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名葬禮策劃師。

前半生送了許多人最後一程。

後半生隻做了一次，為我自己。

當天邀請了我媽和沈有容來參加。

我媽：「要死就趕緊的，我有你妹妹就夠了。」

沈有容 ：「你有病吧，又在發什麼瘋？」

直到後來他們才意識到。

我是真的死了。

1.

上天給我的遊戲時間到了。

我要下線了。

確診癌症那天。

我站在醫院門口，吹了很久的冷風。

抬頭望天，鼻尖有些發酸。

淚眼朦朧中。

好像看到了我老婆和她男友。

三天前，我為自己辦了一場葬禮。

想要溫馨一點，就要黃色的燈光吧。

聽過《我希望你被愛著》這首歌嗎？

現場就用這個。

我和同事王桉策劃著每一處細節。

「予洲，你這是給誰弄呀？」

他翻著平板隨意的問道。

「給我。」

他猛的抬頭，一臉錯愕。

我笑笑，沒有過多的解釋。

當天來了很多人。

包括我媽和沈有容。

我媽從進來就沒什麼好臉色。

「這都什麼破玩意。

我還頭次聽說自己給自己辦葬禮，夠新鮮的。

還邀請這麼多親戚，真是丟臉。」

我低下頭，心裏苦澀無比。

葬禮的最後一個環節。

我取消了。

回顧將死之人的一生。

我沒什麼好回憶的。

幾乎都是悲催。

結束後，我坐在椅子上。

注視著賓客一個個議論紛紛的離去。

他們都是我人生落幕的見證者。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媽走到了我麵前。

「要死就趕緊的，當初要不是為了小妍也不會生你。」

她不屑一顧，說出的話像刀子戳向我心窩。

我扯了扯嘴角，不想爭辯。

顧妍摟住她的胳膊。

「快走吧媽媽，還要去同福樓吃火鍋呢。」

我像個局外人，看著她們幸福的身影越來越遠。

2.

沈有容最後才趕過來。

她妝容精致，卻一臉不耐煩。

「顧予洲，你又發什麼瘋？

阿旭身體不舒服，我照顧她倆天而已。

你至於拿死威脅我嗎？」

她環視了一圈，隻留下一句別鬧就匆匆走了。

獨留下我一個人。

我站在門口，拿出我準備好的鞭炮。

點燃後，大笑出聲。

憋屈的來，自然要轟轟烈烈的走。

...

我來到醫院，醫生下了最後通牒。

再不住院治療，等待我的就是死亡。

死有什麼可怕呢，我每天都生不如死。

最近精神還不錯，像是回光返照。

恍惚間，看見了沈有容。

正當我納悶她怎麼在這的時候。

林子旭坐著輪椅出現了。

我就知道，是因為他。

我站在遠處，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們。

沈有容看到我，笑意僵住。

她眼神慌亂起來，隨即恢複正常。

「你生病了？」

她朝我走來，上下打量著。

我搖搖頭，並不打算告訴她。

我和大廳的林子旭對視。

他顯然沒把我放在眼裏，輕蔑的回望著我。

我微微一笑，不以為然。

畢竟，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沈有容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尷尬。

「阿旭說腿不舒服，我來陪她看看。」

這是第一次，她向我解釋，在意我的感受。

隻是，我的心早已泛不起一點漣漪。

我點點頭。

「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3.

