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皓齒,膚若凝脂,鬢雲欲度香腮雪。
不可否認,她這幅皮囊,好看得緊。
卻太多情。
我打落鬢邊花,沉聲冷漠,“虞意歡,你似乎是弄錯了。”
“我要納妃,是告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見。”
她終於抬頭看我。
像是不乖的寵物脫離她的掌控。
我大概懂她的心思。
她對這裏沒有歸屬感。
曾經她跟我說,她始終覺得我們不過是她夢裏的NPC。
虞意歡笑了聲,慢悠悠站起來,纖纖玉手攀上我的脖頸,清香幽冷,氣吐如蘭。
“許知意,你是在欲擒故縱嗎?”
她在和我調情。
可我不想。
太惡心了。
我攥緊她的手腕,將她甩在塌上,拂袖離去。
身後是她嘲弄的笑聲。
曾經為讓她回心轉意,我確實做了不少混賬事。
比如,以納妃威脅,她也不曾回頭。
再比如,殺了一批又一批伺候她的男寵。
那是我第一次殺一些,相對無辜的人。
皇宮吃人不吐骨頭。
我也成為那名劊子手。
可劊子手也會有累的時候。
想到薑綰歌,初次相見,秋千架上輕揚,露濃花瘦,薄汗酡紅,言笑晏晏。
鮮活,富有生命力。
攪動了我這潭死水。
尤其是她的眸子,分明幹淨清澈,卻似會蠱惑人心。
“陛下,您要永遠開心。”
那一刻,我喉嚨發緊,想要她永遠留在我身邊。
封妃的時候,恰巧是虞美人開得最豔的日子。
聖旨剛到禦史台,虞意歡就衝到了金鑾殿。
“許知意,你真要封妃?”
她歎了口氣,“誰家的姑娘?”
我頭也不抬,打開奏折。
“薑家女,薑綰歌。”
她語氣輕佻,“我記得她,一個庶女。”
我好心提醒她,“你也曾是庶女。”
她反駁,“我不是。”
是啊,早在登基那日,我便為她改身份更名。
所有人都說帝後情深,不過是皇帝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至此沈家庶女沈白露,更名為虞意歡。
見我不說話,她哼笑一聲,意味深長,
“三個月前百花宴上,她跳的舞最好。”
“許知意,原來你會喜歡這種,你也挺俗的嘛。”
“她確實長得挺好看的,用來解解悶挺好。”
我語氣堅定,“她不是玩物,更不是用來解悶的。”
虞意歡滿是嘲諷,
“許知意,她懂你嗎?”
“懂你的傷嗎?”
她柔若無骨,掌心貼在我的胸口。
我胸口有一道疤,是十七歲那年狩獵,保護虞意歡留下的。
“懂你的痛嗎?”
“懂你這一路走來的不易嗎?”
“你確定,要讓別人乘涼嗎?”
我呼吸一滯,就是這句話。
她曾告訴我。
他們那有一句話,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十九歲,父皇忌憚母妃的母族,我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倭寇來犯,我自請命前往前線。
那是我第一次舉起刀殺人。
屍山血海,泥汙滿麵。
月光下,我顯得愈發肮臟。
虞意歡突然出現,周身流螢環繞,笑如銀鈴,“許知意,我來陪你了。”
“許知意,你不許對別人好。”
我原以為,我和她有如此深的生死糾葛,定是緣分匪淺。
愛時,可以不顧危險,從京城偷跑來前線。
不愛時,僅僅是鳳儀宮到金鑾殿的十幾步,也不願屈尊移駕。
好不容易來了,也不過是擔心動搖她皇後的位置。
當初她救我一命,許她皇後之位,自然不會動她。
纖細手指抽走我手中的奏折,我抬頭。
虞意歡帶著笑意,下巴微揚,“許知意,把聖旨撤了。”
她纖眉朱唇,眼尾上挑,仿佛誰都不放在眼裏。
其實虞意歡是杏眼。
不知從何時候,她開始刻意將眼睛畫得細長。
我睨她一眼,“她威脅不到你的位置。”
虞意歡哼笑一聲,盡是嘲諷,“你想多了許知意,我怎麼可能會怕她威脅到我。”
“當初是你為我廢黜六宮,現在你納妃,我麵子往哪放?”
看來是我想差了,她僅是怕丟臉麵。
更可笑了。
她慢悠悠坐在台階上,“雖然最丟人的是你,不過......”
是,我早就把臉丟盡了。
可那又怎麼樣,我是皇帝。
昌盛六年,向來寵冠後宮的皇後第一次受罰。
雖然僅僅是禁足三日,卻也足以掀起軒然大波。
暗流湧動,群臣在朝堂之上,奏折之中盡是旁敲側擊選妃事儀。
為虞意歡求情的,隻有魏臨。
金碧耀眼的珠簾遮了我的眼,讓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魏卿,你求的是哪門子情?”
“我和皇後之間玩鬧,也需要外人求情了?”
眾人隻知虞意歡被禁足,卻不知為何禁足。
那封妃聖旨終究沒能宣下去。
好在薑綰歌從不計較這些。
我寵溺地攏了攏她鬢邊碎發,“綰歌,你再等等。”
三日很快就過去,我以為虞意歡該消停些。
沒想到解禁第二日,又整出幺蛾子。
借著賞荷的由頭,宴請了京城中的貴女。
其中,自然也包括薑綰歌。
宴會盛大,歌舞升平。
我怕虞意歡為難薑綰歌,下了朝就往這邊趕。
趕到時,恰逢貴女獻禮。
太監還沒高喊,虞意歡朝我揮手,
“陛下,來這邊坐。”
霎時間,所有人看向我。
樂聲高昂,眾人皆知,這場宴會到了高潮。
薑綰歌手捧一對晶瑩剔透的玉佩,垂首跪地。
虞意歡似是沒瞧見,自顧自剝著葡萄。
我歎了口氣,“虞意歡,何必這樣刁難一個小姑娘。”
她將剝好的葡萄懟到我唇邊,笑意盈盈,“我就知道你不會封她為妃。”
我冷聲,“未下旨是因為位份太高,於理不合,才......”
虞意歡掩唇輕笑打斷我,
“許知意,讓她走。”
當著眾人的麵,虞意歡又重複了一遍。
“讓她走。”
箏聲清脆,笛韻悠揚,卻似靜寂無聲。
所有人都在等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