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懷瑾曾是彼此生命裏的一道光,後來我嫌他窮,扔下戒指遠走他鄉。
再次見麵,是在我和他哥哥的訂婚宴上。
他成了高不可攀的商界新貴,我成了他的嫂子。
他神情冷漠地看著我,“你還是這麼水性楊花,不知廉恥。”
*
我挽著江斫,聽著周圍賓客的恭賀聲,內心卻毫無波瀾。
“江先生和於小姐真配啊!”
“聽說他們倆是在國外認識的,上個月剛回國。”
“......”
我抬起酒杯,一一應下他們的祝福,抬眼間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的前男友,宋懷瑾。
呼吸在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停止,我看到他端著酒杯朝我走了過來。
心臟砰砰直跳,像是要逃出胸膛。
和五年前那個在宿舍樓下求我不要分手的宋懷瑾相比,現在的他,臉上少了些青澀,多了成熟與淩厲。
身邊的江斫給我們做著介紹,我聽見宋懷瑾朝他喊了一聲“哥”。
我微微愣住,訂婚宴上遇見前男友,還成了他的嫂子,我不禁感歎這個世界真的好小。
“表哥,祝你和這位於小姐……”
宋懷瑾轉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我心臟微微一痛,卻仍麵帶微笑,說了句“謝謝。”
*
我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宋懷瑾。
五年前,他還是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五年後,他卻已經成為馮家失而複得的小兒子。
他低調矜貴,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
不到30歲就已經掌握了宋家億萬的資產,是圈子裏爭相巴結的對象。
挺好的,這樣我和他就更沒有可能了。
*
宴會結束,我站在門口,冷風吹起我的頭發。
“攀上江斫了用了不少手段吧。”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過身,宋懷瑾站在我身後。
見我不說話,他冷哼一聲。
“現在的我有錢了,你後悔了嗎?”
昏暗的夜色裏,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聞得到他身上的煙草味。
後悔嗎?
我突然想起知乎上那個高熱的話題,如果讓你穿越到0年前,你會幹什麼?
評論五花八門,有說要去買彩票的,有說要去跟自己暗戀的人告白的,有說要好好學習的。
那時的我刪了又寫,最終留下了一串答案。
如果讓我穿越到10年前,我會和23歲的宋懷瑾分手。
所以我的答案,一定是不後悔。
看我回答得堅決又果斷,宋懷瑾的語氣中帶著嘲弄。
“五年了,你還是一點也沒變,一樣的水性楊花,喜新厭舊。”
刺耳的話語讓我臉色有些發白。
我眨了眨眼,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低下了頭。
高跟鞋不太合腳,腳腕那裏磨出了一個個的小水泡,有些疼。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記憶回到了五年前。
大雨洗刷著夏天的燥熱,我跟宋懷瑾提了分手。
少年倔強又固執地拽著我,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艱難晦澀。
我拉著行李箱,一臉的不耐煩。
“哪有什麼難言之隱,無非就是玩膩了。”
“我家境優渥,畢了業可以直接進我爸的公司,而你呢?你有什麼?”
“我憑什麼要跟你在那個破出租屋裏受罪?”
話一說出口,宋懷瑾的眼尾瞬間就紅了一片。
他自卑敏感,灰暗的童年向來是他的軟肋。
宋懷瑾是被領養的,他家境貧寒,他的養父母領養他也隻是為了找個人養老。
後來,他的養母生了兒子,他就被徹底遺棄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直到遇見了我。
“玩玩而已,你還真的當真了?”
我甩開他的手,看著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裏流出了淚水。
大概他也沒想到,當初他剖開內心,向我傾訴他淒慘的過往,如今卻被我當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我摘下了他熬了無數個通宵給我買到的戒指,頭也不回地坐上了車,再也沒有回來。
*
訂婚宴結束的第二天,我照舊去上班。
辦公室的同事紛紛打趣我,“都是老板娘了還這麼卷?”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不知道,我和江斫是協議結婚。
我陪他完成他爺爺的心願,他替我堵住我爸的嘴。
江家不是小門小戶,他們家的產業在各個行業都有涉及,能和我聯姻,是我們家高攀了。
我爸知道後高興得合不攏嘴,再也沒有給我安排過相親。
畢竟在他眼裏,婚姻也隻是權利的附屬品。
當初我媽去世,走了還沒三個月,我爸就再婚了。
他摟著另一個女人,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悲傷,不久後,我就有了一個弟弟。
我拚命地學習,每次成績都是年級第一。
我學鋼琴,學書法,學金融,強迫自己去看那些讓我頭疼的數字,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
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爸的眼裏,隻有那個一無是處,成績倒數第一還隻會搗亂的弟弟。
所以本質上,我和宋懷瑾,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
這次訂婚宴上,我爸破天荒地對我說了句“你真是我的好女兒!”
