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三年,我才發現自己隻是個替身。
曾經我以為何燁是世上最愛我的人,但在他的初戀回國後,我卻像破舊的草鞋那樣被拋棄。
看著重病離世的外婆,和再也彈不了琴的雙手 ,我吞下了過量的安眠藥。
隻盼來世,我能做一隻不會被欺騙的飛鳥。
但在我決定去死後,所有人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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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女士,如果沒有醫生開具的處方的話,我們是不能把安眠藥賣給你的。」
藥店的工作人員帶著得體的笑容,溫和的職業微笑卻隻讓我感到疲憊。
我感受著手臂的隱隱作痛,說:「那給我一些止痛藥吧,要效果最好的那幾種。」
「好的,請稍等。」
今天是宋珊珊回國的第十五天,也是我出車禍的第十天,和外婆死去的第六天。
我的電話依舊沒有人撥打。
何燁,一個我愛了三年的男人,在初戀回國後就對我越來越冷漠,甚至連我車禍住院都沒有來看過我一眼。
原來我隻是一個替身,現在本尊來了,他就不需要代餐了。
而至於代餐是死是活,和他也都沒有關係了。
「這是您的止痛藥,請收好。」
「謝謝。」
我還是更想要安眠藥,雖然現在的安眠藥已經無法致死,但配合煤氣和其他東西,還是可以做到沒有痛苦地死去的。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眷戀了。
但藥店不讓買安眠藥,不知道止痛藥能不能達到消除疼痛的效果。
走出藥店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室外的光線太明亮,屏幕的字看不清。我直接接通,說:「抱歉,我在室外,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喬夏,你還在賭氣?」
耳邊的聲音帶著怒氣,我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是何燁。
「珊珊已經五年沒有回過國,我照顧她一點怎麼了?你別動不動就給我玩消失……」
我沒心情聽他叭叭,直接掛斷拉黑,然後叫了一輛滴滴,準備回一趟學校。
我還沒有辦退學手續,不過就我現在這個狀態,肯定也無法畢業了。
坐在車上,打著石膏的手臂還在發疼,我受不了,隨便拆了一盒止痛藥吃。司機從後視鏡看見我吃藥,把車載音響的聲音調小了一點。
「大閨女,你吃的止痛藥吧?這種藥有副作用的,吃了傷好的慢。」
「我知道,謝謝。」
我不排斥陌生人的善意,但這不妨礙我繼續吃藥。
而且就算不吃止痛藥,我的手也好不了了。
車輪是從我手掌上壓過的,左手整手粉碎性骨折,有兩根手指甚至隻是靠皮勉強吊著。
我再也不能彈琴了。
車禍就發生在國際鋼琴大賽決賽前一天,我失去了參賽資格,外婆的醫藥費湊不出來,最終發病死在了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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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常用的琴房,沉重而優雅的三角鋼琴就如往日那樣坐在那裏,等待著知音前來演奏。
我靜靜地走到它麵前,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撫摸著黑白的琴鍵,清脆的琴音從我指縫中流淌而出,滿溢至整個琴房。
這是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我是藝術學院音樂係的學生,主要發展方向是鋼琴作曲與演奏。三年來,我幾乎每天都會來這間琴房。其他琴房的演奏者來來去去,換了一批又一批,隻有這裏始終如一。
三年前,我也是在這裏接受了何燁的表白,第一次擁抱他的。
我原本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與他隻是普通平淡的同學關係。
但高三的時候,他突然開始追求我,無微不至地關照我,下課時送水,午休時送飯,每天都在校門口問我需不需要坐他家的車走,反正順路。
其實根本就不順路,我家在城西,他家在城東,完全是兩個方向。
我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何燁在追我,但那時的我並沒有和他談戀愛的想法。
我是藝術生,課程安排比其他學生更滿,課餘時間也很少。為了提高文化科的成績,我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在了刷題學習上,沒有時間談戀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何燁看我的時候,目光並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穿過了我,看著某個我不知道的東西。
所以我拒絕了他,但他沒有放棄,一直糾纏不清。
直到高考結束,何燁的總分比我多出十幾分。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學,卻選擇與我在同一所學校讀金融。
在新的校園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心動了。
就算是千年的冰也有融化的時候,更何況是一個沒有在感情上受過傷的女學生。
如果他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堅持追求我一年之久,甚至放棄了更好的學曆,到我選擇的學校來就讀呢?
