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出租車接到了前女友,沒去接老婆孩子。
她們叫了無人駕駛汽車,竟發生了車禍。
老婆重傷,年僅六歲的女兒當場腦死亡,被迫用她的心臟救了前女友的女兒。
老婆崩潰,「都怪你去接前女友,才害死豆豆!都是你的錯!」
我也自責懊惱,直到另一場無人駕駛汽車無違規車禍的發生,我才發現,類似的「事故」還在不斷上演。
而我的前女友,就是幫凶......
1.
時值酷暑,天氣炎熱,又趕上下班高峰期,車子被堵在路上。
坐在副駕駛上的沈晚晴卻不著急,她打量著車裏我和老婆孩子的合影。
「你女兒很漂亮,看起來很健康,六歲了吧?」
我點了點頭,神情卻有些拘謹,沈晚晴穿著黑色包邊短裙,底襯黑色絲襪,一副精英女人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與之前實習時的學生打扮完全不一樣。
沈晚晴是我帶過的實習生,也是我的前女友。
八年未見,我們倆的身份似乎發生了逆轉,我萬萬沒想到載客能載到她,仿佛從天台跌落泥潭時,被最不想見到的人逮了個正著。
手機突然傳來信息,是老婆薑遠舒發來的語音。
「老公,豆豆今天生日,餐都訂好了,我和豆豆還在家等你,你別加班了,快回來。」
「你和豆豆先打車去餐廳吧,我跑完這單就來。」
我回了薑遠舒,本來貪這一單遠程,能多賺20塊錢,可意外與前女友的偶遇,卻讓我無比尷尬。
2.
沈晚晴顯得很主動,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著,很關心我老婆孩子的情況。
直到將沈晚晴送到目的地,我才發現,她居然是無人駕駛汽車蝸牛公司的高管。
「你為什麼不坐你們公司的無人駕駛汽車?」
沈晚晴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就走了。
我提著新買的蛋糕,趕往預定的餐館,卻沒有見到老婆和女兒。
我連忙撥打老婆的電話,電話那頭卻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好,是林逸海先生嗎?您的老婆孩子現在在醫院......」
我腦袋嗡的一下炸了,已經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連忙開車趕往醫院,整個人抖得不行。
我抓住人就問,「我老婆孩子在哪?」
「我老婆孩子在哪?!!!」
薑遠舒和豆豆傷重,正在手術室搶救。
我整個人都麻木了,呆坐在手術室外等著,心急如焚。
一位醫生走了過來,「林先生,很抱歉,您的女兒確診腦死亡......」
「有一位小女孩心臟跟您女兒匹配,可以進行心臟移植......」
「不可以!不行!」
我暴躁地打斷醫生,揪住他的衣領,「誰也不能動我的女兒!」
3.
薑遠舒和豆豆都昏迷著,進了重症監護室。
曾經那麼活潑開朗的孩子,如今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永遠醒不過來了。
薑遠舒醒後,拖著病體,跟我一起跑了好幾家醫院,想要給豆豆爭取希望,然而結果卻令我們崩潰。
所有的錢都砸了進去,依然沒有任何好轉,豆豆的器官甚至開始衰竭。
醫生勸我們捐贈豆豆的器官,讓女兒用另一種方式,去救其他需要的孩子。
薑遠舒抱著豆豆不停哭,「不可以!豆豆,不要離開媽媽......」
她給豆豆擦拭身體,沒日沒夜地陪著豆豆,在豆豆的床前絮絮叨叨。
「豆豆,不要睡了好嗎?睜開眼看看媽媽?」
「媽媽帶了你最喜歡的草莓蛋糕,你起來吃一口啊......」
我眼睜睜地看著薑遠舒日漸憔悴,卻無能為力。
事故調查結果出來了,相撞的卡車司機沒有違規,無人駕駛車也沒有違規。
卡車司機和無人駕駛汽車公司各賠了幾萬了事,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就算是結束。
可我的家徹底垮了,我和薑遠舒最終還是簽了捐贈協議,豆豆離開了,薑遠舒崩潰了。
她得知我那天接的客人是沈晚晴,將一切歸咎到我身上。
「都怪你去接前女友,才害死豆豆!都是你的錯!」
曾經溫柔嫻靜的好妻子,好媽媽,變得一點就燃。
雙方父母都來過幾次,我媽拉著薑遠舒的手勸,「媳婦,人死不能複生,孩子沒了,你們再要一個吧......」
我媽話還沒說完,就被薑遠舒暴躁地推開,「我知道,你一直嫌棄我生的是個丫頭片子,是個賠錢貨,沒給你們林家傳宗接代!你就盼著豆豆出事吧?現在你們滿意了?!」
薑遠舒掀翻了一桌子菜,「豆豆剛走,你們就有心情大魚大肉,吃吃吃,就知道吃!」
我連忙打圓場,「遠舒,我媽不是那個意思。她隻是不想你這麼難過......」
薑遠舒含著淚,心痛地看著我,「是啊,就隻有我難過!林逸海,你現在可以去和你的舊情人雙宿雙棲了,我不攔著你,我們離婚!」
4.