回到我家裏，我衝進衛生間。

一陣嘔吐後，身體無力的滑落在地。

「顧予洲，你妹妹的學費怎麼還沒到賬？」

我艱難的掏出手機。

掃了一眼，又是要錢。

我苦笑，把餘額都轉了過去。

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眼神呆滯，我的人生體驗卡要到頭了。

眼前開始模糊，腦子卻很清醒。

原來，人死的時候真的有走馬燈的環節。

短短幾分鐘，回顧完我這二十幾年。

我是家裏的老大，又是男孩。

按理說，應該是最受寵的。

可事與願違，我媽厭男。

出生後，我媽看我是個男孩。

沒有多看我一眼。

但也沒有讓我餓死。

直到顧妍出生，我在家徹底沒了存在感。

我媽不讓我上桌吃飯，說我不配。

我隻能蹲在旁邊，像狗一樣。

顧妍也瞧不起我。

趁我媽不注意，她夾起一塊肉扔在地上。

「吃啊，你不饞嗎？」

她笑嘻嘻的開口。

我咽了好幾次口水，把頭轉向一邊。

默默吃著碗裏的白米飯。

我媽從廚房出來。

看見地上的肉，眉頭緊皺。

「媽媽，我看哥哥沒有肉吃，我夾給他。

誰知道他不但不吃，還丟了出去。」

顧妍惡人先告狀。

我張嘴辯解，我媽不信。

抬手給了我一個嘴巴。

「敗家玩意，你知道這塊肉多貴嗎？

和你那個死鬼爹一個樣，都是來謔謔我的。

從今天開始，三天不許吃飯，看你還長不長記性。」

顧妍在她身後做著鬼臉。

我委屈極了，可我沒辦法。

沒有人為我撐腰。

我媽把我關在倉房裏。

不給飯吃，不給被子蓋。

4.

就在我堅持不住，暈暈乎乎的時候。

隔壁的小女孩輕聲叫我：

「哥哥，你能聽到嗎？」

我輕晃了下頭。

突然，一雙小手從門下的縫裏伸了進來。

手掌有倆快小餅幹。

「哥哥，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你快吃吧。」

我接過，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我得走啦，我叫沈有容哦，要記得我。」

她曾是我黑暗世界裏的一束光。

以至於後來，我為她受的所有苦都心甘情願。

顧妍過生日，我媽大發慈悲。

把我放了出來。

我眼巴巴的看著她戴著生日帽，媽媽唱著生日歌。

其樂融融，我卻像個外人。

這天，我媽上班沒在。

家裏隻有我和顧妍。

她鬼鬼祟祟的溜進了我媽的房間。

沒一會她出來了。

手裏還拿著一百塊錢。

「顧妍，你怎麼偷媽錢？」

我上前想要搶下來。

她不但不撒手還威脅我：

「我這是光明正大拿，我警告你，別亂說話。」

晚上我媽回來發現錢少了。

「顧盼妹，你是不是偷我錢了？」

沒想到，她第一反應是懷疑我。

我說不是，是顧妍拿的。

這話激怒了我媽。

「你個王八羔子，你還敢誣陷你妹妹，今天我打不死你。」

5.

我媽把我打的皮開肉綻。

顧妍在一旁幸災樂禍，看口型說了句活該。

從那以後，我學會了閉嘴。

任由顧妍帶著狐朋狗友回家。

看著她在變壞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上大學以後，我很少回去。

一是沒人歡迎我，二是我要勤工儉學掙學費。

再次遇到沈有容。

是在我兼職的ktv裏。

她和朋友聚會，而我是賣酒的。

我進去，一眼就認出了她。

可她似乎，不記得我了。

「賣酒的，給我們來幾瓶。」

我低著頭走過去。

是坐在她對麵的男生要的，看麵相不像啥好人。

果然，他借著看酒摸上我的手。

我抿了抿嘴，試著抽了幾下但沒抽出來。

我急的眼眶都紅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個gay。

沈有容看不下去，開口道：

「行了，王浩，注意點。」

她俯身挑了幾瓶，叫我先走，一會前台付錢。

我偷偷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在關門的瞬間聽到她們發科打諢。

「有容，你啥時候這麼愛多管閑事了。」

「是啊，平常都不會看男生一眼，更別提說話了。」

...

我在出租屋裏啃著饅頭。

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

剛發的工資又被我媽搶走了。

我歎了口氣，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個家呢。

隻要我一拒絕，家裏七大姑八大姨就齊上陣教育我。

說我媽當年生我多不容易，差點難產。

就當報恩了，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6.

我又找了一份兼職，發傳單。

我正穿著厚重寬大的玩偶服站在街上。

重心不穩，被幾個小男生推倒在地。

周圍都是笑聲，即使我戴著頭套，依舊覺得臉上燒得慌。

「來，我拉你起來。」

眼前出現一雙白嫩的玉手。

我小心翼翼的搭上去。

她被我拽的輕晃了下身體。

「謝謝。」我小聲道

我摘下頭套，是她。

她也很驚訝「是你啊。」

這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認識。

她生日的前幾天，我也收到了邀請。

當天，我如約而至。

翻了好久，才找到一身像樣的衣服。

親手做了一個蛋糕，拎了去。

雖然有點醜，但太貴的我買不起。

推開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有鄙夷，有不屑。

我有些局促，進退倆難。

正當我想轉身走，沈有容出現了。

她一席白裙，宛如仙女下凡。

我呆在原地，真是太美了。

她走過來拉著我的胳膊。

「介紹下，這是我朋友，顧予洲。」

我像個傻子，被她拉著到主位。

她帶我融入她的圈子。

我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我寒酸、懦弱。

可她不曾嫌棄過我。

7.

