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婚第六年，顧行簡開車帶我去高檔餐廳吃飯。

打開車門，副駕座椅上粘著一片矽膠胸貼。

顧行簡臉色驟變：“那是沅沅她出了汗，沒貼牢……”

宋沅沅，我知道，是顧行簡的學生。

換做從前，我一定會嗬斥讓他好好教導他的學生，再等他回家一通逼問爭吵掰扯，歇斯底裏宛若瘋子。

但現在，我揣著引產手術單打了個嗬欠。

然後“嗯”了一聲，把胸貼放進了扶手箱裏。

……

顧行簡回家的時候，我剛吃完安眠藥，想靠睡意麻痹引產後的疼痛感。

原本是要再住院觀察兩天的，結果在外地出差的顧行簡提前回來了。

我以為他是知道了我引產的事，想了一天該怎麼跟他說。

直到看到了宋沅沅的朋友圈，原來，今天是她生日啊。

“這麼熱的天你不開空調？”

顧行簡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拿起遙控器滴滴滴就按到了16度，強風。

我勉強坐起來了一點。

“行簡，我身子不太舒服，吹不了冷風，你空調能不能調高一點？”

顧行簡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我在外頭跑得滿頭大汗，你在這兒跟我省這幾塊空調費？”

“虧我在外頭吃飯都還想著給你帶！”

顧行簡把打包的麥當勞遞給我，我低頭看了眼。

吃剩的薯條、雞塊、隻夾著生菜和番茄的漢堡……袋子裏還有兩根沒清理出來的雞翅骨頭。

我胃裏犯惡心，打了個幹嘔，顧行簡瞬間嫌惡地皺起眉。

“不用了，燕子下午來給我熬了鯽魚湯，是……”

拿來給我補身子的。

可我話還沒說完，顧行簡就伸著懶腰去廚房了。

回來的時候端著湯鍋一飲而盡，“好喝，你這窮閨蜜也就做飯有兩下子了。”

我淡淡地看著他手中的空鍋。

“我今天一天沒吃東西，湯是準備等會睡醒了喝的。”

“不就喝點湯，摳死你得了！”

我不說話了，顧行簡不耐煩地拿出打包袋裏的冰可樂遞到我麵前。

“行了，一臉怨婦樣，沅沅說了，中式湯就是油脂和水，還沒可樂有營養！”

我擺擺手，抱著被子準備下床。

“我去書房睡，這裏實在太冷了……”

顧行簡不知道怎麼，火氣突然上來了，上床掐開我的嘴，把冰可樂往我喉嚨裏灌。

“許年！你今天硬要和我作對是吧！”

涼意從喉管直達腹部，我瞬間吐了出來，灑得床鋪到處都是，顧行簡衣服上也被沾到不少。

顧行簡臉上升騰起怒氣，但到底忍了下來。

“行了許年！我知道你在氣什麼，不就是看到沅沅的朋友圈，在那裏瞎吃飛醋嗎。”

“我賠償你一頓晚飯，別鬧了行不！”

說著就把我拽下了床。

我實在沒有反抗的力氣，一路捂著肚子跟他上了車。

顧行簡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預約菜式，我感到屁股下有什麼東西硌著，拿出來一看，是一片矽膠胸貼。

顧行簡臉色驟變，“那個……那是沅沅她出了汗，沒貼牢……”

我“嗯”了一聲，把矽膠胸貼放進扶手箱裏。

顧行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車剛駛到飯店門口，顧行簡的微信提示鈴響了起來。

他拿起一看，麵上瞬間帶笑。

“我馬上回來，你幫我把車停好。”

說著就慣性拔掉鑰匙下車。

我遠遠地喊他，可他已經坐進出租車裏了。

我在車裏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備用鑰匙，給顧行簡打電話，卻發現他還沒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肚子傳來一陣絞痛，我咬著牙，下車讓老板把飯菜打包，在他的攙扶下打車回家。

幾小時後，顧行簡氣衝衝地掀開我的被子。

“許年！我讓你幫我停車你停到哪裏去了？！看我又被扣兩分很好玩是吧？我周末還要帶沅沅自駕遊去海城逛漫展！”

“現在全被你毀了！你個智障！”

*

我怔了好一會兒意識才清醒過來。

就算顧行簡把今天違停扣兩分的責任賴我頭上。

但駕駛證要扣十二分才會被禁止上路，怎麼叫全被我毀了？

智障到底是誰？

“你把鑰匙拔了，車上沒你的備用鑰匙，我在你黑名單裏也聯係不到你。”我無語道。

“我備用鑰匙一直放扶手箱裏的……”

“沒看到，隻看到了一盒拆開的避孕套。”

顧行簡麵色一尬，“那個是玩大冒險，學生們和我鬧著玩的……”

我“哦”了一聲。

“算了，今天這事我們都有錯，各退一步翻篇吧，我給你買了禮物。”

