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住進新房後發現隔音效果不好。

樓上惡鄰故意製造動靜，熊孩子更是在得知對我家造成影響後，每天晚上故意“跳繩”。

我媽上門協商，卻被惡鄰打傷。

報警之後，他們表麵和氣，私底下卻更過分了，每每夜深人靜，他們就在樓上製造更大動靜，嚴重影響我家日常生活。

媽媽老實膽小，每夜睡不著，卻也不敢上樓理論。

我冷冷一笑，“媽放心，他們很快就嘚瑟不起來了。”

因為，對付惡鄰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惡製惡。

1.

我父親是一名消防員。

在一次執勤任務中，不幸犧牲了。

媽媽為了逃離傷心地，就把老房子賣了換新房。

新房原裝修就很精致，讓住慣了民房的我，有一種劉姥姥進莊園的既視感。

可住進來的第一天，我和媽媽就發現了不對勁。

隔音效果太差了。

不僅能聽到樓上桌椅板凳的挪動聲，就連腳步聲也都清晰可聞，甚至，樓上說話聲稍微大一點，我都能聽出個大概。

或許是剛搬進新房的喜悅，衝淡了對噪音的煩躁，媽媽笑著對我說：“東邊學校，南邊醫院，西邊商場，北邊車站，雯雯啊，你媽媽我什麼都算了，偏偏漏掉了房子的隔音。”

我也微笑跟著頻頻點頭：“聖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媽媽您做的已經很棒了！而且我也很滿足，至少我有屬於自己單獨的房間啦！”

媽媽拎著剛買的水果，打算和樓上的人溝通一下。

住在弄堂裏時，我媽就愛串門，她長得漂亮，會說話，又大方熱情，周圍鄰居都喜歡她。

如今搬到新地方，以媽媽的性格，肯定會和鄰居打個招呼。

我也想見見新鄰居，於是就跟媽媽一起，從704爬樓梯，上了804.

咚咚咚。

媽媽敲了門，不一會兒，門就開了。

一個染了卷發的胖女人開門探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們：“你們這是......”

媽媽抿起嘴唇，笑著解釋：“我們是樓下的，今天剛搬過來。”

胖女人眉頭微微一皺：“哦，然後呢？”

她的聲音很冷。

剛剛爬樓梯的時候，媽媽就對我說，住在小區裏的這些人，沒有弄堂裏的老鄰居熱情，也不喜歡處鄰居關係。

如今看來，的確如媽媽說的那樣。

媽媽舉起水果：“今天剛搬過來，串串門，以後大家都是鄰居......”

嘭！

門直接被胖女人無情關上。

留下我和媽媽麵麵相覷。

然而，下一秒防盜門又被打開，胖女人眼疾手快得伸出手，將媽媽手裏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水果連帶著塑料袋一塊搶回了屋。

甚至，連謝謝都不肯說一句。

“倒是......很特別的鄰居呢。”

我看著媽媽空空如也的手，媽媽歪頭衝我尷尬一笑。

但是，很快媽媽就笑不出來了。

......

爸爸犧牲後，媽媽就一個人挑起了這個家的大梁。

她白天需要上班，雖然朝九晚五，周末雙休，比起很多人的話，休息時間還是算比較寬裕的。

可盡管如此，她依舊每天忙得顧前不顧後，因為媽媽要照顧我，送我上學，接我放學。

晚上還要檢查我的作業，有時成績下滑，她會態度十分嚴厲的輔導我。

有時候，爺爺奶奶那邊有什麼事情，她還要過去幫忙。

這就導致了，她自己的休息時間特別少。

樓上的聲音持續了一個月，我每天都頂著兩個黑眼圈。

老師打電話叫家長，問媽媽我為什麼最近總是在課堂上睡覺。

媽媽說明原因後，回到家的第一時間，生氣了。

不過，她不是生我的氣，而是生樓上的氣。

因為半個月前，她已經在戶主群單獨@樓上了，讓樓上鄰居晚上動靜小一點。

媽媽性子溫婉，說的也比較委婉。

可樓上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了。

似乎是故意針對我們。

於是，媽媽就上了樓。

我也很生氣，因為樓上嚴重影響我的學習效率，所以就跟著媽媽一起。

這一次，開門的是個男人。

他皮膚黝黑，穿著一件粘著水泥的破洞牛仔褲，頭發又油又臟，眼神裏散發著混不吝的痞氣。

“喲？美女有事兒？”

