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七年,我和老公秦奮終於還完了房貸。
我們第一次去市中心的餐廳吃飯慶祝,飯桌上兒子提出他交了個女朋友,想買套房子。
為了三十萬的首付,已經快五十歲、兩鬢斑白的我去商場做保潔。
可我卻看見西裝革履的老公,帶著兒子隨手一買就是幾十萬的名牌。
而我的兒子笑嘻嘻道:“爸,你和我媽離婚算了。我媽一股窮酸味,不像夏阿姨,年輕漂亮,做我媽多有麵子!”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一點都不窮。
他裝的。
......
今天是我做保潔的第一天,名牌店門口我突然頓住,看見熟悉的人影。
“爸,夏阿姨,你們對我真好,等下次我把女朋友小怡介紹給你們。”
兒子今年讀大四,平時穿的衣服都是我在網上買的,偶爾出現幾套我沒見過的新衣服。
老公說那是他買給兒子的,都是十幾塊錢、二十幾塊錢的地攤貨。
我信以為真,摸了摸衣服的料子,竊喜老公淘到了實惠的好東西。
秦奮拍拍兒子的肩膀,不自覺地露出手腕的名表,有種陌生的貴氣感。
“隻要你和小怡幸福,結婚的時候,爸爸把市中心那套別墅過戶給你。”
夏倩靠在秦奮身邊,笑了笑:“我沒有秦總那麼闊綽,不過花個幾萬塊錢給小秦總買幾件衣服還是夠的。”
夏倩長相年輕又貌美,秦奮自帶貴氣,他們和兒子站在一起其樂融融得仿佛一家人。
我的呼吸一滯。
站在那兒的確實是秦奮,又不是秦奮。
他和我印象裏一起生活二十年的老公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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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奮的父親早早去世,他和母親的關係並不好,甚至曾經鬧得很僵,所以家庭提供不上任何幫助。
婚後這些年,秦奮在小工作室做程序員,每個月工資七千五不包括五險一金,天天加班看不到人。
我年輕的時候幹過導購員、服務員、進過流水線生產廠......
隨著歲數越來越大,我越來越不好找工作,還患上脫發、高血壓等毛病。
醫生建議我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也想停下來喘口氣,可一百多萬的房貸和日常開銷讓我不得不焦慮。
夜深人靜的時候,秦奮可憐巴巴地抱著我,表達愧疚。
“老婆,你會不會嫌棄我窮啊?”
“都怪我沒本事,生活過得緊緊巴巴......”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我心口軟軟地回抱住他,告訴他咱們一起努力,日子會好的。
“老婆,你真好......”他感動極了,眼睛亮亮地回望著我。
我同時打好幾份工,累到崩潰時,我總能想起秦奮那晚亮如星辰的眼睛,很快再次充滿幹勁。
但現在,秦奮和兒子身上的名牌隨便一件就抵得上我半年的收入!
兒子問:“爸,你什麼時候告訴我媽真相啊?我說我是富二代,身邊的同學包括小怡都不相信。”
“都怪我媽長了一副窮酸臉,滿腦子都是省錢!她滿口的壞牙不知道修,張嘴一股味兒!”
“爸,你不告訴我媽真相,是不是也覺得承認我媽的身份讓你丟人?”
秦奮點了根煙,沒有回答。
兒子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為什麼我不能改變出身?我想換個媽媽,要是夏阿姨是我媽媽就好了......”
夏倩雙頰染上羞紅:“小豪別瞎說,隻要秦總心裏有我就夠了......”
我的心臟狠狠一抽,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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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夏倩,她是五年前搬到我家樓下的鄰居,比我整整小十歲,不清楚做什麼工作的,每天打扮的光鮮亮麗。
而我今年已經快五十歲了,穿著深色臃腫的毛衣,眼角的皺紋很深,兩鬢的白頭發一直舍不得去理發店花錢漂染。
站在她身邊,我不由得自慚形穢,想著我是不是也應該對自己好一點呢?
但想到家裏的房貸,兒子的婚事......我猶豫再三,還是把剛剛下單的保濕水給退了。
可現在,我老公隨手送給女人的一條項鏈就足夠我咬牙還了十七年的房貸!
那我和他共同走過來的苦日子算什麼?
假的!
全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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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上了一天班,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兒子考上的大學在同城,隔三差五回家,平時沒事的話住宿舍。
過了淩晨十二點,秦奮用指紋解開門鎖,換了一身睡衣,爬上床從背後抱住我。
“老婆對不起,我又加班了,今天沒做晚飯?”
“沒胃口。”
秦奮還不知道我去幹了商場保潔,他歎了口氣:“老婆你這個年紀確實不好找工作,沒關係,還有我陪你呢。”
我盯著虛空的某一團,聲音發悶:“兒子馬上大學畢業,也快到結婚的年紀了,他想買市中心的新房,我打聽過那裏一套房子至少三百萬。”
身邊傳來秦奮詫異的聲音:“啊?這麼貴啊?”
