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再廢話了,趕緊工作。"
蘇建國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從我出生以來,他一直就是這樣,冷起臉來,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他伸手將停屍房的冰櫃拉開,一邊吩咐助手李玉婷:"屍體拿回解剖室,準備進行屍檢。"
一邊吩咐張雨軒:“你去準備一下工具!”
"好的老師,我這就去安排。"李玉婷恭敬地應道,眼神卻閃爍不定。
張雨軒也去準備工具。
父親的每句話,每個表情在此刻都牽動著我的心。
我早就知道,父親的心裏隻有工作,隻有他的法醫事業以及,他的新家庭。
可是為什麼,明明都已經死了,心還是會這麼疼呢?
我無比期待父親打開裹屍袋的那一刻,看到我的臉時會是什麼表情。
可我忘了,那場大火早已讓我麵目全非。
父親和張雨軒合力將我的屍體搬上手推車,緩緩推入解剖室。
我的靈魂莫名其妙地跟父親綁在了一起,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
不隻是我自己的執念,還是父親,也許並不希望我走呢?
"也好,死後還能再陪陪父親。"我自嘲地笑了笑。
父親一絲不苟地穿戴好防護服,先帶領眾人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我笑了笑:“沒事,爸爸,不用謝。”
隨後,父親詳細地向張雨軒講解屍檢的步驟:
"首先要仔細檢查屍體表麵,記錄所有傷痕的形狀、位置和深度。"
"看這燒傷的程度,恐怕內臟都已經嚴重受損了......"
父親的目光掃過我燒焦的皮膚,眉頭緊鎖。
"老師,您怎麼了?"張雨軒關切地問。
"沒什麼。"蘇建國閉了閉眼,將翻湧的情緒強壓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左手,目光落在一處陳舊的傷疤上。
記憶如決堤的洪水噴湧而出。
很多年前,他不在家的時候,我不小心打翻了燒水壺,滾燙的開水澆在腿上,疼得嗷嗷直叫。
他趕回家,心疼地抱起我,夜以繼日地照顧,直到傷口痊愈,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疤痕。
那時的我總是笑著撲進他懷裏,稚嫩的聲音奶聲奶氣:"爸爸最好了,我最愛爸爸了!"
可後來呢?母親走後,我們父女間的隔閡與日俱增。
父親逐漸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後來是新的家人身上,冷落了這個曾經最愛的親人。
直到現在,我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再也不會對他笑了。
父親愣住了,死者也叫孫悅,20歲,而且,左手也有一樣的疤痕。
我想,父親這次應該認出我來了吧。
我看到他的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精彩。
"老師,您看這裏。"李玉婷突兀的聲音打斷了蘇建國的思緒。
"死者沒有視網膜,是個盲人,但您女兒的眼睛應該是完好的吧?所以應該不是蘇悅。"
對啊,蘇悅的眼睛那麼明亮,像極了她母親。
可躺在這裏的人,空洞的眼窩裏隻剩下焦黑的灰燼。
父親深吸一口氣,麵色如常地點點頭:"嗯,看來是我多心了。繼續吧。"
我在一旁看得分明,幾乎要控製不住衝上前去。
爸爸,是我啊!你難道就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了嗎?
那條疤,是我們父女感情的見證啊!
你忘了嗎,你當時抱著我,一遍遍地說,疼痛很快就會過去?
可是現在,我身上最疼的地方,已經不是手上的傷疤了。
而是你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冷漠。
我絕望地看著蘇建國麵無表情地拿起解剖刀,在我的身體上遊走。
我想哭,但是靈魂好像是沒有眼淚的,一滴淚水都擠不出來。
我多希望此刻挨的那一刀刀,能割在父親的心上,讓他感同身受。
可惜,刀鋒劃過皮肉,冰冷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