我的體力根本不足以跟他對抗,早已掙脫得沒力氣了。
我向床角爬去,卻被他扯住一隻腳,瞬間拉到他身下。
他的吻沉重地落下,深入再深入,吮吸得我喘不過氣來,一點也不留情。
我怎麼推也推不開他,隻聽見他的喘息聲在我耳畔一遍遍回響。
齊時序生起氣來是捆不住的怪物,連鐵鏈都能咬斷。
他一層一層撕開我的衣服,滾燙的身體與我寸步不離。
這般瘋狂的齊時序我是第一次見,嚇得我泣不成聲。
他終於還是心疼了,用被子將我裹住,輕輕抱著我,摸著我的頭歉疚的說:“對不起阿辭,都怪我太凶了。”
“我隻是生你的氣,不想看見你對任何其他男人好。”
“我想要你隻屬於我。”
我推開他,冷笑道:“帝君從前不是不喜歡我嗎?現在何故又說這種唬人的話。”
“帝君要什麼沒有,有我如何,沒有我又如何?”
“我與帝君過往的種種情愛從阿姊死的那一刻便煙消雲散了,若帝君執意留我在身邊,我也隻會恨你。”
他不死心地追問我,“我為你種的梅樹不作數了。”
“困在淩山同生共死的日子不作數了。”
“你的誓言不作數了。”
“就連你贈我的青絲也不作數了是嗎?”
我隻淡淡回了他一句:“全不作數。”
我第一次知道我曾經做過的事他都是在意的。
他看著我堅決的樣子,不知不覺紅了眼。
人總是會受傷的,再堅定的心也會有動搖的時刻。
齊時序冷漠起來的樣子簡直讓人不寒而栗,如同在寒冬臘月飲雪嚼冰。
我再也沒感受到到他英氣的眉宇間僅我可見的柔情。
“既然皇後說不作數了,那便統統煙消雲散吧。”
他重重地甩上了門,再沒回頭看。
5
不過我第一次見到齊時序時,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是我早就傾心於他。
初見是我去淩山賞梨花那次,山路崩塌,同是來賞梨花的他和我一同被困在了淩山。
他生得那樣好看,再加上我一個人很害怕,於是便央求他同我作個伴。
相處了幾日後我確定我喜歡他。
不同於別的女子,我向來膽大一些。
我開始說一些傾慕於他的話,甚至有意無意地靠近他。
“公子生得真好看。”
“你如此細心體貼地照顧我,我以後一定對你負責哦。”
但齊時序隻是紅著耳朵,看也不看我說道:“姑娘不要胡言亂語。”
那天夜裏很涼,我身上的衣物有些單薄。
於是我眼巴巴地看著他,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來。
“公子,我好冷啊。”
他脫下披風給我,“拿去。”
我接過他的披風,搭在自己身上。
“可是還是很冷誒。”
“那我去找些木材來生火。”
我立即接下話,“不用,隻需你過來,然後坐下。”
他雖不解,但仍然照做了。
我將披風籠罩在我們倆身上,緊緊依偎著他,“這樣就好啦。”
齊時序僵硬得像一塊木頭,支支吾吾說道:“姑娘,這樣於禮不合。”
“怎麼,怕我占你便宜啊。”我故意這樣說給他聽。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再回答我。
山路疏通的前一夜,我們在山洞口生火取暖。
火苗搖曳,氣氛撩人。
他靠在山壁上小憩,容貌絕佳,額前的碎發輕輕飄動,讓人心動。
我慢慢靠近他,輕輕握住他骨感的手。
火光映照,我舒展開他的手,十指相扣。
“好喜歡你啊。”
不曾想到他卻突然抓緊我的手,一下將我拉到他麵前。
他深邃的眼眸與我相對,逼仄的空間讓我有些慌張。
“真有這麼喜歡嗎?”
他輕輕一笑,推開了我,“可我不喜歡你,永遠不會喜歡你。”
啟程回京那一日我再次向他訴說心意,他卻義正嚴辭與我劃清了界限,“相識一場也算緣分,不過姑娘不必勞心記掛我,在淩山的日子也請姑娘淡忘。”
那是一副有點厭惡我的樣子。
他看著遠處淡淡說道:“我的身份......我們絕不可能。”
我承認這次出門我為了方便穿的很低調普通,但他並沒有給我解釋身份的機會。
他騎著馬高高在上,臨走時又補了幾句話,“哦對了,我已有婚約在身,孤男寡女同困一山,為了姑娘的名聲,還請姑娘在外不要提及我的存在。”
但再見麵時,是在大婚高堂之上。
他很驚訝,而我竊喜天意讓我嫁給了他。
但任我追趕著對他好,他也還是我不冷不熱的。
接受我的好,但好像不怎麼會主動對我好。
不過我還是相信,總有一天我能捂熱他的心。
對這樣的念想在他殺我阿姊的那天幻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