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被陸晉安置在朝向最好的那間屋子裏。
濃鬱的藥味蔓延出來。
隔了花窗,我瞧見陸晉正守著藥罐子,仔細看著火候。
而謝皎皎則虛弱地半躺在榻上,“晉哥哥,別熬藥了,沒用的。”
我看不到陸晉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聲音似乎有些輕顫。
“哪怕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哪怕能讓你痛的輕一分,也是好的......”
“我隻怕自己殺孽太重,做了夫妻會連累你不得轉世超生…..”
我不覺怔住,想起他曾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薑君,我隻懂取人性命,哪會煎藥治病,我替你請個小醫童罷。”
“薑君,我殺人,你埋屍,將來死後一同墜入地獄,也算全了這一世情分。”
“薑君,除了沒拜堂,我待你哪裏不像夫妻,何必拘泥於那點子沒用的儀式。”
“難不成要為了一個儀式,白白拿出三千貫去向血雨樓買自由?”
......
原來,他並非不解風月,隻是我不值得。
像是置身於冰天雪地中猛吸了一口寒氣,五臟六腑俱要凍結。
我調整好情緒踏進了屋裏。
謝皎皎眼底迸出冷意,但很快被浮於表麵的柔弱和愧疚掩藏。
“薑姐姐,你不要怪晉哥哥,是我無禮......”
“我就要死了,嫁給晉哥哥是我畢生夙願。”
“姐姐別生氣,讓一讓我吧......”
好一番楚楚可憐,看得身旁的陸晉滿眼不忍。
來之前,我尚有猶豫,但眼下,已隻剩決絕。
“什麼讓不讓的,謝姑娘說笑了。”
“我來,是把先前替他保管的玉佩送來。”
“下月初六,我還要討一杯喜酒吃呢。”
“待你們拜完堂,我便走了。”
我想,我笑得應當很是得體。
但不知為何,謝皎皎與陸晉聽後,俱是一怔。
尤其是陸晉,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
“薑君,你在說氣話是不是?”
“什麼拜完堂你就走了,你要去哪?你能去哪!這些年你隻有我......”
“我不過是幫皎皎完成她的遺願而已。”
“皎皎跟我有過婚約,我曾答允過要娶她為妻,她就要死了,我不想讓她帶著遺憾走。”
“薑君,你別鬧了。”
“薑君,你等我,你再等一等我......”
真是莫名其妙,我皺眉拂掉他的手。
等什麼?等謝皎皎死嗎?
可她不會死,要死的是我。
我不願他娶謝皎皎時,他橫眉冷對,仿佛我是個毒婦。
現在我願意成全他們,他又急了。
難道非要我淚眼婆娑看著他跟謝皎皎拜堂成親,還要一往情深等著自己給他做填房的那天?
唔,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謝皎皎活不久,才不甘放棄我吧。
這樣等謝皎皎死後,他仍舊能心安理得享受我的照料和幫助。
好算盤。
“晉哥哥......都是我不好。”
“別管我了,反正我都要死了,遺憾不遺憾又能怎麼樣。”
“若你真同我拜了堂,姐姐生氣一走了之,以後誰來照顧你?”
“我寧願自己委屈,也不願看你受苦......”
好,好,好。
謝皎皎果然生得一張巧嘴。
是我受不了委屈,是我願意看著陸晉受苦。
謝晉聽了這話,眼底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顧不得我還在旁,便直接將謝皎皎摟進了懷裏,柔聲安慰。
你瞧,男人就是這麼矛盾,左右搖擺,兩邊都想要。
我以為自己看到這一幕會很難受。
但很奇怪,並沒有。
隻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胸口。
或許是因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從陸晉決定拜堂那刻起,在我心中,他已經是殺我的凶手了。
我默默欣賞著謝皎皎梨花帶雨的嬌弱姿態,不禁暗歎。
這麼多年來,我跟著陸晉掘墳埋屍,封喉斷骨,手段之狠比起陸晉也不遑多讓,就連血雨樓的人也時常感慨,背地裏稱我為血雨娘子。
難怪陸晉一見柔弱清純的謝皎皎,便什麼都顧不得了。
男人總歸是愛她這一款的。
罷了,既然如此,我自是要成全他們。
陸晉要為了謝皎皎拋擲全副身家,還要搭上我的性命,謝皎皎為了嫁給陸晉,不惜給自己下毒,將我趕走。
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將玉佩放在謝皎皎掌心,那二人眼底皆是一喜。
我也笑了。
既要做夫妻,自然得合葬。
我還沒挖過兩個人的坑呢。
來到這方世界的第一日,我便被係統告知,若陸晉要娶別人,我便要死。
反正都要死了,殺兩個人,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