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時,溫執玉被發現是抱錯的假少爺。
真公子回來,他被侯府趕了出去,從第一公子淪落成爹不詳的乞丐。
從前情意綿綿的未婚妻逼他退了婚,當眾辱罵嫁他不如嫁乞丐。
關鍵時刻,我站了出來,用百裏紅妝撐起他最後的尊嚴。
七年時間,我陪著他從一介白身成為位高權重的戶部尚書。
卻沒想到,他開始嫌棄我這個妻子滿身銅臭、不解風情了。
……
“夫人,你終於醒了,知……”
“老爺,夫人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肯定不舒服呢,還請您幫忙去前院請張太醫過來,再為夫人看看。”大丫鬟紅豆第一時間打斷了溫執玉的話。
溫執玉一噎,隻好不甘心地轉身往外走。
等他走遠,紅豆才嘁了一聲,“老爺真是昏了頭了,明明是那個賤人害您落了水,您醒來第一時間他不關心您就算了,還想為那個小賤人求情。”
“那個賤人,就應該在外麵跪到天荒地老!”
紅豆扶起渾身無力的我靠在榻上,一邊喂水一邊抱怨。
她口中的賤人,是這次害我落水的罪魁禍首,孟知雨。
五個月前,身為戶部尚書的夫君溫執玉奉陛下之命去江南公辦,帶回來一個漁女,就是孟知雨。
為了她,溫執玉多次破例。
愛潔的他會皺著眉頭陪孟知雨捏泥人,平日這不吃那不吃的他卻可以麵不改色吃下孟知雨研究的“美食”,他從不讓人進的書房孟知雨也可以進去……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就連我身邊最看重的大丫鬟紅豆,都因為不尊重她受過幾次苛責。
察覺到他對孟知雨與眾不同的態度後,我心痛過,痛苦過,最終還是決定為了七年的感情退一步。
我忍著心痛主動提出可以為他納孟知雨為妾,卻被他嗬斥,說我這是在羞辱貶低孟知雨。
隻因孟知雨曾說過,此生絕不為妾。
在他眼裏,孟知雨每一處都是好的。
為了孟知雨,他一次又一次同我爭吵,指責我不如孟知雨。
為了七年的感情,我忍了又忍,安慰自己他隻是一時昏了頭,會很快清醒過來。
直到昨天孟知雨“腳滑”,將我一起帶進水裏。
*
在水裏浮沉的時候,我看到溫執玉失了過往的從容,滿是焦急地狂奔而來。
“執玉,我在這兒!”我激動地朝著他喊。
可他卻繞過了我,奔著孟知雨而去。
漸漸地,我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小,水慢慢地沒過了我的口鼻、眼睛……
比窒息更難受的,是鋪天蓋地的心痛和失望。
陷入黑暗的那一瞬,我甚至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沒想到我命挺大,竟然醒了過來。
“夫人,知雨在你院子外麵已經跪了一整天了,你既然已經沒事了,就讓她起來吧。”
“她也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腳滑撞到了你,她自己也落水了,還要被紅豆拉到院子裏罰跪,再這樣下去身體就要垮了。”
“夫人你平日裏最是大度了,如今罰也罰了,且放過她吧。”
大夫走後,溫執玉就一直在我房間裏不停地走來走去,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知道,他想要我主動開口放過孟知雨。
是了,我燒了一天一夜,孟知雨就被紅豆壓著在外麵跪了一天一夜。
他肯定很心疼了,畢竟平日裏哪怕孟知雨咳嗽一聲他都要興師動眾請太醫的。
“夫人,夠了!”見我不語,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再跪知雨就要沒命了。”
我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麵前溫潤如玉的男人。
七年前,溫執玉就有“陌上公子”的美稱,在京城美男榜上排行第一。
七年過去,歲月好像並沒有薄待他,他仍然俊美如初,還在權勢的浸染下多了幾分矜貴。
一切好像都沒變,唯一不同的是,這雙眼睛裏已經沒了對我的情意,隻剩下不耐。
他擔心被他提前救起來活蹦亂跳的孟知雨,卻忘了落水時間更長且昏迷了一整日的我。
從我醒來到現在,他從未問過我一句感覺如何,隻一心催促著我讓孟知雨起來。
原本,我想要質問他為什麼不先救我的。明明我才是陪著他同甘共苦的妻子,明明我們離得那樣近。
但這一刻,我忽然沒了質問的力氣。
“那就讓她起來吧。”
罷了,罷了。
那雙眼睛裏,早就已經沒有我了,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
“大人想必很擔心她,既如此,接下裏的日子就留在她院子裏照顧她吧。”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我平靜地道。
溫執玉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很快又轉身大步往外走。
我強撐著高燒過後酸痛無比的身體,被紅豆扶著慢慢走到窗口處,看著溫執玉匆匆朝著跪在墊子上的孟知雨而去,小心翼翼地彎腰將孟知雨扶起來。
孟知雨一個踉蹌,跌倒在他懷裏。