這一年的糾纏,何燁也從未越界,隻是用最得體最有禮貌的方式追求著我,所有人都說我運氣好,居然遇上了這麼一個癡情人。
「他太能演了。」我輕聲歎息,「不僅是我,連身在局外的那些人,也都被騙過去了。」
我隻恨自己過於單純,居然這麼容易就對人付以真心,甚至相信何燁是世上最愛我的人。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我合上琴鍵蓋,將自己的夢想也一並封存。在推開琴房的門時,卻有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門外。
「你是……許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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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人手抬在空中,動作停滯著,看起來是愣住了。他沉默片刻,說:「你有快一個月沒來了,我過來看看。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我正準備走。」我緩緩搖頭,說。
許朔是計算機係的學長,日常勤工儉學在琴房這邊擔任管理員,我受傷前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一來二去都熟了,算是可以一起吃飯的關係。
不過今天沒看見他在外麵值班,我還以為他去做畢設了。
許朔看到我受傷的左手,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談論我的傷口,隻是說:「你看起來瘦了一點,最近食堂上新了幾道菜,我都嘗過了,要不要把推薦發你一份?」
我搖頭,拒絕他的好意:「不用,我馬上就走了。」
「走?可是現在已經是飯點了哎。」
「……我不餓……」
「可是新菜真的很好吃,而且打飯阿姨的手抖也治好了。」
「……」
好吧,反正今天中午死不了,既然卡裏還有點錢,那就吃一點用掉好了。
不過我想的食堂新菜和許朔講的新菜好像不一樣。
「你沒說有這麼多。」看著桌子上的一大堆菜,我感覺有點無語。
兩道菜是幾道,九道菜也是幾道,是吧?
「吃不完可就浪費了。」
「我覺得能吃完。」許朔認真地說,「實在吃不完就打包,不會浪費的。」
「……行。」
看著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我扒了扒飯,沒有什麼胃口。思來想去,又吃了一片止痛藥。
這時,一個穿得很潮的青年突然坐到我麵前,一臉痞氣地笑道:「呦,這不是何哥的女朋友嘛,怎麼一個人在這吃飯,該不會是被甩了不開心,化悲憤為食欲吧。」
我:……
我倒是想化悲憤為食欲,隻可惜悲傷不絕,飯也吃不下。
我認出那人是何燁的好兄弟,叫李奕,一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經常到學校裏來叫何燁出去玩,但後者常常以陪我為由拒絕。
所以李奕看我很不順眼,時常挖苦我,說我一個沒有家世的人配不上何燁,還常說我是為了錢才攀上對方的。
我以前會反駁,但現在已經不高興理他了,隻一口一口扒拉著沒有味道的飯。
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不理人,許朔卻不樂意了。他一把推開坐沒坐相的李奕,說:「占著別人的位置,你有沒有禮貌?」
李奕被推得一踉蹌,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他定睛一看是個穿著普通的學生,心裏火氣瞬間就燃了起來。
「你誰啊?小爺坐哪要你管嗎?!」
「你坐哪我不管,但這是我的位置。」許朔淡淡道,「這一桌菜有一半是我的,我原本的位置被潑了湯,當然要坐這裏。」
我稍微伸了伸脖子,看向對角的椅子,上麵確實有幾滴湯。
別說,這湯潑的還挺有技術水平,剛好潑成了一張笑臉呢。
正這樣想著,熟悉得不能再熟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
「喬夏,李奕,你們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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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句話,我扒飯的手一頓,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何燁一臉陰沉,與他相對應的是,他身後的女孩滿是擔憂和害怕。
李奕他們平時就以何燁為首,這下直接找到了主心骨,想也沒想就喊:「何哥!你女朋友在外麵和野男人吃飯!」
我:……
許朔:……
何燁:……