家裏曾經是我溫馨的避風港,如今卻充滿了狂風暴雨。
我媽私底下勸我,「你和遠舒這個樣子,兩個人都過不好,還不如離了,我跟你二姨商量了一下,她村裏有個姑娘勤快顧家,就是爸媽都沒了,帶著一個重病的奶奶......」
我敷衍了事,沒有答應她。
薑遠舒無法接受豆豆的離去,情緒很不穩定,時常看著照片哭哭笑笑。
「我們家豆豆長得可真好看,長大一定是個大美女......」
「對不起啊,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家不成家,我也不想回了,隻是拚命工作,想讓日子過得快一點。
無人駕駛車大批量投入,我很快就失業了。
生產無人駕駛車的公司老板秦總在新聞裏義正言辭,沈晚晴就站在一旁,麵帶微笑。
「無人駕駛車不會搶奪出租車司機的飯碗,它反而會帶來新的就業機會。這是行業的變革,是一個陣痛的過程......」
我曾經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程序員,人近中年,體力跟不上年輕人,被公司裁員後,投了幾十家公司都沒有反饋,就開起了出租,如今出租也不能做了,還不知道能做什麼?
痛失親人,又沒有工作來麻痹自己,我無意間開始酗酒。經朋友介紹,整日沉迷在一家名叫「幻色」的酒吧,渾渾噩噩。
5.
「先生,買酒嗎?」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回頭,看到一個稚氣未退的小姑娘,有點嬰兒肥,眼睛大又亮,不同於酒吧裏其他的啤酒妹穿著暴露,她穿著幹爽的牛仔褲和T恤,顯得陽光明媚,像極了我初見薑遠舒時的模樣。
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跟她買了幾瓶酒。
往後去「幻色」時,總能看到她推銷啤酒的身影,我也總會關照她。
一來二去,我們便熟悉了,也互通了姓名。
她叫方曉敏,被父母拋棄,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撿破爛將她養大,她大學畢業後找了份月薪3000+的文案工作,本來做得好好的,後來公司引進了AI寫作,五個文案被裁員隻剩一個,無奈,她就是被裁的那個。
如今奶奶突然得了肝癌,急需治療,她到處兼職,幹起了賣酒的活,然而幾十萬的治療費,相對於一點賣酒的提成,也是杯水車薪。何況,她又放不開,也沒有其他姑娘賣得多。
「有想過做其他營生嗎?」
我聽過她的身世之後,隨口問了一句。
她搖了搖頭,「沒有,我也不知道能幹什麼......我現在想的就是,能多賣一點酒,多賺點提成就好了......」
方曉敏說著,瞥了眼廳裏一個穿著暴露,展露酥胸,坐在客人大腿上賣力推銷,還往客人身上使勁貼的啤酒妹。
我順著她的目光,也往那邊看了一眼,那客人手臂上紋著文身,看起來像是饕餮,色眯眯地看著那名坐在自己身上的啤酒妹,喝一口酒,抽一會煙,我們的目光在某一瞬間相觸,紋身男暴怒地將酒瓶砸在我的腳下。
「你他媽的,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6.
我臉色變得難看,方曉敏連忙安撫我。
「濤哥是我們這兒的VIP,出手很大方,老板都讓著他。我酒給你算便宜點,你別惹他了好嗎?」
我看著方曉敏慌張的眼神,無奈地歎了口氣。
「無人駕駛,無人寫作,無人外賣......終究有些東西,是AI無法代替的,不是嗎?比如,人性的變化多端......」
我端起一杯酒,打趣,「比如,機器人,不能喝酒?是吧?」
方曉敏知道我在開玩笑,她笑了,我也笑了。
我們倆的關係似乎拉近了許多,她對我,也不似像對待普通客人那般,仿佛多了幾分親近。
有人陪著我聊聊天,日子似乎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然而,這天,我撞見她搭乘無人駕駛汽車來酒吧,莫名有些惱火。
「你在幹什麼?你自己都在支持這些無人駕駛,又讓那些靠開車吃飯的人怎麼辦呢?」
方曉敏被我的怒火嚇到了,怯懦地沉默著。
我不停地咆哮,仿佛被觸怒了某根神經,「就是有你們這種人,才讓這些破車在街上大搖大擺,你們願意把生命交給機器?出了事怎麼辦?」
方曉敏被我嚇得紅了眼眶,小聲地回答,「就是便宜。我要跑幾個兼職,想方便點......」
我氣急敗壞地離開,不再搭理方曉敏。
隨後一段時間,就好像賭氣一般,都沒再去過「幻色」。
我知道,我不是生方曉敏的氣,而是生我自己的氣。
氣自己為什麼要接沈晚晴那一單,為什麼要讓薑遠舒為了便宜,去坐那趟車......
