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臨江侯成婚十年,他心裏始終沒放下他的白月光。
於是我依著她的樣子,替他納了十八房小妾。
他很滿意,「當初娶你隻是因為你像她,沒想到真的撿到寶了。」
可當他的白月光祝表妹回府,我便成了草。
「你好好想想你當初是怎樣進的府!」
「她要是有一絲不妥,我要你全家的命。」
祝表妹一如既往地無助抽咽。
我微微一笑,對她伸出手:
「跟我混吧,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0.
青陽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房裏算賬。
近兩個月莊子上的賬做得是愈發地不對勁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紕漏。
我平生最討厭這種突發的事情,這讓我覺得不安。
王姨娘在一旁教大小姐繡花,她是我前些日子從萬花樓買進來的,因著她妓子的身份,府裏其他姨娘瞧不上她,侯爺寵了她幾日就厭了,將她拋之腦後,她便整日找機會到我房裏。
「姐姐房裏的光最好的,繡花不累眼。」
「姐姐這裏的小廚房做的東西遠比我那裏的要好吃。」
「姐姐我替你繡手帕吧,就繡池塘裏的荷花......」
姐姐長姐姐短的,便由著她吧,不過是個求庇護的小丫頭。
青陽是夫君身邊的侍衛。
這些日子夫君跟著豫王去了濟州辦事,算著日子,也是時候回府了。
眼前的侍衛風塵仆仆,麵容憔悴,看樣子是趕回來的。
「是侯爺回來了嗎?」
「回稟夫人,伯爺再過兩個時辰便到。伯爺說讓夫人收拾一間屋子,有貴客到。」
「哪位貴客?」
青陽的神情帶了些不忍心,「是濟州知州夫人,祝夫人。」
「知府大人新喪,侯爺念著與祝夫人兄妹之情,將她帶回府了。」
我的笑容凝在嘴邊。祝表妹,便是侯爺心中的那位表妹吧。
「侯爺心心念念的,終於得到了......隻是怎麼突然就得到了呢?」
我嘟囔的這句話,在場的隻有青陽聽得懂。
我不喜歡蒙在鼓裏的感覺,隻是此時多想無益,我輕輕一笑,吩咐下去:
「表妹要來,自然是要好好款待。」
「春香,讓人將閑雲閣收拾好,記得將顏色太豔的東西收下去。」
「青陽,你這一路趕來也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待青陽離開後,王姨娘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我:
「姐姐,這位祝表妹是?」
「我也不知,不過不急,下午便知曉了。」
02.
祝表妹貌美,這是我一直知道的,侯爺雖說不通經書,但擅丹青,他書房裏掛著他親手畫的美人圖,眉眼有三分像我,卻不是我。
我與王姨娘到了閑雲閣,隔著一層珠簾,我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祝表妹。
夕陽斜照,她周身宛如籠著輕煙薄霧,麵容秀美絕俗,雲鬢隻一朵白花點綴,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侯爺竟勾勒不出她的七分美貌。
我見猶憐,何況匹夫。
她見了我的臉,也有一刻恍惚,隨即回過神來,扯出疏離的笑:
「卿寧見過表嫂。」
「表妹路上辛苦了,我是來看看你這邊有什麼缺的,你同我說,我給你補上。」
祝表妹隻是很客氣地搖頭。
還沒客套幾句,管家端著東西過來了。
成箱成箱的瓷器絲綢,晃花了眼的珠寶玉石,流水一般地端進了閑雲閣,王姨娘扯了扯我的袖子,低聲道:
「我還沒有見過侯爺這麼大方過呢......」
管家當著我的麵念起單子,足足念了兩刻鐘。
比當年娶我的聘禮還要多些。
我漫不經心地把玩手上的茶杯,看著祝表妹的臉色愈發蒼白,眉頭不動聲色地皺了皺,而她身邊的小眼睛嬤嬤,神情卻是越聽越得意,芝麻般大小的眼睛裏迸發著難以想象的光,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下,於是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分不屑。
有意思。
管家念完單子,對祝表妹道:
「祝表姑娘,侯爺說讓您安心在府裏養好身子,若有什麼短缺的,盡管和侯爺說,若想找侯爺,直接到書房來便是,不會有人敢攔您。」
管家領來了幾個婢女,都是性子沉穩幹活利索的,還有一個府醫。
原來我的夫君是這樣體貼的一個人。
「多謝表哥。」表妹看著我,
「也多謝表嫂。」
我也給她留了兩個侍女,便帶著王姨娘離開了。
預料之中的事情,不必再看。
03
當年我高嫁入侯府的時候,也曾想過和他舉案齊眉。
我出身低微,父親隻是個八品小官,獨自拉扯我長大,若不是他被牽連入獄,我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
侯府雖高,可有哪位姑娘願意嫁過去衝喜呢?
