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依依在院裏駐足,偌大的一個院子,茅草混著黃泥的低矮柴房是自己一家六口人的住所,主屋的青磚瓦房住的是祖父祖母,石塊壘砌的東西廂房住的是二叔和三叔兩家人。
龍秀才為了這個家操勞半輩子才掙了這方院落,一磚一瓦都是親手蓋成,如今人去了,自己的妻兒卻淪落到去住柴房。
林秀蘭麵露擔憂,龍依依性子隨她,性子軟弱,隻她們娘倆去,這錢恐怕是要不回。
“依依,要不我們等小魚兒叫阿辭回來再去吧。”
“阿辭不在,這錢我們恐怕是要不回來。”
阿辭比自己小一歲,是龍秀才收養的孩子之一,大名謝清辭。他跟著龍秀才讀了幾年書,與不學無術,頭腦愚鈍的原主完全是兩個極端,和她比起來,謝清辭的品性更像是龍秀才的親兒子。
“不用了。”龍依依道。
謝清辭和原主的關係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謝清辭根本沒把草包龍依依放在眼裏,賣掉他的筆來給她換薑和糖不過是因為他答應了龍秀才會守護好她們母女。
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主屋的門窗關得嚴絲合縫,隱隱肉香還是飄散了出來,
林秀蘭怒上心頭,語氣憤憤,“方才我就瞧見老太太把二房那對雙胞胎偷偷摸摸叫進了門。”
“正是災荒年,我們一家六口人連飯都吃不飽,老太太竟還藏著掖著燉上肉給二房家的吃,這買肉的錢肯定是從那一貫錢裏拿的!”
龍依依冷笑一聲,門窗關得這麼嚴,防得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不怕,阿娘,我龍依依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龍依依把屋門敲得震天響,木門上的灰塵都簌簌掉落。
“誰啊?誰敲門?”
“是我,龍依依!”
房門從裏麵打開一條縫,龍老太欠身出來合上門,黝黑的圓臉上掛著笑,“依依怎麼出門了?外麵風大,快回去別著涼了誤了成親的好時辰。”
龍依依躲過了老太太推搡過來的手,一掌推開房門掀起裙角踏進門檻,不管不顧往裏走,四下張望,吊著嗓子問:“祖母,這大白天的關門做什麼?”
龍老太見龍依依已經進了屋,連忙跟了上去,身子擋在了屏風前。
“你祖父生病不能見風。”
龍依依停住腳步,掀起眸子望著龍老太,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慌張遮掩。
“依依快回去休息吧,別被你祖父過了病氣,來日進了張地主家門遭人嫌棄。”
龍依依輕笑一聲,龍老太編瞎話的本領屬實不怎麼樣。
“祖母怕我被過了病氣,就不怕您的兩個寶貝孫子被過了病氣?”
龍依依掀起簾子,一張小方桌上,坐了兩個和小魚兒差不多大的孩子,雖不說生得白胖,身上卻是有肉又壯實的。
龍依依的目光落到了兩個孩子的嘴角,黝黑的臉頰上明顯一層油光,桌子上卻隻放了一個盤子,碗裏是三個饃饃,還有一盤焯過水的野菜。
龍老太見此,反而笑得坦蕩起來,“你二叔二嬸去田裏幹活了,秀蘭身體弱,沒下過地也不會幹活兒,她還要照看你。你二叔二嬸隻能多幹一點活兒才能養得起咱們一大家子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才把兩個孩子接過來吃飯,委屈有財、有富兄弟倆了。”
龍依依冷哼一聲,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笑意,故作不解問道:“可我怎麼一開門就聞到了一股肉腥味?”
龍老太被龍依依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盯著,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你大病一場這才剛醒來,定是想吃肉了才聞到了肉腥味。”
“是嗎?”龍依依四下望去,“不是祖母背著我給有財有富兩人燉了肉吧?”
龍老太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被龍依依說中了,她不止給兩個孫兒燉了肉,買肉的錢還是從龍依依的禮金裏拿的。
“怎麼會呢?”龍老太笑著的眼中閃爍其詞,語氣裏帶著幾分心虛。
龍依依沒理會龍老太徑直走向後廚,龍老太腿腳麻利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要幹什麼!?”
龍依依怒道:“祖母既然不心虛,又何必阻攔我?”
龍依依抄起牆上的菜刀握在手裏,“再敢攔我,小心我大義滅親!”
龍老太被嚇得不敢動,龍依依一把揭開了炤台上的鍋蓋,破瓷碗裏裝著一碗肥瘦相間的燉肉。
霎時間,肉腥味飄了滿屋,林秀蘭愣在廚房門口,一雙眼睛睜得渾圓,渾身血液倒灌,怒上心頭。
老太太平日裏重男輕女,多偏向二房一些,但都沒做在明麵上,如今她是分明瞧見了,都是老太太的孫子孫女,老太太燉了肉卻藏著掖著!
龍秀才在世的時候可是對幾個孩子一視同仁,從不曾偏頗。
眼見著謊言被龍依依戳破,龍老太臉上又羞又臊,氣得抬起手指著龍依依就破口大罵,“死丫頭,你瘋了嗎?你拿著刀子指著我!真是欠管教!”
龍依依橫了龍老太一眼,“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言罷,手中柴刀“砰”地一聲剁在了龍有財,龍有富吃飯的桌子上。
龍老太臉上換上了僵硬的笑容,“你這死丫頭果真是攀上高枝了!”
礙於以後還要從龍依依身上套錢,龍老太不好把事情鬧得太僵,不過是一碗肉,讓給她算了。
林秀蘭擰著眉頭,正欲發作好好與她講講理,質問這肉是不是用自己女兒的禮金買來的,卻被龍依依扯了扯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