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粗壯的一棵樹!」
腰部傳來一陣劇痛。
我睜眼一看,一瘦高男子穿著家丁服,手拿一把鋸刀,
他眼睛冒著精光,「丞相府後花園正是缺一課這樣的鎮宅老樹。」
另一矮胖的更是哈哈笑道,「活該俺哥倆今日要發財。」
我怒氣湧上心頭,說樹粗壯和說美女肥胖有什麼區別!
我正要掐手拈訣,突然想起來,
修行規則不讓精怪對凡人使用法術,
嚶嚶嚶,難道我修煉五百年,功力要今日毀於一旦?
2
「住手!」一白衣書生從遠處小跑過來,
喘著粗氣道,「兄台,此樹已經有些年頭,
「莫要傷它。」
他聲音清朗,
我的眼淚和委屈順著傷口向外冒。
不愧是我認識的謝憐塵,
不枉我這麼多年一直聽你在樹下「之乎者也」背書。
不對,現在應該叫謝狀元了吧,
前幾日放榜,從那之後他就沒過來,
說不定是在宴請賓客,
這麼忙還不忘我這個老朋友,
嚶嚶嚶,多虧了他今日過來,
救了我一命。
我正暗自慶幸,腰上又一陣劇痛傳來,
鍋蓋粗的樹幹,已經被砍出來近一半豁口,
「哪裏來的混小子,不要多管閑事,」
瘦高個惡狠狠道,
「此樹在這偏僻的江邊,本就無用!」
3
無用?我沒忍住,用柳條隨風狠狠抽動了一下他後腦勺,
你爺爺的爺爺還在我這裏避過雨?
竟敢說姑奶奶我沒用!
可換來的卻是對方又一次重重劈下!
啊啊啊,我這棵老樹馬上要斷了!
4
謝憐塵卻呆站在一邊,仿佛聽見了極為震動的話,
他麵色怔鬆,,身形向後晃了一步,
「沒用?沒用的人是不是也該去掉?」
對麵兩人皺眉,
「哪裏來的瘋子,滾一邊去!」
謝憐塵仿佛終於回神,他麵色一凜,
毅然護在我麵前,張開雙臂,
「若是兄台執意如此,那就先砍死我吧!」
5
好家夥,不枉我多年聽你念叨那些酸腐文章。
「李哥,怎麼辦?」
瘦高個麵露狠色,冷笑道,
「嗬,這天下,我還就沒見過不怕死的!」
「嘿--」隨著他一聲大喝,手中砍刀當真一把劈下,
書生瞬間麵色慘白。
6
「行行行,你有種!」男子拿出卡在書生胳膊上的刀刃,
「呸,晦氣。」
兩人走遠後,書生才緩緩坐地,
我有些震驚,他的胳膊血流如注,
這看著文弱的男人,劈骨入肉竟也能一聲不吭。
「竟說你無用?嗬嗬」
隻見謝憐塵目光灼灼,滿手鮮血,
在我樹幹上一筆一劃寫著什麼,
我仔細感受了下,竟然是,
「天生我材必有用」
7
此事過後,
我本以為我和他將從此不複相見
畢竟他這麼有才華,必定已經中舉。
從此登上青雲梯,成為天子門生,怎會一直跑我這棵樹這裏。
雖然......
我偷偷撫摸了一下心口,那裏被我的柳葉遮蓋著,
「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這是他之前在樹下念的,
碧玉?落水?
必定是讚美我柳枝落水的美態。
可惜我和他人妖殊途。
就算是寫情詩給我,救我一命,也沒用啊。
可沒想到,很快我又見到了他。
8
「憐塵哥哥,你就同意了吧。」一姑娘站在謝憫塵對麵,
風姿綽約,卻隱含淚水。
謝憐塵胳膊上纏著紗帶,隱隱露出血跡。
他冷笑一聲,氣質如華,
「怎麼?搶了我的三甲頭名,現在還叫我作他的鷹犬?」
姑娘咬了咬唇,「不是的,太子哥哥隻是很欣賞你的才華。」
謝憐塵側身,滿麵嘲諷,「所以就命人偷換了在下的試卷?」
9
我吃了一驚,柳葉嘩嘩作響。
姑娘著急拉住了謝憐塵的手臂,
「不是的,不是的,憐塵哥哥,你做太子的幕僚,
「一樣可以施展抱負!不一定非要科舉啊。」
氣得我想用樹枝抽她,人家放著正經仕途不要,
做你太子哥哥背後見不得人的幕僚?
