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國公府嫡女明嫻,家世顯赫,自幼受翰墨之教,言行舉止皆是大家風範。
我的父親是鎮國公,盡心輔佐陛下,為的是國泰民安,盛世安寧。
正是因為父親一直保持中立態度,麵對皇子紛爭,或退,或讓,從不摻和其中。
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本該是一團喜氣的及笄禮,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白骨露野。
——
我曾與蕭玨承諾過,「若是有一天你真的要爭那個位置,我不能確保說服父親支持你,但也絕不會支持其他人。」
蕭玨這些年過得太苦太累,我是看在眼裏的。
他是一個可憐人,皇家無情,我不希望他被那陰暗浸染。
一聲聲淒慘的尖叫、痛苦的哀嚎在我耳邊環繞著,我止不住的顫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庶妹明若端著一杯毒酒從眾多屍體上跨過來,遞給我:「大姐姐,你恨嗎,這一切都是蕭玨做的。我還以為他有多愛你,可惜啊,在皇位麵前,你根本不值一提。」
「這杯毒酒也是他讓我端給你的,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我會親自送你上路。」
說完,猛地捏住我的臉,將毒酒給我灌了進去。
我不知她這話裏幾分真,幾分假。
我隻覺毒酒穿腸過,哪裏都疼。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明亮的鎧甲閃爍晃得我睜不開眼睛。
一股血腥味湧入了我的鼻腔,不知是我的還是這個身穿鎧甲之人,我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可還是十分模糊。
他抱住了我,我知道是蕭玨回來了。
蕭玨把頭埋進我的懷裏,壓抑的低泣著,「阿嫻,你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感覺他的眼淚滾燙,直直落在了我的心裏,
這個樣子的他,可憐,可悲,可恨。
我與他多年情分不過鏡花水月終成空,換不了他回頭。
我強忍著深 入骨髓的痛意,眸光之中滿是失望,暗啞痛訴,「你從來都不信我,於你而言,我的命,我全族的命當如草芥,螻蟻,不值一提。」
「今日我死,你且記著,我明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人的命終要你來償還!」
說罷,我是一絲力氣都不剩了。
我早該料到的,像蕭玨這樣的人,生性多疑,可他不該瞞我欺我,傷我家人。
如今,他已達成所願。
沒有人再會阻攔他的霸業,而我終究成了這條路上的犧牲者。
這一路上,他手上沾的血太多太多。
在瀕死之際,曾經種種猶如走馬燈般在我眼前掠過。
他舍棄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愛我,卻不信我。
是我的一意孤行,給家中帶來如此災禍。
終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惟願來生,不複相見。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雨水混著淚、混著血,叫人看不清。
天命至此,萬事難料。
永樂三年,這場雨整整下了三日。
沒想到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竟成了將軍府裏的四小姐顧雲嫻
這位四小姐我早有耳聞,聽聞將軍夫人生產時恰遇行刺,最終早產生下女兒後就不幸身亡,而這位四小姐因著早產的緣故,從小便體弱多病。
更有太醫斷言,這位四小姐活不過十五歲。
恰是十五歲生辰這天,隨著這場大雨,睡了整整三日。
當所有人都覺得她活不過來了的時候,四小姐睜開了眼,又或者說是明嫻睜開了眼。
將軍府上沒有妾室,三子一女皆是嫡出,這位最小的女兒自小備受寵愛,卻總是病懨懨的,甚少出門。
一個人若是出生之時就已經被定了命數,任誰也不會心無旁騖、瀟灑自在的活著。
即便她是將軍府小姐也不行。
我沒有想過自己竟會以這種方式活過來。
在夢裏,我曾見過這位四小姐,她清冷出塵,容色淒絕。
她望著我,久久不能言語,最後她薄唇輕啟,隻說了一句,「陰陽相隔,天上人間。明姑娘,幫我照顧好我的家人。」
說完,她便在我眼前慢慢消散了。
我看著圍在我這邊的這群人,不自覺眼淚便掉了下來。
我的家人已經不在了,可顧雲嫻的家人還在,自我醒來,他們一直待我很好,可是我始終不能忘記我是明嫻,身上背著血海深仇的明嫻。
待我慢慢適應了將軍府裏的生活時,便開始打探如今京中的消息。
原來,已經過去三年了,如今的皇帝是七皇子蕭祁。
而蕭玨連同明嫻的屍體一同不知所蹤。
有人說,蕭玨這是情根深種,即便明小姐死了,還是要留在身邊。
還有人說,鎮國公府的死是蕭玨背了鍋,鎮國公府屹立朝中多年不倒,早就有人看不順眼,借著蕭玨的名義趁著明嫻的及笄禮,給國公府打的措手不及,竟毫無還手之力。
最終,滿門慘死。
聽聞與鎮國公府一案有關人等皆被蕭玨仗殺九族,毫不留情。
這些消息有幾分真,我不知道,但我滿門被害,與他脫不了幹係。