溫執玉慌了,一把將其抱起來,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高呼叫太醫。
他素來穩重,當了戶部尚書後更是認為為官者應喜怒不形於色,可如今,短短一月內他就幾次為了同一人失態。
或許,這就是真愛吧。
隻是,他愛的人不是我這個妻子而已。
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
“夫人……”紅豆心疼地看著我。
“沒事,我沒事……這是最後一次了。”
孟執玉,以後,我不會再為你哭了。
一陣風吹過來,很有些冷,我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在紅豆的攙扶下躺回床上。
許是白日裏吹了風,晚上我又起了高熱。
迷迷糊糊中,竟夢到了少時。
那年我十一歲,從小被家裏寵的很,天真又任性,非要纏著談生意的爹爹帶我一起出來玩。
爹爹不肯,我就偷偷藏在了他馬車上的貨箱裏溜了出來。
那天是中秋,街上十分熱鬧,我看見什麼都很稀奇,肆意地玩耍著,卻不知不覺被人群擠到了河邊,落了水。
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岸邊,卻沒有一個人下來救我。
我吞了一口又一口水,意識也漸漸變得恍惚起來。
就在我為自己魯莽溜出來的行為後悔無比,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爹娘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靠近了我。
“別怕,我撈你起來。”那道略微有些沙啞的少年音,成了我後來無數次噩夢裏拯救我的仙音。
那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整日渾渾噩噩,好轉些的時候已經在回江南的路上。
爹爹說,他們已經為我給救了我的少年送上了謝禮。
我最終沒能親自感謝那個少年,但那個小小的白衣救命恩人,一直都被我放在心裏。
*
16歲,我已經掌握了冉家大半的生意,終於獲得了自由,帶著拓展業務的任務再次來到京城。
我迫不及待地趕去尋找少年,卻目睹了少年最狼狽的樣子。
彼時,少年被壓著跪在地上,原本潔白的衣裳一片烏黑。
“溫執玉,你可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我說約你見麵,你就眼巴巴地來了,不會是以為還能巴結上我們家吧?就你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假少爺也配肖想我!”
“我呸,也不看看你現在窮困潦倒的樣子,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自稱她未婚妻的紅衣姑娘當著他的麵將婚書撕了個稀巴爛,狠狠地摔在他的臉上。
還將銀子扔到他麵前,逼著他學狗叫。
“你不是缺錢嗎?來啊,從我我家侍衛的胯下鑽過去,這20兩銀子就賞給你了。”
“來啊,大家都來看看,昔日翩翩若仙、頭頂看人的第一公子,現在啊,像一條狗一樣匍匐在我腳下搖尾乞憐呢哈哈哈哈。”
“這,婚事已經要退了,何必再這樣羞辱人呢?”周圍有人實在不忍,沒忍住說了幾句。
紅衣女子卻更加惱怒了:“關你們什麼事!想為他求情,可以啊!那就嫁給他!”
“你們在場所有人,隻有今天有人不嫌棄願意嫁給他,我就放過他。”
人群中,一時間有些寂靜。
紅衣小姐哈哈大笑:“我就說吧,嫁他不如嫁乞丐,乞丐還有人喜歡……”
“我嫁!”我知道,報恩的時候到了。
“我江南首富之女,冉矜,願意嫁他!”
“溫執玉,你願意娶我嗎?”
我蹲在他麵前,輕輕地用帕子幫他一點點擦幹淨臉上的淤泥。
少年的脊骨,不應該因為無端的羞辱被彎折。
那一刻,少年的目光盈滿了感激,還有些別的什麼。
而後,我的百裏紅妝、富比皇家,成了京城的新一輪談資,大家的注意力漸漸地從真假少爺這個話題上轉移開。
攜手相伴的日子裏,我分明看到他眼裏的愛意越來越濃。
可一眨眼,那些愛意卻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似的,砰的一下散了。
夢也終於醒了。
*
這場因落水導致的風寒斷斷續續,我又反複發燒了好幾次,期間整個人一直都昏昏沉沉。
到真正徹底好起來時,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春暖花開,紅豆提議我去花園裏曬曬太陽,除除晦氣。
花園裏的太陽很好,我躺在躺椅上,蓋著毛茸茸的狐裘毯子,連靈魂也變得暖洋洋的。
就在我舒服地快要睡過去時,突然傳來一陣熟悉又造作的笑聲。
晦氣來了。
轉頭,是溫執玉和孟知雨。
兩人穿著同色係款式相似的青藍色衣裳,看起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此刻,溫執玉正摘了一朵開的很好的藍色牡丹,要往孟知雨頭上插。
兩人四目相對間,是濃濃的情意。
我咳嗽了一聲,站起身。
被咳嗽聲驚擾,溫執玉手一抖,手上的花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