真諷刺,我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他的誇讚在我眼裏一毛不值。
*
天氣漸漸轉涼。
回國已經三個月了,說起來,臨川市跟以前比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無非就是路邊的梧桐樹更加粗壯了,還有就是,等紅燈的時間好像更長了。
來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奔赴著自己的目的地。
我收回視線,紅燈變綠,我啟動車子,後麵卻傳來嘭的一聲。
我心一驚,應該是被追尾了。
找了個路邊把車停下,後麵撞我的車也順勢停在了後邊。
車主從車裏下來,看清楚他的臉後,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竟然是宋懷瑾。
他一身黑色的風衣,墨色的瞳仁像是深不見底的漩渦。
我壓住翻湧的情緒,低下頭看了車尾。
“各修各的吧。”
其實論起來,是他的全責。
我打開車門,準備上車,被宋懷瑾攔了下來,他神情淡漠。
“怎麼,你就這麼不想和我待在一塊?”
是,不怎麼想。
我垂下眼眸,把收款碼拿了出來。
宋懷瑾看到後嗤笑了一聲。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掃了一下,沒成功。
他微微皺了皺眉,又掃了一下,還是沒成功。
“還是不用……”
我剛想開口拒絕他的好意,又被他冷漠的眼神給勸退了。
“支付限製了。”
“我加你好友轉給你。”
像是怕我會誤會,他臨了又加了一句。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也是,當初分手分得那麼難看,我們實在做不成朋友。
加上了好友,他痛快地轉過來兩萬塊錢,然後頭也不回地上車離開了。
幹脆利落,再也沒多停留一秒。
我看著這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微信賬號,心情複雜。
猶豫了一下,點了收款。
當年出國之後,我辦了新的電話卡,以前的手機號、微信也都注銷掉了。
我沒想到還能再加回他。
五年了,他的微信頭像變成了一張黑白的星空照,朋友圈裏也是幹幹淨淨,一條動態也沒有。
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
第一次見到宋懷瑾,也是在這樣的秋天。
天氣轉涼,恰逢又下了場大雨,他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看起來十分清冷。
有流浪貓貼著他的褲腳轉來轉去,他蹲下身,從背包裏拿出火腿腸。
我站在他身後,看見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小貓的脊背。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動作,我心裏卻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也是從那天起,我開始注意他。
他吃飯學習都是一個人,白天還要打好幾份工,但他成績一直是第一名。
同學聚會,我會把地方選在他打工的咖啡店。
上課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在本子上畫下他工作時的側臉。
看著他被女生搭訕,我會很煩躁。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他。
我向他表白,結果慘烈,他就像是座冰冷的雪山,好像沒有人能觸碰他。
在一次校級的比賽上,我和他一起在台上領獎。
下台的時候,他腳下突然一滑,身體控製不住地往前傾。
我伸手去拽他,卻因為慣性和他一起滾下了樓梯。
他的嘴唇擦過我的臉,我靠在他懷裏,四目相對,氣氛曖昧。
底下的學生開始竊竊私語,他臉色發紅,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把我推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心裏愧疚,那天過後,我們的關係緩和了很多。
立春的時候,我養在家裏的小狗丟了,我找了很久,最後在路邊的垃圾桶裏找到了它的屍體。
我看了路邊的監控,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幹的。
他將我的小狗高高舉起,又重重地摔下,一次又一次,直到沒了聲響。
那是我媽走後,我第一次崩潰。
我瘋了一樣回到家,拿著刀要殺了他,推搡中我劃傷了他的臉,血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後媽要把我趕出去,我掀翻了桌子,整個家裏亂作一團。
這場鬧劇,最後以我被我爸用鞭子抽了一頓結尾。
可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
我的小狗死掉了,而我弟弟隻是劃傷了臉,這樣的懲罰太輕了。
夜幕降臨,我坐在路邊的台階上,一個個地數著有多少個路人在我麵前走過。
我不想回家了,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我就一直這麼數著,直到宋懷瑾出現。
他提著藥在我身邊坐下。
我仰起頭看他。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扯過我的胳膊,麵無表情地給我擦著藥,手下的動作很輕柔。
“想哭就哭吧。”
他瞥了我一眼,把外套蓋在了我的臉上。
就那麼一瞬間,積攢的情緒像是突然打開了閘門,一下子失控湧了出來。
我哭了很久,哭到周圍的環境從嘈雜變得安靜,哭到路燈都熄滅了。
那天之後,我們在一起了。
我們曾是彼此黑暗裏的救贖。
無數個夜晚,我們走在大街上,昏暗的路燈下映出我們的影子,我握緊他的手,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可我終究還是撒了謊。
人是我先招惹的,到最後也是我先扔下的。
*
晚上我回公司拿落下的鑰匙,看見張助理和幾個同事還在加班。
臨走的時候張助理叫住我。
“於太太,我今晚還要趕幾個合同,能不能幫我把這份文件轉交給江總啊?”