張昊是在長寧街上看到我的。
那時候他還隻是臨江侯世子,見了我的眉眼,不顧一切地要娶我進府。
適時他父親重病,他卻每日纏著我,今日約我春日,明日同我看戲。
京城人都在看我笑話,說:
「下賤坯子也算是有本事,勾搭上了世子爺。」
「這陳家姑娘哦,表麵看著端莊,沒想到是個狐媚子。」
張昊相貌好,我初次見他的時候,心都跳快了一拍,可我也知道,他的家世我配不上,侯府太高,我站不穩。
我對他避而不見,他卻為我一擲千金,毫不在意旁人的說笑,甚至為了我動手打人。
我心動了,但不足以令我衝動。
直到父親入獄的消息傳過來,我拿著變賣家產換來的銀子四處走動,回應我的隻有冰冷的大門的時候,張昊出現了。
「我替你救出你父親。」
「然後呢。」
「要你做我娘子。」
「我不做妾。」
「要你做我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
「為什麼?」
他隻是撫著我的眉眼溫柔地笑,太溫柔了,我也應該色令智昏了。
多年以後回想起這個笑,他隻不過是透過我的眉眼望別人。
於是父親出獄了。
可衝喜的世子夫人不祥,老侯爺沒熬過那個月,老夫人也悲傷過度,隨老侯爺去了。
京城人對我的存在議論紛紛的時候,他看上了街上賣豆腐人家的姑娘。
他全然不顧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妻子的感受,我成了最大的笑話。
同時我的父親染上時疫,撒手人寰。
我頭上戴著孝,滿臉淚痕地看著他與其他姑娘嬉鬧,追人的手段和從前如出一撇。
我的心在他提出要納妾的時候漏跳了一拍,算是補上了先前的心動。
衝喜衝來了三樁白事,怎麼會是侯府的不好,要怪就怪新娘子命不好,克夫克父,世子爺,不是,他已經成了侯爺——找新歡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於是理所當然的,我受著世人的白眼與譴責,他在世人的理解中左擁右抱,用青樓的歡笑與銷魂掩飾自己的悲傷。
當一個人站得足夠高時,自有大儒為他而辯。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渾身酒氣,對著老侯爺的神牌破口大罵:
「老東西早該死了!要不是你把表妹送走!她早就成為我的妻子了!」
他一腳踹翻了桌上的貢品:
「我們兩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要的,不過是一個表妹啊......有父母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的嗎......」
「什麼高門貴女,嗬,我偏偏不要!在你們眼裏我的婚事就是籌碼,我偏偏娶個又像表妹,身份又低的陳月,休想拿捏我......」
他抱頭痛哭,我流淚冷笑。
原來如此,我不過是某個人的替身。
他要表妹,我就給他拚一個表妹來。我替他納了十八房妾室,隻要是他看上的,我都替他找來,他很滿意,
「當初娶你隻是因為你像她,沒想到真的撿到寶了。」
我隻是溫柔賢惠地笑,真心原是不要緊的。
04
張昊是第二日回府的。他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去閑雲閣見祝表妹,可侍女傳來消息:表妹躲著,不肯見他。
他在表妹門外等了半個時辰,耐心耗盡,便進了我的房門。
「月娘,表妹這樣躲著見我,這可不是個辦法。」
我親手盛了一碗老鴨湯遞給他,笑道:
「侯爺,這得慢慢來,畢竟表妹夫新喪,表妹是個重情重義的,要是急於求成,會將她越推越遠的。」
「你......都知道了?」
嗬,他從來沒有瞞過旁人,還要將別人當傻子麼。他在書房掛滿了親手畫的美人圖,個個都以為那是我,稱讚他「愛惜妻子」,可我一眼就看得出來,那不是我。
「愛惜妻子」,或許吧,但他心中的妻子不是我。
「我聽府裏的老人說,表妹與侯爺感情很好。」
他聽此一把抓住我的手,像是急著要證明什麼似的,
「我與她青梅竹馬,實不相瞞,月娘,我不願意騙你,表妹與我兩情相悅,隻是當年父母壓迫,表妹被迫遠嫁,我隻是出去一趟,回來便失去了我心愛的姑娘......」
張昊的眼圈發紅,強忍著淚水,
「我如今終於找回她了,可是她與我生了隔閡......她定是誤會我了......月娘,你幫幫我。」
這是他第幾回求我了?我記不清了。
他看上了賣胭脂的趙娘子,我替他納進了府裏;他強搶民女,害死人家的丈夫,是我出麵將事情壓下去;他又看上了萬花樓的姑娘,抱月樓的頭牌......樁樁件件都是我替他處理,將人送到他麵前。
他有個當大將軍的爹,有個溺愛他的娘,爹娘被他氣死之後,又有了我這個幫凶,他隻需逍遙自在地做著他的「臨江侯」,我這個臨江侯夫人便會為他做好一切。
張昊是不能出事的,榮華富貴我要緊緊握在手裏。
所以我沒有抽開手。
「侯爺別急,我知道怎樣做的。」
05
我和王姨娘去了閑雲閣。
剛進門就見到樹下那個小眼睛嬤嬤在訓話,一個丫鬟哭戚戚地跪在一旁。
這個小眼睛嬤嬤姓蘇,是祝表妹夫家的老人了,聽說她私下勸表妹跟了侯爺,而在知道我出嫁前的身份後,便更趾高氣昂了。
「蘇嬤嬤,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夫人見了我,歪歪扭扭行了禮,大聲嚷嚷道:
「夫人啊,借著侯爺同我家娘子關係好,老奴我便壯著膽多說兩句,您可別怪罪!你這送來的丫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替娘子熬藥的時候竟將藥給打翻了,真是笨手笨腳的!」
「原是想著不過是丫鬟打翻了藥,再熬便是,可老奴又想得長遠些,丫鬟不管教是成不了氣候的,我們和侯府是自己人,自然不計較,可要是到了外麵丟的便是侯府的臉麵,這不管教可就不行了,這老奴才鬥膽......」
這小丫鬟嘴唇發白,看是已經跪了挺久了。
「原來侯府的丫鬟,也要蘇嬤嬤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