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四年,我和顧雲洲相濡以沫,同赴邊疆,患難與共。
凱旋封賞之日,皇上問他有什麼想要的?
他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說:“臣心悅一女子,望皇上賜婚。”
而我卻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我轉身寫下和離書,揚長而去。
後來邊塞蠻夷再次來襲,顧雲洲不遠千裏來到煙州城求我。
我隻是淡淡瞥他一眼,說:“回不去了。”
1
傍晚顧雲州回來時,我若無其事地和他用了晚膳。
期間好幾次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用完晚膳我放下碗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交給他。
顧雲洲看著和離書,臉頓時就黑了:“你這是要幹嘛,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我冷冷地看著他說:“成全你和你的心上人不好嗎?”
顧雲洲一驚:“你都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一大早,林萱兒就跑到我跟前炫耀。
那時候,我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畢竟當年成婚時他親口承諾過。
一生隻會娶我一人為妻。
而我也為了這句承諾,不辭辛苦遠赴邊疆,陪著他上陣殺敵。
當時阿爹極力反對,我偏一意孤行。
最後落得這麼個下場。
家中下人來報,說林姑娘暈倒了,顧雲洲就匆忙離開了。
看著他毫不猶豫衝出門的樣子,說不難受是假的。
其實真的聽到他要娶林萱兒的時候,我沒有預料中的那麼難過,決定和離的那一刻,我竟有種解脫的感覺。
對他的感情在這一年裏已經消耗殆盡了。
府外的馬車已等候多時,我隻帶走了來時從娘家帶來的首飾,如今剩的隻有娘親留給我的一對耳環。
成婚時,我的嫁妝很豐厚,隻不過這些年都用來充軍餉了。
在邊疆的四年,條件過得很艱辛,戰場上士兵們奮勇殺敵,而朝廷官員貪汙受賄,過著酒池肉林般的生活。
還有那昏庸無能的皇帝,不僅不管戰事,還搜刮民脂民膏,增加稅收,百姓生活過得水深火熱。
那四年裏沒有我的豐厚嫁妝支撐和我爹爹的幫助,又怎能堅持到擊退蠻夷呢?
第二年大雪封山,糧食緊缺,是我爹爹讓人冒著生命的風險送來了糧草,我軍才得以脫險。
“夫人,都打理好了。”
聽著這句夫人,我回過了神。
我踏出門外,門口站了一眾將士,都是出征歸來的老將,我瞬間熱淚盈眶。
“夫人保重。”
“保重。”
路過時,幾個仆人行色匆匆。
“林姑娘有身孕了。”
我心中一怔,苦澀蔓延。
來時風光,去時落寞。
從今往後身後繁華,再與我無關。
2
我娘去世早,我從小是由我阿爹帶大的。
小時候我阿爹教我習武練劍,讀書寫字。
其實我阿爹肚子裏也沒多少墨水。
但我不喜歡先生教的,我阿爹隻好親力親為。
我從小跟著我阿爹四處奔波,性子也野得像個男孩。
爬樹掏鳥蛋,和街邊小孩打架都不在怕的。
外出經商,也難免會遇到匪徒,各路牛鬼蛇神也見了個遍。
直到我十二歲那年,阿爹在煙州城落腳。
別的大家閨秀都在家裏學女紅,琴棋書畫,各種繁文縟節,我偏偏不感興趣,整日跑到野外騎馬打獵,舞劍飲酒。
整天在外麵風風火火跑來跑去,行走於商鋪間,跟我阿爹學做生意,我覺得煞是有趣。
難免會被旁人指指點點,但每次都會被我阿爹罵回去。
及笄之年。
我得知阿爹要去京城,纏著他帶我去了。
到京城後,趁著我阿爹沒空的時候,我就偷偷溜出去玩了。
我撒了歡似的在京城裏瞎逛。
京城裏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商鋪鱗次櫛比。
正當我看得出神的時候,一匹馬朝我飛奔而來,下一秒我就落入了一個懷抱。
“姑娘沒事吧?”