明顯這次謝憐塵和我心意相通了,他生氣的一把扯開衣袖。
「如果你喊我來是為了這個---」
「謝憐塵!」一聲怒喝響起。
我回頭,一中年男子,身著氣派官服,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
10
他走上前,二話不說狠狠扇了書生一巴掌,
「謝憐塵!你為何屢次糾纏我女兒!」
一張紙被丟在地上,上邊正是謝憐塵作的詩句,
原來那些請示並不是寫給我的。
「青青,你馬上要成太子妃的人了,不要總是和外男接觸!」
這就是京城第一美人沈青青?我把眼睛通向最近的柳枝,仔細一看,
就這?
鵝蛋臉,清純麵,不過小有姿色,比前朝那誰誰差遠了。
自然更不可能比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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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憐塵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冷一笑,
轉身準備離開。
誰料沈青青弱弱的聲音響起來,
「謝憐塵,以後不要像這次一樣找我了,我們...
「有緣無分。」
12
丞相雙眼一眯,怒氣更盛,
「放心,爹替你解決掉這個麻煩。」
他一抬手示意,身後一群家丁蜂擁而上,
沈青青似乎不忍,避開眼睛,
半晌,丞相喊停,繡著一品官員仙鶴的黑靴緩緩停在謝憐塵麵前。
「無用的廢物,老夫之前還以為你至少能中個三甲,
「留著你真是礙太子殿下的眼。」
13
丞相帶著家丁浩浩蕩蕩離開,
而謝憐塵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我輕輕吹了一口氣,希望靈力能為他緩解傷痛。
這個凡人,確有幾分讓我敬佩
我聽過他曾變賣祖宅,為洪水災民送衣送飯,
也曾見他跑遍錦江百裏,為防洪堤壩日夜研究地形,
城中孤兒有一半都喊他謝爹爹,
就連我這棵樹也曾受他滴水之恩。
正如他名字,謝憐塵有一顆憐憫至塵埃的心。
隻可惜他做的好事,功勞都被官員冒領,
甚至他自己衝仕途,狀元試卷又被太子偷竊。
如此有才有德之人,舒適不蓋被淹沒,
但是我曆經數朝,對此已經屢見不鮮,
可我沒想到,不久後,他會差點死於一場大火。
14
空中細雨微微,謝憐塵一身縞素,抱著個黑盒子,
當儀仗路過我樹下,
我聽見其中幾個大嬸竊竊私語,
「這孩子真是命苦,小時候爹沒了。
「娘好不容易拉扯大,一場大火又這麼走了..」
旁邊一人語氣憐惜,「唉,這是個孝順孩子,
「還跑回去救她娘,要不也不會被燒毀容。」
另一人則不屑,「說不準他娘就是放火自殺的,賣豆腐供他讀書,
「結果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大火?我想到之前丞相離去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眼,
事情大概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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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謝憐塵再次坐在我樹下,
不過這次,他沒有帶酒,呆呆坐著。
月色下,
他一半側臉滿是傷疤,如惡魔,
一半側臉光潔無痕,如美玉。
他慢慢撫摸著我樹幹上未幹的血跡,
「嗬。天生我材?」他仰身長嘯,神色癲狂,
「哈哈哈,寒門豈有出頭日,百無一用是書生!」
語音落下,他猝然發力,猛地向我撞來,
樹葉嘩啦啦落下,蓋在他身上,
如同深秋棉被,溫暖了這個失意人。
他額頭流血,卻笑著歎道,
「我這無用人,配你這無用樹,
「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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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閉上眼,天空轟隆雷鳴,
一道閃電,粗如兒臂,從九天直下,
炸在我主幹上,火光凜冽,
片刻後,烏雲散去,我拂衣起身,
走近昏迷的謝憐塵,
腳尖點了點他冰涼如玉的臉頰,嫌棄道
「真是讀書讀傻了,
「不就是太子,丞相?」
我緩緩抬頭,手持一把青傘,
眯眼看著遠處人煙鼎沸,燈火如晝的汴京城,
「不喜歡啊,
「廢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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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啾啾鳥鳴透過木窗傳進來,
我蹲在地上,對著被燒得黢黑的灶台一籌莫展。
我從裂開的鍋裏,隨手舀了一碗豆腐,
唉,聽說謝憫塵的娘是豆腐西施,
那麼這半鍋烤焦的豆腐應該就是他娘在被燒死前做的。
「你在幹什麼!」
一聲怒吼從門口響起,
呀,昨晚背回來的謝書生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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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無措,放下了手中的碗,
畢竟是人家親娘準備給自己孩子的,我亂碰好像不太好。
我正欲解釋,「廚房沒吃的,我想給你做點--」
話未說完,謝憫塵大踏步邁進來,一舉推開我,
我摔在地上,看他急忙撿起來地上的一頁紙,
好像剛剛被我踩到了?