他掃了一眼我媽媽，那對瞳孔裏，是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打量。

媽媽下意識緊了緊衣領，勉強笑著解釋：“老哥，我是你們家樓下的鄰居，麻煩你們晚上的時候聲音小一點，已經影響到我女兒休息了。”

牛仔男微微皺眉：“關我屁事兒？這時小區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有問題你找物業啊！”

媽媽的笑容一滯，我了解媽媽，她一定是被氣的不輕。

隔音效果是主觀事實沒錯，可這也是沒辦法避免的，別人在群裏@樓上動靜小一點，人家立馬就在群裏道歉，表示下次注意。

可到鄰居這裏，就變成了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可把在旁邊的我氣壞了。

爸爸要是還在，媽媽和我根本不會受這個鳥氣！

“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媽媽語氣漸漸冷下來。

牛仔男故意踮起腳尖，居高臨下的看著媽媽，“讓你男人來跟我講道理吧，李寡婦！嘿嘿......”

他臉上那惡心人的目光，越發明顯。

嘭！

防盜門再次被關上，我和媽媽碰了一鼻子灰。

很奇怪，他怎麼知道我媽媽姓李，還知道我媽媽單身......

回家的路上，我建議媽媽：“媽，我聽一個同學說，他家樓上也有惡鄰，後來他媽媽就在網上買了個震牆神器，樓上隻要有動靜，同學家就開啟那個震牆神器，沒幾天樓上就老實了。”

媽媽露出為難的表情，“不好吧？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我扶著額頭，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反問媽媽：“媽，您的性子就是太軟了，這樣咱倆都會被欺負的！老師昨天講課文的時候還說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既然人家都不講道理了，咱們幹嘛要顧及他的感受？”

媽媽沉默，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

前一段時間放假，我玩媽媽的手機，刷到過一個視頻，內容裏有一個關鍵詞，叫“討好型人格”，我覺得，媽媽就是這種類型的人格。

明明人家都欺負到咱家頭上了，媽媽還是選擇隱忍。擔心對別人造成不好的影響，卻忘記了，別人壓根就沒把我們當盤菜。

我氣得嘟起嘴，吃完飯的時候一句話沒說。

媽媽拍了拍我的腦袋，笑的溫柔：“王勝男，你不僅長得跟你爸像，就是性格也跟你爸一樣。”

我依舊沒理她。

媽媽寵溺的歎了口氣，這才把手機遞給我看：“喏，媽媽照你的意思，買了震樓器。”

看到訂單的那一刻，我開心得笑了。

我仿佛幻想出，樓上被震樓器震得睡不著覺，不得不找我家跪地求饒的畫麵。

京東快遞的次日達真的很快。

周五晚上下的單，第二天上午就送達。

媽媽接完電話，還想再睡個回籠覺，因為昨晚樓上一直動靜很大，明顯就是故意的。

我雖然很困，但我卻很興奮。

鑽出媽媽溫暖的懷抱，我從床上爬下來，穿好衣服直接下樓取快遞。

我以為震樓器是個很厲害的自衛神器，實際上，就是個加長伸縮不鏽鋼鐵棍，頂部位置，加了個重量不輕的圓柱體。

媽媽從房間裏出來，按照說明書上裝好震樓器，頂在天花板上。

“王勝男，今天晚上他們要是再故意製造動靜，咱們也有反製措施了！”

我高興，終於可以睡個好覺。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我激動壞了。

以前是害怕樓上傳出動靜，但現在，自己竟然有點期待，期待樓上製造動靜。這樣我就有理由開震樓器，惡心樓上這一家子不自覺的人。

果然，到了九點半以後，樓上終於傳來拖椅子的動靜。

媽媽二話不說，開啟震樓器。

嗚嗚嗚~

震動聲不大不小，但震動頻率很高，別的不敢保證，但這震樓器隻要一直開著，樓上晚上一定睡不著覺！

樓上的動靜忽然一黯，沒多久，更大的動靜傳下來。

“咚咚咚”的聲音又沉又悶，而且頻率不快不慢。

應該是有人故意在樓上跳繩。

我想，該不會是那個胖女人吧？

她那個體格......