結束後，大家都散了。

我問了好久，才從她胡說八道的嘴裏拚湊出地址。

打車到地方後，我看著眼前的高檔小區。

第一次這麼直白的意識到和她的差距。

好不容易把她送到了家。

我轉身想要離開，她拉住我。

「別走，別再丟下我。」

我有些動容，原來像她這樣的白富美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麵。

我坐在床邊，守了她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被陽光刺醒。

我揉了揉發麻的脖子，沈有容不在床上。

我站起身，打開臥室門。

「醒了？過來吃飯。」

沈有容從廚房出來，手上還端著早餐。

我走到餐桌前，發現都是我愛吃的。

「上次你說喜歡吃，我就記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怔愣在原地。

沒想到這麼多年，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溫暖是在她這。

一頓飯下來，我百感交集。

她拿起車鑰匙說要送我回學校。

臨下車時，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8.

她開門的手頓了下。

「你覺得呢？」

她直視著我的眼睛，我竟有些不好意思。

我搖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她說的過於直白，讓我一時接受不了。

我手忙腳亂，想要下車。

她輕笑一聲「我是認真的，你考慮一下？」

我低著頭，認真想著。

要說沒動心是假的。

可我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

她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你很好，不要覺得配不上我。」

我轉頭，她正笑著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決定遵從自己的心。

重重的點了下頭。

她很高興，笑起來還有倆顆小虎牙。

我們在一起了，和普通的情侶一樣，很幸福。

我媽不知道聽誰說我有個白富美的女朋友。

在我學校門口堵住我。

「顧盼妹，聽說你傍上個大款？

正好最近要給你妹妹買電腦，你懂我意思吧？」

我的心沉入穀底，萬萬沒想到她會來學校鬧。

「房東說你不在那住了，你這小女朋友還挺疼你啊。」

我握緊拳頭。

想要忽略掉同學看熱鬧的目光，即使他們沒看向我。

我媽還在咄咄逼人，一句比一句難聽。

「阿姨，我有錢我願意給予洲花。

但我不願意，給除了他以外的別人。」

9.

沈有容快步走過來擋在我麵前。

看見她的那刻，我心跳瞬間加速，感覺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樣。

我最不想被她知道我有這樣一個糟糕的家庭。

可還是叫她看見了。

我媽兩眼直發光，拉著她撒潑。

後來還是沈有容說要報警，她才訕訕離去。

「顧盼妹，今天這事沒完。」

我的心早已麻木，沒什麼感覺。

沈有容帶我回了她家，倒了杯熱水放在我麵前。

「予洲，我這樣對你媽，你會不會生氣啊？

我隻是覺得，你不能這樣一直縱容她...」

不等她說完，我湊上去吻她。

大學畢業，我忙著找工作。

她提出要和我結婚，我當然願意。

他父母一百個不讚成，嫌棄我沒本事。

沈有容卻鐵了心要和我在一起。

我心中歡喜，可我沒辦法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

她說她不在乎，不用走那些形式。

我拗不過他。

就這樣，草率的結了婚。

10.