我一愣,張助理不知道我和江斫協議結婚的事,他大概以為我們是住在一起的。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看我愣住,張助理撓了撓頭。
“方便!辛苦張助理了。”
我拿過文件,於太太這個名字,真的挺別扭的。
我給江斫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接,不知道他在不在家裏。
我開車去了江斫在的別墅,按響了門鈴。
可打開門的卻是宋懷瑾。
他穿著一件藍白色的襯衣,配著黑色的長褲,看起來很休閑。
“於小姐回自己家還要敲門嗎?”
宋懷瑾倚在門上,語氣淡淡的。
我一陣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思索半晌道。
“我忘記帶鑰匙了。”
他挑了挑眉,最後什麼也沒說,給我讓出道來。
我換下鞋子,局促地跟在他身後,莫名的有種他是主人,我是客人的感覺。
正在心裏想著,他突然停下,我一下子沒注意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怎麼還跟以前一樣走路不看路?”
“誰讓你突然停下的!”
我摸了摸鼻子,皺著眉看他。
視線相對的那一刹那我們倆都突然愣住。
我們已經分手了,這樣親昵的語氣是不合適的。
我恢複了沉默,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給江斫打電話,但依舊打不通。
“空調遙控器在哪裏?有點熱。”
宋懷瑾扯了一下衣領,站起來問我。
“我找找。”
在大廳裏找了半天,找得自己都熱出汗了,最後終於在抽屜裏找到了。
我把溫度調低,轉身的時候不經意地瞥到了宋懷瑾。
他領口的扣子被他解了三顆,裏麵的肌膚若隱若現。
我迅速地偏過頭,移回視線。
“我去外麵等吧。”
“不敢和我待在一起,是因為心虛嗎?”
身後清冽的聲音讓我腳步一頓。
我背對著他,搖搖頭。
“不是。”
他還想說什麼,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傳了過來。
江斫從車裏出來,臉上還帶著疲憊。
看我過來,他眼眸裏閃過一絲驚喜。
我把文件交給他,他接過來,眼神黯了黯。
“是出什麼事了嗎?”
“嗯,爺爺今晚進監護室了。”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當初他和我訂婚,也隻是想了卻他爺爺最後的心願,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他點點頭,伸出手替我攏了攏我額角的頭發。
“冷不冷?”
身後一陣咳嗽聲響起,宋懷瑾雙手插兜,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懷瑾,不好意思,本來今天約好要談合作的,放你鴿子了。”
宋懷瑾看了我一眼。
“沒事,我先走了。”
從江斫家出來,已經九點了。
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我開著車饒了很遠的路來到了一個小巷子。
那是個路邊支起來的餛飩攤。
這麼晚了沒想到還開著。
老板娘語氣熟稔,“還是兩碗餛飩?”
我點點頭。
我以前的時候並不愛吃餛飩。
我和宋懷瑾還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年冬天,我們被中介坑得很慘。
我的銀行卡被停掉了,我們倆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也隻夠買兩碗餛飩。
那天很冷,還下著大雪。
熱氣騰騰的餛飩被端了上來,霧氣模糊了少年的臉。
宋懷瑾低著頭,把兩碗餛飩推到我麵前。
“對不……”
“在冬天吃一碗熱餛飩也太幸福了吧!”
我靠在他身上,一隻手放進他上衣的口袋裏,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那段時間我們都很難,宋懷瑾每天早出晚歸,而我也是加班不斷。
少年的心思敏感細膩,我知道他心裏肯定很難受,我能做的,就隻有用力抱緊他。
“餛飩很好吃!”
我沒有撒謊,那天的餛飩真的很好吃。
*
淩晨3點,我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按下接聽鍵,對麵聲音嘈雜,像是在酒吧裏。
“於粥粥,是我!”
對麵傳來宋懷瑾低沉的聲音。
“你怎麼那麼狠心?”
“你收了我的錢,還…要拉黑我的微信?”
“你說話啊?”
“你要我說什麼?”
我歎了口氣,幾乎能想象到對麵宋懷瑾醉酒生氣的樣子。
“於粥粥,隻要你說一句你後悔了,我就原諒你。”
空氣突然凝固,我呼吸一窒。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搖了搖頭,宋懷瑾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高高在上,而不是低到了塵埃裏。
“宋懷瑾,我不後悔。”
拿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那一瞬間,我好像聽見了石頭落地的聲音。
“都是成年人了,別再這麼幼稚了。”
我掛掉了電話,心臟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對不起,宋懷瑾,別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