“媽！加大馬力！”

媽媽點頭，直接將震樓器開到最大檔。

樓上也不閑著，一直擱那兒跳。

隻不過一個是電動，一個是手動。

比賽唄，看誰比得過誰！

“哈哈！讓他們欺負人，今晚要他們好看！”

也就半個小時，樓上跳不動了。

【804戶主@704戶主：李寡婦你是不是有病？還專門弄震樓器來惡心我？再不關了，信不信我馬上幹到你家去？】

媽媽還沒來得及說話，群裏805那一戶人忍不住發文嘲諷他：【喲？我說哪個煞筆大半夜不睡覺在那兒跳繩呢？你老婆那麼胖，別給樓跳塌了，你們家賠不起。】

有趣的是，804那戶像是沒看到805公然的嘲諷和謾罵，繼續艾特我媽媽，言語粗鄙。

我媽雖然性子軟，但不代表她性子弱：【十點以後，你們家安靜一點，動靜小一點，不然我繼續開震樓器。】

這一次，媽媽態度很堅定。

804沒回複。

看著樓上在群裏沒了動靜，我的心情愉快極了，我想，媽媽肯定也是一樣。

我們倆相視一笑，終於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敲門聲演變為砸門聲。

媽媽聽見動靜，去客廳門口貓在貓眼上看，外麵是麵容扭曲的鄰居牛仔男。

我也在媽媽後麵，聽著門外劇烈的撞門聲，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有本事TM開門！看老子不弄死你個賤寡婦！”

媽媽被氣的不輕，隔音效果本來就不好，這門雖然還算紮實，可聲音一點都沒有削減。

樓上樓下的走廊，聲亮燈不斷閃爍。

媽媽想開門，我連忙阻止：“媽，這人是瘋子，咱娘倆家裏沒男人，萬一真被欺負了咋整？”

媽媽微微皺眉：“那怎麼辦？找物業？”

我覺得，找物業未必有用，還不如報警。

於是，我讓媽媽打報警電話。

外麵的牛仔男罵了十多分鐘不聽，期間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跟我們同一層的住戶，忍不住開門打開手機，邊錄視頻邊看熱鬧。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三個民警出現在貓眼視線裏。

我這才敢讓媽媽開門。

結果開門那一瞬間，牛仔男脖頸暴著青筋就衝了進來，一巴掌打在我媽的臉上，將她推倒在地。

媽媽哪裏料到他居然會直接動手？

正常人誰敢直接動手？

民警一看這情況，連忙趕上來拉架，把牛仔男拉到一旁，開始出言教訓，我則是拉著媽媽起身，惡狠狠地看向牛仔男。

媽媽的臉上，赫然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

我越想越氣。

若不是消防員父親為了救更多的人，不幸犧牲，我們家哪兒會被一個臭男人欺負？

民警麵對牛仔男的挑釁行徑，並沒有抓他走，而是試圖讓我們私下私聊。

我不理解，為什麼明明是壞人先動手打了人，他們還不抓呢？

後來，還真就以對方道歉，表示以後晚上十點以後，樓上不會有動靜為保證——私了了。

事後，媽媽告訴我這個世界不僅僅隻有對和錯。

成年人的世界，更多的還是妥協。

我很討厭這樣的媽媽和爸爸。

他們倆跟我說一樣的話。

我們學生都知道，錯了就要改，為什麼大人們，明知道錯了，就是不改呢？

“你和爸爸說的都不對！”我非常生氣，也非常失望：“明明就是你們的原諒，讓壞人更加肆無忌憚！”

“媽！您的謙讓，不會讓樓上的壞人讓步，隻會讓他得寸進尺的！”

“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我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需要你來教？”

媽媽也生氣了，她狠狠地刮了我一眼：“回去！睡覺！”

我知道，她也有氣；也知道，她的無奈。

畢竟，爸爸已經離開我們，去了另一個世界。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很難。

唉......難道是我錯了嘛？

算了，媽媽說什麼都對，隻要她不生氣，開開心心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再說了，樓上不是沒動靜了嘛？隻要我和媽媽每天晚上能得到足夠多的休息時間，讓讓步就讓讓步吧。

我的價值觀開始“鬆散”。

可是，星期天上午變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