沈有容出差了。

回家的路上，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

我回頭看了幾次，都沒看到人。

就在我開門準備進去的時候。

暗地裏竄出來一個人捂住我的嘴巴。

我掙紮了倆下。

「別亂動，給我點錢。」

我腦子嗡的一下，這聲音好熟悉。

是我爸。

他跟著我進去。

先是四處看了一圈。

後大咧咧坐在沙發上。

「行啊，被包養了？看起來那女的挺有錢啊。」

我一聲不吭。

敞著門背靠著，隨時準備跑。

他一臉邪惡的看著我「拿點錢，老子出去瀟灑瀟灑。」

我不敢忤逆卻又不想給他。

他什麼都能做的出來，我怕他一時衝動。

他走進臥室，翻了個底朝天。

可能是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怒氣衝衝就出來了。

「錢呢？抓緊給我拿錢。」

他大步走過來掐住我的脖子。

我喘不上氣，拚命拍打著他的手。

樓下響起警車聲。

他有些慌亂「明天我還來，一天不給我錢就一天別想消停。」

我滑落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我雙手捂臉，連電話聲都沒聽到。

直到第二次響起，我猛的回神。

爬過去掏出電話，是沈有容。

她說出差回來了，但今晚要陪客戶。

「好。」我聲音沙啞。

她並沒有聽出我的不對勁。

我收拾好屋子，蜷縮在床邊。

我掃了一眼手機，有倆條消息。

一是我媽催我給顧妍交學費。

二是一條微博熱搜。

11.

沈氏集團千金夜會輪椅男。

我坐直些，點開大圖。

確實是沈有容，男人也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見過。

我想了一會，走進書房。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張照片。

是學生時期的沈有容，她旁邊的人就是這個男人。

當時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

沈有容很慌張，支支吾吾說是她朋友。

照片下麵還有一封信，沒有署名。

信紙剛打一半，開門聲響起。

沈有容回來了。

「予洲，熱搜的事...」

我聞聲抬頭，她看到拿的東西後噤了聲。

從我手上一把搶過。

「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沈有容從來沒有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

這是第一次，還是為了個男人。

她反應過來，輕咳聲。

「不好意思啊，我太著急了。

熱搜的事，是假的，你別多想。」

她輕飄飄的一句是假的，讓我起了疑心。

但我麵上不顯。

她說酒局還沒結束，讓我先睡別等她。

我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熱搜。

照片裏倆人親昵，絕不是普通朋友。

但我相信沈有容的為人。

後來被狠狠的打臉。

她開始夜不歸宿，總是說有應酬。

我們幾乎見不到麵。

12.

「你聽說沒，咱們沈總初戀男友回來了。」

我和沈有容是地下戀情，就連結婚也沒告訴旁人。

所以同事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看文件的手頓住。

「你沒看這倆天她都不來公司嗎？

就連前幾天的熱搜都是她撤下去的。」

我假裝不經意的問，她怎麼知道。

「我聽老王說的，老員工都知道她那個初戀...」

我聽不進去一點小琳說的話。

看著手機上的短信猶如五雷轟頂。

沈有容的產檢信息。

可我們已經好久沒在一起了，她不可能懷孕。

我不敢多想下去，渾身冰冷。

我按著手機上醫院的地址找了過去。

沒多久，就看到沈有容和照片上那個男人並排進來。

倆人有說有笑的走進婦產科。

我失魂落魄的走在馬路上。

剛才的場景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沈有容今天回來的很早。

我到家的時候她已經在廚房忙活上了。

「回來啦，馬上吃飯啦。」

如果沒有今天下午這一幕，我想我會很開心。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忙裏忙外。

一頓飯吃的如同嚼蠟。

我早早就上床了，腦子很亂，需要理一理。

她洗好澡從背後抱住我。

「老公，我想你了。」

說著就要脫我的睡衣。

我抬手擋了一下「累了，不想。」

這幾天我對她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

「你到底怎麼了？」她受不住，略帶責備的問我。

13.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想問你個事，你能跟我說實話嗎？」

我不等她反應，繼續道：

「孩子是誰的？」

她身形一晃，坐在了椅子上。

她不承認，直到我拿出短信和照片。

「好啊你，敢跟蹤我。」

我還沒說什麼，她倒是先生氣了。

我沉默，她開始口不擇言，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不小心說漏了嘴。

她是懷孕了，孩子是林子旭的。

「離婚吧，反正也沒有多少人知道。」

我了然，怪不得當初不辦婚禮，是在這等著我呢。

「你愛過我嗎？」

我還是不死心，不相信那些溫情都是假的。

「愛過，但我更愛林子旭。

他腿腳不方便，我要嫁給他，為他生個孩子。」

我沒同意，不歡而散。

她收拾好東西摔門而出。

開始冷戰，分居。

我最近總是腹痛難忍，去醫院檢查了一下。

我捏著報告單子不敢相信。

我竟然得了癌症，沒多少日子活了。

可憐的人，就連老天爺都欺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