或許,不坐那車就不會出事了......
或許,某些事就是無法避免,像科技的洪流無法阻擋。
然而,當我開著車,撞見方曉敏被困在了無人駕駛車內,我才發現,事情或許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7.
夜色深沉,城市裏依然車水馬龍,到處閃爍著霓虹燈的光輝,有人已經睡了,有人卻還在為生活奔波。
無人駕駛汽車更是遍布城市的每個角落,人會疲倦,但機器不會,它24小時都在工作,比牛馬更甚。
我又失眠了,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城市裏,不知將去何方。
車子是我為了開出租,特地貸款買的,因為是電車,同樣的裏程,比油車消耗更小,所以每天平均下來,能賺好幾百,勤快點多跑點單,還能上千。刨去房貸和生活的各種開銷,有時也會有些結餘。
如今工作沒了,車子卻不可能當二手賣了,否則連本金都拿不回。
我看著後視鏡裏胡子拉碴的自己,有點恍惚。一時之間,我的生活好像亂成了一鍋粥,雖然無法接單賺錢,但也不想待在那個吵吵鬧鬧,毫無寧日的家。
我快速別過一輛無人駕駛汽車,忽然間,我看到無人駕駛汽車的後座裏,似乎有人在拚命敲打車窗,定睛一瞧,居然就是啤酒妹方曉敏。
8.
無人駕駛汽車的車速一般都比較慢,不知為什麼,這輛車的速度看起來似乎比平時快一點。
我將車速降到與無人駕駛汽車齊平,試圖看清方曉敏在做什麼,然而無人駕駛汽車卻拐下了高架橋,往偏僻的小道開去。
我遠遠地跟著它,直到它在一條荒蕪的小徑停下。
我也停了車,用車燈照亮前行的路,然後來到無人駕駛汽車的後座。
一直在敲打車窗的方曉敏看到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我連忙安慰她。
「別急,你到底怎麼了?」
方曉敏激動說著什麼,但是無人駕駛汽車的隔音極好,我幾乎聽不見什麼。
於是我便撥打了方曉敏的電話,然而電話也無人接聽,我擺著手機示意方曉敏,方曉敏總算冷靜下來,她把手機給我看,居然是沒有信號。可明明車外的我,還能正常地撥打電話?
方曉敏用手機打了字,展示給我看。
【這不是我下單的地方,我被困在車裏了,沒有信號。救我!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車內氧氣似乎要耗盡了,方曉敏憋得臉色發青。
我看著方曉敏的困境,忽然想到了妻女,莫名有些心慌,連忙回到自己的車裏,拿了小錘就開始砸車窗。
一下又一下,車窗總算被我砸出了裂痕。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叢林裏,突然有一束手電筒的光打了過來,兩名大漢急匆匆地走來。那兩人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和藍白相間的口罩,手上還戴著手套,一看就不同尋常。
那兩人看到無人駕駛汽車這邊的情況,相視一眼,突然加快了速度,幾乎要奔過來了。
我心下大急,連忙加大了砸窗的力道。
9.
「哐當!」車窗總算被砸碎。
我拽住方曉敏的手,正要將方曉敏從車裏拉出來,突然一名大漢從身後將我撲倒在地。
我用錘子砸開了他的手,另一名大漢又朝我撲來。
我被兩人鉗製住,打得遍體鱗傷。
突然,一名大漢倒下了,隻見方曉敏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車子裏爬了出來,她手裏拿了塊石頭,正砸在大漢的頭上。
石頭上沾了血,方曉敏嚇得渾身發抖。
我趁機推開另一名大漢,拉著方曉敏跑回車裏,用力踩油門倒車,快速駛離。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追逐不及的大漢惡狠狠的眼神,還有手臂上的饕餮文身。
他就是在我在「幻色」中遇到的客人,濤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