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都說我娘是天上的織女。
她織的布匹油亮水滑,不似凡物,供過於求。
而我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她不僅討厭我們家。
還在爹生辰那日,親手砍死了我哥。
1
我娘生得極其貌美,尤其是眼尾有枚小痣,清冷精致。
村裏人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每天趴在我們窗沿門口偷看。
我爹孫守義不僅不生氣,還讓我娘坐到能被看見的地方,供人觀賞。
柔和的光暈下,娘的身影披上了層聖輝,經久不散。
家裏全靠我娘織布維持生計,她每天醒來便不知疲憊的坐在織機前,鮮少活動。
事後,爹又總會帶著滿身的酒氣,揣著一手的零錢進屋。
他隨便從中抽出幾張來,丟給我和我哥,讓我們去村東頭的鋪子買糖吃。
每當這時,我哥總會蹲在水渠邊,直到吃完才領著我慢吞吞的回家。
我用手剝開僅有的一塊糖,小心翼翼的收好琉璃紙,這才肯將糖含在嘴裏。
任其浸在喉裏,往下沉澱。
往日我們回來時,娘住的那間屋子,鮮紅的房門都是死死閉著的。
而今日,卻是開著的。
我好奇的往裏麵瞄了一眼,瞬間魂飛魄散。
爹坐在炕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娘則一絲不掛的躺著,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
她的身軀又好似被什麼野獸抓撓過,雪白的肌膚上有觸目驚心的紅痕。
突然,她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偏頭看了過來。
我急忙躲開了視線。
2
「小紅,又跟你哥哥去上學啊?」
鄰居劉嬸子端著盆衝我們吆喝。
我替哥哥背著書包,乖巧的點了點頭。
「是呢,嬸子。」
劉嬸子「咯咯」的笑了幾聲,進屋各抓了把花生塞進了我倆的手裏,在我手裏的明顯更多了些。
「這麼小就知道幫哥哥背包,漂亮又懂事,等你長大了來給你阿輝哥哥當媳婦好不好?」
我哥長得隨我爹,小眼寬鼻,算不上出彩。
而我的樣貌卻遺傳了我娘,並且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
我被鬧得紅了臉。
我哥孫右青的臉瞬間耷拉下來,他一把扔下花生,連招呼也不打,扯住我就走了。
我是我們村裏唯一進學堂的女娃。
一般村裏的人家都隻供男孩上學,女孩在家操持家務。
即便學堂裏的老師明麵說過,不介意旁聽,可讀書的依舊還是那幫男孩,這使老師很苦惱。
因此自從我去了學堂,大家都對我出奇的好。
下課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走,都將視線聚集在了我身上。
那些眼神讓我感覺很不舒服,讓我不由的回憶起前幾天的事,下意識的往我哥身後躲了躲。
「出來!」
我哥使勁的吆喝我,扯著我的胳膊拉到了眾人麵前。
他邊用力揉搓著我的手,邊賊兮兮的衝他們笑著。
「老規矩。」
刹那間,無數雙手湧了上來,我想躲,孫右青的手卻仿佛巨鉗,將我牢牢製住。
一切都像潮水,讓我窒息。
我的腦袋暈暈乎乎,全然沒有發覺有隻手已經探入了我的裙底。
下一秒,孫右青突然暴起,狠狠的給了那人一拳,嘴裏罵罵咧咧。
「混賬東西,我妹妹還得嫁人給我娶媳婦呢!」
直到老師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身體才真正的再次屬於了我。
那些手再次伸了過來,不過這次,是往我的口袋裏塞糖。
夕陽紅透半邊天,我跟哥哥並肩往家走。
我的口袋裏鼓鼓囊囊,哥哥也是。
到家時,我爹早已鼾聲如雷,娘則坐在椅子上發著呆。
我低頭摸了摸口袋裏的糖,鼓起勇氣走進了屋子。
見我進屋,我娘沒什麼反應。
我衝她攤開了手心,悄聲道。
「娘,吃糖。」
話剛說完,手裏的糖便被盡數掃在了地上,糖紙沾滿了灰塵。
我娘厭惡的盯著我,仿佛我是她血海深仇的仇人。
我默默的彎下身子,將糖一顆顆撿起擦淨,重新放回到了桌上,又隨手拈起來顆吃進嘴裏。
好甜。
3
老師說我比我哥聰明,算的題又快又對。
孫右青在老師麵前替我高興,當晚他便不許我再跟著他一起去上學了。
我爹在家成日酗酒,動不動的就摔東西。
我為了逃避,借口去放家裏的老黃牛,往往一放就是一天。