顧行簡提著一個塑料袋遞到我麵前。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什麼。

一些印著我不認識的動漫角色的明信片、徽章、文件夾……

半小時前，我看到了宋沅沅新發的朋友圈。

一堆徽章在地上擺出了一個愛心形狀，她坐在愛心中間，對鏡頭笑得嬌豔幸福。

配文：【某人加急送來的，本小姐就收下吧！吧唧歸我，我歸你！】

我沒有接過袋子。

“這些小孩子的東西我不喜歡，你送別人吧。”

顧行簡嗤笑，“小孩子的東西？許年你是真有點土，這叫穀子，是年輕人現在最流行的奢侈品，一張小卡能炒到多少錢你知道嗎？”

我知道。

他今天送給宋沅沅的那十張小卡，我查過了，一張五萬塊。

而他現在給我的這些東西，叫捆物。

是便宜的、不值錢的，為了買到送給宋沅沅的那些珍貴穀子，必須拍下的附屬品。

宋沅沅不稀罕要這些垃圾，所以顧行簡讓我來當垃圾回收箱。

“嗯，我就是土，不像你顧老師能和年輕學生打成一片。”

我從顧行簡手上扯回被子，繼續睡覺。

書房安靜了，但離去的腳步聲卻沒有出現。

強烈的視線一直停在我臉上，我不舒服地轉過身，背對顧行簡。

突然，他上了床，粗糙的雙手探進我衣下摩挲。

“你這話我越聽越酸，怎麼，想了？”

我推開他騰地一下坐起來，滿臉怒意。

“從今天你回來開始，我就跟你說過了，我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不想做這種事！”

顧行簡愣了一下，狠狠拍開床頭燈，指著我鼻子罵道：

“傻缺！你當我想和你做？還不都是我媽催著抱孫子！許年，你是沒摸過你自己吧，皮都鬆了！誰稀罕？！”

說完摔門而去。

五分鐘後，他把主臥裏我的護膚品和放在衛生間的臟衣服都朝我扔了過來。

“內褲上還有血！你真是越老越惡心了！就不能憋到洗澡的時候再流？！”

再度踹門離開，主臥反鎖的哢噠聲響起。

雖然已經對這個男人失望透頂。

但此刻，我卻仍控製不住鼻腔發酸，淚水溢出眼眶。

微信通知彈了出來，是我閨蜜曾燕發來的消息。

“年年，律師已經聯係好了。”

“我還刷到了這條動態，應該也能算出軌證據……”

曾燕給我看了本地一家汽車改裝店發的視頻。

【男人灑30w讓小姐姐改裝痛車！這樣的老公給我來一打！】

視頻裏，宋沅沅幸福地靠在顧行簡懷裏，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同吃一根烤腸。

上周，我給顧行簡點的外賣裏也有一根烤腸。

他嫌棄裏邊有骨泥不衛生，打電話整整罵了我兩小時。

看來這烤腸沾了宋沅沅的口水，骨泥都能變金泥了。

*

那天之後，我和顧行簡的冷戰就開始了。

以往每一次和他冷戰，我都會自怨自艾，沒心情做其他事，一顆心卻放在怎麼求他和好。

但這幾天他不找我，我反而輕鬆起來。

一邊和律師談論離婚事宜，一邊向老板申請調動到粵市新成立的分公司。

再接到顧行簡的電話，已經是一周後了。

“許年，鬧夠了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聲音比往常要輕很多，似乎帶了幾絲討好。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

“還在公司？”

“嗯。”

“我來接你，順便去吃個飯吧，就上次沒去成那家餐館。”

“行。”

剛好把離婚的事一起談了。

剛出公司大樓，就看到一輛誇張的貼滿了動漫圖案的汽車，朝我按響了喇叭。

顧行簡搖下車窗剛要說話，副駕駛的宋沅沅從他身上跨過來，衝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師母好。”

“我剛拿駕駛證不敢開車，顧老師說他陪我開幾天，手把手教我。”

我點點頭，自覺坐到了後排，低頭玩手機。

顧行簡看我一眼，難得多嘴解釋道：

“我先把沅沅送到學校，然後換車帶你去吃飯。”

“哦。”

“許年，你……”

“顧老師！”宋沅沅突然興奮叫起來，“你聲音好像我喜歡的那個動漫角色啊。”

“是嗎？”

“嗯嗯！你能不能學他說幾句話，好想聽哦~”

“好啊。”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我就聽著顧行簡夾著嗓子在那裏：

“我的戀人是沅沅~”

“我隻愛沅沅~”

“沅沅，嫁我吧~”

宋沅沅興奮拍手，“啊啊啊一模一樣！師母你別在意啊，我隻是想聽我喜歡的紙片人這麼叫我！”

我無所謂地笑笑。

到學校停好車後，顧行簡讓我呆著，他要先把宋沅沅送回宿舍。

兩人並肩走著，宋沅沅被他護在裏側。

從前，他也是這樣對我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