撿起了被我踩到的一頁紙,
陽光透過紙背,隱隱勾勒出一副美人圖,
我眯了眯眼,看著好熟悉,好像是沈青青?丞相嫡女?
莫非謝憫塵還喜歡她?
可是用腳趾頭想,害他家破人亡的絕對和丞相少不了關係!
「你是誰!」
又一聲嬌吒從門口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這是沈青青?
19
「憫塵哥哥,她是誰!」
沈青青指著我,不滿道。
看著她充滿敵意的眼神,我後知後覺,
好像我現在的容貌屬實有些不像好人。
我本來是準備按照沈青青那種小白花長相幻化外形,
可是我對著水麵一照,最終竟變成了一副妖豔惑人的樣子。
婀娜的身材,柳葉細眉,丹鳳眼拉到眼角,
微微上挑,便有數不盡的風情傾斜而出。
謝憫塵皺眉盯著我,不說話。
我笑了笑,扭著腰走近他,「我呀,是他的---」
我點了點謝憫塵的胸膛,
「是他的--」
在沈青青如同要殺人的視線中,
我捂嘴笑著,終於說出下文
「是他的未婚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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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謝憫塵睜大眼睛,尚未說話,
沈青青一聲尖叫,隨即抽出腰上的鞭子,
二話不說向我抽過來,
我微微皺眉,這小姑娘著實不講武德。
我閃避開,沈青青見一擊不成,抿唇又襲來一鞭,
狠厲風聲中,我冷冷一笑,雖說陪凡人玩玩有些趣味,
可姑奶奶我也是有脾氣的!
我正欲還手,旁邊謝憫塵冷聲開口,
「你說你是我未婚妻,可有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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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睛滴溜一轉,朗聲道,「自然是有!」
在他們狐疑的注視下 ,我坦然從懷中掏出一物,
陽光下,此物晶瑩剔透,竟是一塊刻著謝字的玉佩。
謝憫塵接過,麵上逐漸露出震驚之色,
我低頭,掩飾住上翹的嘴角,
一夜之間,行程千裏,去他老家掏個他外祖父的墳墓還是輕而易舉的,
再抬頭,我梨花帶雨,捂住心口痛訴道,
「謝家哥哥,你我的婚約是從外祖父那一輩就定下的,
「我本是不遠千裏來和你履行婚約,但是--」
我聲音哽咽,環視四周,
「我沒想到伯母已經,已經...]
謝憫塵眉目微動,麵上也染上一絲痛色。
沈青青不可思議看著我倆,
隨後竟一把搶過謝憫塵手中的玉佩,
用力擲在地上,
伴隨一聲清脆聲響,玉佩四分五裂迸濺開來。
隨後她再次一鞭子向我抽過來,
可鞭子在半途卻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抓握住。
沈青青瞬間落淚,哭著質問,「憫塵哥哥,你也相信了她的鬼話?」
謝憫塵沉默不語,隻深深盯著地上的碎片。
我仔細看了看沈青青的哭相,在心裏冷靜評價道,
「不如我哭的好看。」
沈青青抹了一把淚,恨聲道,「既然憫塵哥哥被妖女蒙蔽了眼睛,
「那我來替你除了這個禍害!」
她微微側頭,衝著門外吩咐,「都給我上!打死不論!」
「混賬!」一聲怒喝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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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去,丞相竟不知何時來此,一身官袍威風凜凜,
「本官何時教你亂殺無辜!
「馬上要做太子妃的人了,一點也不注重自己言行!」
沈青青恨恨盯了我一眼,退後一旁。
丞相隨後上前幾步,竟一把握住了謝憫塵的手,
不待他掙脫,丞相慈眉善目道,
「賢侄,受驚了吧。」
丞相鬆手,在狹小的灶房走了兩步,歎息,
「唉,本官聽聞此消息,甚是心痛,特來懷慰賢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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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我驚訝張大嘴,沈青青更是滿臉不解,
隻有謝憫塵在最初的波瀾過後,滿麵平靜,
似乎早有預料,
他微微鞠躬。,「有勞伯父費心,謝某自是感激不盡。」
他倆相視一笑,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氣氛有些詭異的和睦。
「既然如此,賢侄不如到府上一敘?,
「太子殿下已經等候多時。」
丞相微微咬重了後一句話。
謝憫塵笑道,「有何不可?」
正在他倆要走出門的時候,丞相突然轉頭看向我,
眼中劃過驚豔
「這位姑娘不如一起?」
我瞧了一眼皺眉的謝憫塵,學他剛才的話,
嬌滴滴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