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三分雞鳴,山間薄霧縈繞,東方吐露出橘紅色霞光。
龍依依端著木盆出門打水洗臉,剛推開木門,“吱呀——”一聲,她愣住了。
水井旁一道少年的纖瘦背影,肌肉結實,昨晚燈光昏暗,龍依依沒太看清。
這下她徹底看清了。
謝清辭的後背上還有些深色的陳年就傷,看起來是利器所傷,龍依依不知道他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身上怎麼會有這些。
他隨手把墨灰色長衫隨意地搭在前麵新夾起的籬笆上,聽到聲響,謝清辭緩緩回頭。
陽光下,琥珀色的一雙眸子淡漠疏離,眼中沒有半點情感流露,在看到來人時,謝清辭微微挑起眉梢,眼裏多了幾分訝異,臉上還有清涼水珠順著下頜線緩緩滑下。
“起得這麼早?”
他漫不經心地抓起長衫套在身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係著衣帶。
謝清辭聲音沉穩,語氣淡淡的,聽起來卻讓人安心得很,好像他才是年長的一位。
龍依依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洗了臉,回到屋裏隨意把發一簪。
再看那些胭脂水粉,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
龍依依放棄了這些顏色的胭脂水粉,粉黛未施,素顏就出了門。
謝清辭已經背著包袱站在門前等著她了,看到龍依依出了門,他緩緩轉身,掃了一眼龍依依,疏離淡漠的雙眸在這一瞬泛起了點點波瀾。
待到龍依依鎖了門,走到謝清辭身旁,他才悠悠開口,“直到今早一見長姐,清辭才知長姐真的變了。但願長姐日後也能活得清醒一些。”
龍依依沒把謝清辭這話放在心裏,這具殼子的靈魂都換人了,她當然不會隨意對待自己日後的命運。
“走吧。”
龍依依不知道路,抬步跟上謝清辭。
去鎮子的路上一路崎嶇,碎石太多,還得翻過兩座山頭,龍依依穿著家裏的唯一一雙粗布做的鞋子沒走多遠,腳就磨破了。
疼得她齜牙咧嘴,低頭一看,鮮血已經滲出了灰色布麵,速度自然也慢了下來。
謝清辭看見龍依依齜牙咧嘴地蹲了下來,遙遙望了一眼後麵的路,扯起嘴角輕笑一聲。
“我隻知長姐平素在家好吃懶做,竟不知長姐生在農門長在農門,怎麼也學了大家閨秀的作派,走了兩步還磨破了腳。”
龍依依深吸了一口氣,前後看了一眼,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個牛車也沒有,她沉下一口氣,撕下裙角的一塊幹淨布料包住了腳腕,硬著一口氣提了提自己的包袱走到了謝清辭的前麵。
“誰說我不行?”
龍依依一口氣憋在胸口,提著她的小包袱扭頭往回走,路過謝清辭的身邊時,隻聽他一聲輕輕的一聲無奈的歎氣,自己的袖子就被謝清辭拉住。
下一秒,她已經被謝清辭背在了背上。
龍依依驚呼一聲,一個包袱就被扔到了自己的眼前。
“阿姐身嬌體弱的,這種苦怎麼能讓阿姐受著?”
龍依依剛想拒絕,謝清辭便再次開口。
“阿姐拿好我們的包袱吧,我背著你走得還能快一些,你下來走估計要天黑才能走到了。”
少年的脊背還不算寬闊,日上三竿,太陽漸漸升起來,龍依依看見了少年額角的薄汗,她猶豫了一下試探問著。
“清辭?”
走在路上的謝清辭聽到少女軟糯的聲音無比溫柔地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腳下一絆,險些栽倒。
他眉心皺起,喉嚨滾動,“什麼?”
龍依依醞釀了一會兒,問出一句。
“我重嗎?”
謝清辭往上掂了掂龍依依,這些日子全家餓得都揭不開鍋,一個身材還未抽條的少女能有多重?
還沒他上學堂背的那些竹簡重。
“別下來,你走得慢,定會誤了時辰。”
“哦。”
進了鎮子,來來往往的人多了起來,謝清辭才把龍依依放下來。
鎮上來往商客絡繹不絕,叫賣聲此起彼伏。
龍依依在一許多青磚黛瓦的房屋裏一眼就看到了張地主家,三進的四合院子,還有大大的牌匾,門前兩個小廝拎著棍子氣派得很。
她看著門前那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立刻有些犯怵,這樣的小廝一個可以打她十個,自己上去退婚,該不會被他們打死吧。
龍依依內心打起了退堂鼓。
謝清辭看著龍依依不動,眉心蹙起來,板起了臉,心生不快,莫非她見了張家的院子臨時又變了卦?
“怎麼?見到有錢人家舍不得退掉這門婚事了?”
龍依依頭搖的撥浪鼓一般,連聲拒絕,“不不不,婚還是要退的,我不會嫁給張地主。”
謝清辭眉心不展,“那你怎麼不走了?”
龍依依深吸一口氣,貼著謝清辭的耳畔悄聲問,“我們就這麼去退婚,人家該不會把我們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