從我記事起,爹對這頭老黃牛格外珍重,都是讓我哥去放牛,隻允許他與牛親近。
不過自從他喝酒成性後,便鮮少提及到它了。
我每次放牛都是帶它去最好的草地去,燒飯的點到了,我才不情不願往家走。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爹臥病在床,我忙著照顧,老黃牛連著幾天都吃的幹草。
這天,我端水經過牛棚,忽然聽到有道蒼勁的男音。
「女娃,去,給我弄點新鮮的草料來。」
我環顧四周,周圍隻有那頭老黃牛正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我心下暗暗吃驚,走近些問。
「剛剛是你說話?」
說完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動物怎麼可能會說人話呢。
可那道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了。
「是我說的話,我乃天上的金牛星,被貶凡間這才落得這番模樣。」
我好奇的摸了摸他身上的皮,除了比尋常牛豐滿細膩外,其它沒什麼兩樣。
見我不信,老黃牛有些急了。
「我隻要喝一碗仙人的血,就能重新恢複神力。」
我還是有些不信,把水倒在水槽,好奇道。
「那你現在有什麼神力?」
「我能飛到天上去。」
我把它牽到遠離村子的樹林裏,果不其然,我剛爬到老黃牛的身上,它就騰雲駕霧的飛起來了。
4
這天,孫右青比以往早放學了幾個小時,恰巧與剛放完牛的我打了個照麵。
他的腳步很急,像在找什麼東西,他先是進屋急匆匆的尋了圈。
待我栓好牛後,孫右青站在簷下瞧我,眸子藏在片陰翳中。
他朝我喊了聲。
「紅,咱爹喊你!」
我應了聲,轉身往裏屋走去。
奇怪的是,門是關著的。
我的手停在扶手上愣了幾秒,忽然想到爹等急了又要打我,情急之下推門而入。
屋內沒開燈,伸手不見五指。
沒等我反應過來,忽然騰出隻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拚命把我往屋裏拽。
我嗚咽著使勁掙紮,可那人壓根不給我反抗的機會,將我壓在了床上。
也在那霎那間,我看清了那人的臉。
竟然是孫右青!
吻密密麻麻的落了下來,我強忍著惡心,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想讓他認清現實。
「我的你妹,你想幹什麼!?」
從小到大我對孫右青都是唯命是從,很明顯剛剛我的反抗激怒了他。
孫右青二話不說,扯起我的頭發將我抵在牆上然後狠狠的撞了上去。
「賤蹄子你是不想活了是吧?反正以後都不是我們孫家人了,先讓你哥我爽爽怎麼了。」
我被撞的腦袋嗡嗡作響,視線也模糊了,但我還是拚命掙紮,想爬起來,卻再度被按在了床上。
孫右青的嘴裏罵罵咧咧,在我腿上鉚足了勁擰了一把。
「裝什麼純,老實點。」
就在這時,我突然停止了掙紮,眼睛死死的看向門口。
門外人的目光跟我對上,這下我看清了。
我看見了村裏人口中稱為神仙的我娘正趴在門縫裏偷窺,冷漠的看著我們。
我承認心在那刻死了一秒。
可腦海裏突然閃過同村的柳花。
她是突然出現在我們村子裏的,我們經常一起玩,自從她被自己兄弟要了身子,導致嫁不出去,便整日大著肚子在家勞務。
我曾在河邊洗衣碰見過她。
柳村薄薄的肚皮撐成個橢圓,似乎馬上就要爆開似的。
我害怕了,求生欲爆棚,用力踹了孫右青一腳,趁他呲牙咧嘴去抱腿的時候,連滾帶爬的往外跑。
我不想,我不要跟她一樣。
我也想自由的活著。
於此同時,院內傳來我爹那拖遝的布鞋摩擦地麵的聲音。
我心中不由的一喜。
爹回來了!
有救了。
可我剛沒跑幾步,就被孫右青扯住頭發重新扯了回來。
他掄拳打在了我的腮上,直到我被揍的鼻青臉腫,倒在地上再沒力氣爬起來,這才停手,嘴裏罵著,欺身而上。
我劇烈的扭動著身子,滾到了床下。
孫右青徹底暴怒了,他臉色鐵青,氣惱的再次掄拳。
「你他媽......」
我下意識的閉上眼,想用胳膊去擋。
預料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耳邊傳來聲慘叫,又歸於平息。
有什麼液體滴落的聲音。
我遲疑的放下胳膊,瞬間被嚇的魂飛魄散,呆愣的站在原地。
娘用把柴刀,把孫右青砍死了!
院內的腳步聲更近了。
娘高高的站在門邊,跟我咫尺相望,地上的涼意讓我再次打了個哆嗦。
莫非,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