我抬眸望去,少年一襲白衣,神清骨秀。
隻一眼,便是萬年,而我也頭一次露出了女兒家的羞澀。
心動就是沒有任何理由,哪怕望著他就會開心,可他對我冷淡時,就會感到失落。
我經常去找他,但他對我的態度不冷不熱。
總是冷聲開口:“姑娘,請自重。”
我不死心,繼續纏著他。
從小到大,我想要什麼東西,爹爹不管花多大代價,總會給我弄來。
阿爹得知我隻喜歡他後,開玩笑地說:“要不,阿爹幫你把他綁回來吧。”
我連忙搖了搖頭,要真綁了,他肯定會討厭我的。
那日月圓清輝,我看著他獨自在林中舞劍,對月獨酌。
我走過去,拿起他手中的長劍,在林中揮舞。
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
也是從那日起,我們二人經常在那片竹林中舞劍,飲酒。
我帶他去野外騎馬打獵,吃野味。
我不想看到他眉間的愁意,不想看他鬱鬱不得誌的模樣。
我歡喜的少年郎,應當是清風朗月般帶著自信坦蕩的笑意的。
那日他在林中看著我說:“鳶兒,你是我見過的最真性情的女子,敢愛敢恨,坦坦蕩蕩,我希望你能永遠這般。”
那時的我笑得天真爛漫:“好啊。”
慢慢地他會和我說起自己的宏圖抱負,朝中對他的擠兌,和自己的不得誌。
後來我們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3
顧雲洲家道中落,偌大的顧宅隻剩他和娘親,以及幾個仆人。
元合十五年,外敵來犯。
顧雲州自主請纓,赴邊疆抵禦蠻夷。
出兵的前幾天,顧雲州約我到竹林談話。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眉宇間是大展宏圖的自信。
之前的躊躇,也一掃而空。
他取下腰間的玉佩贈予我,滿眼的柔情蜜意:“鳶兒,等我凱旋,定娶你為妻。”
我紅著臉,埋頭在他懷裏,點點頭答應了。
夜風微涼,月下竹影搖曳。
可我迫不及待了,我和阿爹商量,最終我和顧雲洲還是在出征前成親了。
阿爹是反對這樁婚事的,但最後還是妥協了。
顧雲洲和阿爹保證,這輩子隻會娶我一人為妻,一世護我周全。
可最後他還是食言了。
我說我要去隨軍的時候,我阿爹怎麼都不同意,那是我和我阿爹第一次吵架。
但最終,我阿爹又妥協了。
顧雲洲在邊疆守了四年,我便陪了他四年。
開始的三年裏,他待我確實不錯。
我們有過無數美好的回憶,一起同甘共苦,經曆了諸多磨難,互相扶持。
最難的時候,軍中隻剩些許幹糧,他總是想方設法出去找野味,給我開小灶。
起初,他是不同意我上戰場的,是我自己堅持的。
因為他每次受傷回來,我都會很難過,我想陪著他一起。
而他也會溫柔地笑著看著我說:“鳶兒,不疼的。”
他也確實每次都護著我。
直到他救回來一個女子,那女子生得貌美,柔心弱骨的模樣我見猶憐,確實會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反觀我整日在軍營中摸爬滾打,和士兵們打成一片,喝酒吃肉,上陣殺敵。
不施粉黛,在邊疆的磨礪下,早沒了往日的風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顧雲洲總是往她住的地方跑。
那天,我路過林萱兒的帳篷,看到她在顧雲洲麵前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眸中波光瀲灩。
而顧雲洲也癡癡地望著她。
很晚很晚,顧雲洲才回來,我背對著他沒說話。
以往,我都會和他相擁而眠。
而顧雲洲也隻是在我身旁躺下,那一晚我都沒有睡好。
我撞破過好幾次兩人在一起吟詩作畫,相談甚歡。
我也看到了顧雲洲眼中的慌亂。
可當我問起他的時候,他卻說:“她一人待著無聊,你又不懂這些詩畫,我也隻是偶爾來和她做伴而已。”
眼中竟沒有一絲愧疚。
是啊,我確實隻會舞刀弄槍。
其實關於林萱兒是怎麼出現在這蠻夷之地的,疑點有很多。
不隻是我,其他將士也提醒過他。
可他一意孤行說:“她隻是一介弱女子,怎麼可能會是奸細。”
軍營中的士兵們,都對林萱兒有些不滿,有為我抱不平的,也有說她是狐狸精的。
可顧雲洲卻指責我,他覺得士兵們對林萱兒不滿是因為我的授意。
那時候的我,竟無力反駁,隻是失望。
在軍營中的三年,我也是有了感情的,我也不想因為夫妻之間的事,影響了軍心。
這些年,我也總是拿自己的嫁妝給士兵們補軍餉,或是安撫那些戰死的士兵的家人。
和他們一同出生入死,也深得他們的認可,所以他們會為我打抱不平。
而我也從未找過林萱兒,因為我知道那沒什麼用,她是有錯,但錯得離譜的人也是顧雲洲。
我也不願意放低姿態,去做這種事情。
後來戰事吃緊,誰都沒多少心思關注林萱兒。
4
她也確實一直安靜本分,直到我軍大獲全勝那天。
“將軍,求你收留我吧,我這條命是將軍救回來的,除了你沒人對我好了。哪怕是當丫鬟,隻要能留在將軍身邊照顧將軍就行。萱兒別無他求。”
我路過就聽到了這番感人肺腑的言辭。
我聽到顧雲洲說:“好。”
而那夜,顧雲洲一夜未歸。
我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有想過離開的,隻是舍不得。舍不得軍營,也舍不得以往和他討論兵法,一起上陣殺敵,飲酒舞劍的日子。
那一夜,士兵們狂歡慶祝,而我一人在後山舉杯消愁。
想著那頂帳篷,不由得落下淚,痛徹心扉,密密麻麻的痛感席卷了全身。
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可這些日子卻更讓人難熬。
沒有阻止他和林萱兒還有一個原因,兩年前,因為敵軍偷襲,我替顧雲洲擋了一刀,那一刀剛好落在小腹處,而那時天寒地凍,沒有及時得到好的救治,落下了病根。大夫說我可能沒法要孩子了。
回京後,他也確實用這個理由和我說,他要納林萱兒為妾。
我知道這一天總歸是要來的。
我選擇和離不僅僅是因為他食言了,這一年裏看著他們兩人的和睦相處,還有他對我的冷淡,已經逐漸消磨了我對他的感情。
外敵當前,我也無暇顧及兒女私情。
真正的心寒,應該是他不顧軍中的反對,堅持要留林萱兒在營中吧。
明明她的傷早就好了,可顧雲洲說:“萱兒無親無故,送她回去她一個弱女子如何生存。”
我說:“可以送她去煙州城,讓我爹給她謀一條路子。”
可顧雲洲卻說:“我既已答應過要照顧她,就不能食言。”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我凝眸望著他,心中的苦澀卻蔓延了全身。
良久,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我說:“我沒想到,你竟也會這般斤斤計較。”
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我沒想到會換來他的這番言語。
之後,我和他默契地很少再交談,各自忙於軍務。
回頭時,我也不知我和他是怎麼越走越遠的。
他也許不會相信陪著他出生入死的我,會走得這般決絕,沒有任何預兆。
而我隻是累了,不願去做無謂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