隻是如今,我已是顧雲嫻,很多事情已是身不由己了。
新皇登基三年,民間大選。
京城所有適齡女子必須參選,因而我也在選之列。
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顧雲嫻,即使我根本不想入宮,可我不能抗旨,這是滅門之罪。
最終,我踏上軟轎,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都說將軍府上的四小姐要來選秀,你們聽說了嗎?」
「你說的莫不是那個病秧子吧,她怎麼會來,怕是還沒等服侍崇元帝,就暈倒了吧。」
「別胡說,人家啊,隻是體質弱了點,可是個實打實的美人,我聽我表姐說曾見過那位四小姐一麵,真真是宛若仙女般的妙人啊。」
幾個秀女湊在一處,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盡管她們討論的主人公是我。
轉眼間已至晌午,可崇元帝卻遲遲未到,最後是由太後做主留了三個秀女,我便在其中。
命運的漩渦把我推向了這裏,或許在這宮中我能找到答案。
「好姐姐,我們一同入宮,也沒個相識的人,不如我們以後做個伴兒吧。」說這話的正是吏部尚書嫡女餘夢之,也是先前與其他秀女說我閑話之人。
不欲樹敵的我隻好應了下來,我們本就住在一宮,但她來往的也忒勤了些,不知在盤算著什麼主意。
與我們一同入宮的還有岑候家的嫡女岑憐雲,可她似是不願進宮,總是一臉愁容。
已經進宮四個月了,可是在這四個月裏,崇元帝忙於朝政,一直未進後宮,仿佛是忘記了我們三人一般。
進宮前我早早的打聽了後宮之事,得知皇後之位一直空虛,隻有一位淑妃,其餘再無旁人。
這個淑妃我早有耳聞,聽聞她本是從七品內閣中書林襄垣的庶女,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想必是深得聖心的,可入宮多年,未有子嗣,不免令人惋惜。
禦花園的芙蓉開得正盛。
正巧入宮數月我還沒有去過其他地方,便想著隨意逛逛,思忖著今後該如何打算。
我本漫無目的的閑逛著。
這時,離我不遠處,一身形修長男子閉眼靜靜靠坐著,棱角分明的臉龐,高聳入雲的鼻梁,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若謫仙臨世。
我隻覺得此人如此眼熟,但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他。
忽然,他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與我對視,像是盯著獵物一般,讓我不自覺的打顫。
我看著他,像是隻受了驚了貓兒,匆匆離去,丟了一方帕子尚不自知。
我急匆匆的趕回寢宮,連忙叫來了貼身婢女荷月,問道:「你可知,今日都有什麼人入了宮。」
荷月搖了搖腦袋,忽又突然想起說道,「今日隻有瑞王殿下給崇元帝送了一些古籍,旁人應是沒有了。」
「瑞王,他是?」我不禁有些疑惑,隻因此等人物我竟沒聽說過。
「奴婢隻知,這位瑞王是崇元帝親封的異姓王,甚少出門,聽聞是容貌被毀,無顏以對,甚少出府。」
荷月說完便退下了,留我一人我陷入了沉思,「容貌被毀,想來今日所見之人不會是瑞王,在這後宮中,誰還能隨意進入禦花園,莫不是當崇元帝蕭祁?!」。
另一處的皇宮裏,終於處理完政務了的崇元帝,叫來太監總管李淩白,問道最近後宮可是添了新人。
李淩白鞠著身子,笑道:
「是啊,崇元帝。前些日子您前朝政務繁忙,又恰逢選秀,太後便做主留了三位貴女,分別是將軍府的四小姐顧雲嫻,顧婕妤。」
「岑侯爺的嫡女岑憐雲,岑貴人和吏部尚書嫡女餘夢之,餘貴人。」
崇元帝聽完這些名字,心情並沒有太大的波動,最後遣走了李淩白,獨自撫摸著那一方手帕,默默呢喃到:「阿嫻,你終於回來了。」
翌日一大早,餘貴人嚷嚷著宮人們將她從家裏帶來的一應器具與陛下賞賜的東西擺放好,
霎時間,占滿了整個院子,
我住的房間離她較遠,變未與她有過多交涉,
岑憐雲就不同了,
眼瞅著那堆積如山的東西就要漾到岑貴人的臉上了,偏她一副看淡紅塵的模樣,
端著一副菩薩模樣,也不知是不是長了菩薩心腸,
總之,餘夢之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我吩咐荷月恐生禍端,盡量避著她,讓著她就是了,
原本我這隻想相安無事的性子,落入了餘夢之眼中,竟成了瞧不起,
她仗著她父親是朝中新起之秀,又甚得陛下看中,
那張嬌俏小臉整日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我們雖未都侍寢,
但是長公主格外看中餘夢之,賞賜流水一樣的送進來,
眼下,整個宮裏最風光的人是非她莫屬了,
餘夢之絲毫不避諱眾人,在院子裏與身邊婢女說道:“我是什麼身份,她們又是哪路貨色,總歸是不如我的。”
“若是哪日我得封高位,或許還會給她們留一條活路。”
“娘娘說的是,這宮裏論姿色論才情誰能比得過您呐。”
主仆二人交談甚歡,全然未注意到殿後藏著的人,
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各宮的眼線,
她如此囂張,怕是要吃吃苦頭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