躲在何燁身後的宋珊珊輕聲咳了咳,像是想緩解尷尬:「那個……何燁哥哥,我想喬夏姐姐應該沒有那個意思,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可不是有誤會嗎,這誤會可太大了。
首先我和何燁已經分手了,就在昨天。其次許學長才不是什麼野男人,他是計算機係保研的高材生。最後我和什麼人吃飯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就是想抓隻貓來一起吃飯也用不著他們來管。
誰知,我還沒開口,何燁卻笑了。
「喬夏,居然用這種方式來惹我生氣嗎?還真是不擇手段啊。
「你昨天還跟我鬧分手,今天又和李奕說你是我女朋友,果然是在賭氣吧?但你居然和別的男人約會來氣我,是不是太不要臉了一點?」
我:……
無語,但不想動彈。
何燁的話已經不能在我心中掀起波浪了,我現在隻覺得他吵鬧,就想把這家夥給打發走。
「嗯,對,我不要臉。你有臉,快去陪你的宋珊珊吧,別打擾我吃飯。」
何燁:……
他皺起眉,審視我。
「喬夏,我在給你解釋道歉的機會,你不要不識抬舉。」
「啪!」
一聲巨響從桌上響起。
是許朔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我說,別人已經和你分手了,你不覺得自己是在騷擾嗎?」明明是問句,他的語氣卻和陳述別無二致。
「我看賭氣的人是你才對吧。以你的態度,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尊重和禮貌,這就是大戶人家的教養嗎?」
「你是什麼人,也配這樣和我說話?!」何燁徹底怒了,「好,很好,喬夏,你倒是找了條會維護你的狗!你……」
「……你再說一遍。」我放下筷子,抬起眸,定定地看向他。
一個對生活和未來不抱希望的人,眼睛是冰冷的,看什麼都像是死的。
何燁被我的眼睛一頂,罵人的話噎在嘴裏,又換了一副陰陽怪氣的嘴臉。
「你還真是護著自家人,這樣威脅我,是在提醒我打狗也要看主人嗎?」
「是啊,所以你的主人又是誰,告訴我,我掂量掂量下手的力道。」
許朔已經站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活動了一下,哢噠作響。
莫名其妙就被罵,換誰都會生氣,但我知道何燁背後的勢力不好惹,許朔家境普通,一旦被針對那以後的前途就完了。
所以我拉住了他,說:「學長,不要衝動,他們是衝我來的。」
說完這些,我又看向何燁,淡淡道:「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何燁,我們已經分手了。」
「現在的我們隻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還請你不要騷擾我,尤其是,不要帶著小弟和新的女友一起來侮辱我與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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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中午,食堂裏還有不少人。我們選的座位在角落,但已經有不少人往這裏張望,默默吃瓜了。
何燁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三年來,我做什麼不是向著他,從來沒和他超過一次架,他哪裏聽我說過這般劃清界限的話。
我也沒心情繼續跟他耗,拿出快捷食盒,準備把飯菜打包帶走,不管是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反正現在對著他的臉,我是連一口水都喝不下。
「喬夏!你要去哪!」何燁拽住我的右手手腕,「不過是說了一個無關的人幾句,你就這麼激動,你還敢說自己和他沒有一腿?!」
我隻是淡淡甩開他:「何燁,宋珊珊看起來快要碎了。」
白月光果然很好用,一聽宋珊珊在傷心,何燁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趁著這個機會,我直接把飯盒放進包裏,拉著許朔走了。
我離開食堂後回頭看了一眼,那三個男女沒反應過來,便放慢了腳步。
「對不起,因為我,你被人罵了。」
「話不能這麼說。」許朔搖頭,「我可以選擇沉默旁觀,但我站了出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而且,就算要怪,也該怪那幾個人,糾纏不清,實在無恥。」
我回想了一下何燁以前追求我的樣子,又對比了他在白月光回來後的態度,點了點頭。
嗯,確實無恥。
因為白月光出國就找了替身聊以慰藉,還兩頭瞞著,以為這樣就不會有問題,結果最後暴露了就開始人身攻擊。
挺無恥的。
「所以你不用自責,被這種人纏上並不是你的錯。」許朔說,「說起來,你接下來準備去哪?我下午沒課,可以幫你拎東西。」
「不用了,我去殯儀館一趟。」
「……殯儀館?」
「嗯,我去訂一個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