裝。
他還在裝。
我深吸一口氣:“我打算把這些年攢的錢取出來。”
我們有一張銀行卡,也是秦奮的工資卡。
我負責還房貸、日常開銷,秦奮每個月的工資都存在這張卡裏。
我們約定好了,絕對不能輕易動銀行卡裏的錢。
秦奮沉默了一會兒,說出自己的看法。
“兒子對這個女朋友挺重視的,不過能不能走到最後誰也說不準。”
“而且你才四十多歲,雖然老了點,又不是不能掙錢,等掙不到錢的時候再說吧。”
身邊的秦奮很快沉沉睡去,傳來了鼾聲。
我咬緊牙關,心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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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秦奮讀大學的時候認識,他是小我三屆的學弟。
秦奮大學畢業後,我們開始同居,不久後查出懷孕。
我正在一家企業打工,眼看著即將升職,我猶豫要不要打掉這個孩子,秦奮說他會負責。
他回家和媽媽大吵一架。
母子倆的關係在那一刻分崩離析。
我們就這樣簡單又倉促地領了證。
剛結婚那陣子,我們租房子住,我一邊照顧嗷嗷待哺的兒子一邊兼職。
實在忙不過來,我爸從鄉下來幫我看孩子。
這個總是笑嗬嗬的小老頭兒買不起昂貴的玩具,撿一塊兒木頭雕出小汽車輪廓送給兒子。
兒子嫌棄地哭鬧:“我不要木頭!我要遙控汽車!”
後來,我爸真的買了一輛遙控小汽車。
兒子玩上的時候,我才知道小老頭兒去給小區門口的飯店倒了一個月的泔水,累得直不起腰。
小老頭兒的退休金基本都給了我,每當我因為生活壓力快要崩潰的時候,他一邊喊我的小名一邊說你受委屈了。
四年前這個樂觀的小老頭兒檢查出癌症晚期,治療好幾個周期到了奄奄一息的階段,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隔著衣服都能看出脊骨嶙峋的輪廓。
醫院說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一針特效藥要三萬塊錢,打一針能延長一段時間生命。
我滿眼猩紅地衝到家裏拿上那張銀行卡!
當時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讓我爸多活一天是一天!
關鍵時候,秦奮上前攔住了我!
“老婆你冷靜!”
“這筆錢是我們十多年的存款!一旦沒了就全都沒了!”
“就算打了特效藥,爸能多活幾天,但以目前的技術還是不能根治。”
“與其讓爸痛苦地苟延殘喘,還不如讓爸臨終時少遭罪,讓他走吧,別強留了......”
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前的視野越來越模糊。
我知道!
這些我都知道!
這筆錢就算換了我爸的命,最後的結果大概率也是人財兩空。
可......那不是別人,那是我爸啊!
秦奮擰緊眉頭,繼續講殘忍的現實。
放學的兒子察覺到家裏不同尋常的氛圍,抿了下嘴唇,開口道:“媽,我快要高考了。”
這句話仿佛一擊重錘,徹底碾碎了我的決心!
正讀高三的兒子每個月光補課費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等升學後還有學費、生活費......
錢錢錢!
沒有錢,我爸就會沒命!
沒有錢,兒子就沒學上!
我痛苦地抱住腦袋,整個人好似架在火上烤!
考慮了一夜,我還是決定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爸去死。
準備取錢的時候,醫院打來電話通知我爸早晨五點多病情惡化,搶救無效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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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午休時間,我去了一趟秦奮的公司。
結婚這麼多年,我曾經建議秦奮請關係好的同事吃吃飯,喝喝酒,維持人際關係。
秦奮總敷衍地說職場無朋友,況且家裏的條件有限,與其吃飯還不如把錢省下來。
我說找程序部A組的組長秦奮。
前台一頭霧水:“秦奮?我在公司待了十年從來沒聽過這個人,你搞錯了吧?”
前台的話猶如冰冷的錐子,瞬間在我的心房捅出巨大的窟窿。
我走出了公司大門,路過銀行自動提款機的時候,腳步一停。
我找了一台AIM機,拿出隨身攜帶的銀行卡,點擊查詢餘額。
【賬戶餘額:2.18】
【可用餘額:2.18】
我看著少到可憐的數字,數年的希望被敲擊得粉碎!
秦奮不僅裝窮裝了那麼多年,甚至工資卡也是假的!
假的!
都是假的!
我站在馬路上看著人來人往,耳邊嗡嗡地響,悲傷到迷茫。
我看著粗糙、布滿繭子的雙手,曾經這雙手也是白白淨淨,生活不說多麼富裕起碼令人滿足。
但結婚後,就連家裏的衛生紙我都要精打細算,計算每一克的紙巾錢,計算東菜市場和西邊生鮮超市的價格,凶巴巴地盯著電子秤的數字生怕算錯一塊錢......
沒人願意做我朋友,曾經有很多聲音說我摳、凶悍、斤斤計較......
我把全部心血都澆灌給了這個家,硬是把自己熬成了呆板憔悴的黃臉婆。
直到商場經理打過來電話,我才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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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午休回來得晚,整層五樓都歸我。
我正在低頭拖地,忽然聽到兒子的聲音:“吃這家餐廳吧!夏阿姨你覺得呢?”
我渾身一僵,偷偷用餘光瞥過去。
早晨說是去“上班”的秦奮換了一套高檔名牌衣服,站在兒子身邊的夏倩還是和平時一樣光鮮亮麗,嘴角噙著淡雅的笑容。
他們三人去了看上去就很有格調的餐廳,我弓著腰提著拖布和水桶進去。
整個餐廳隻有秦奮這一桌,談話聲異常清楚。
兒子翻了個白眼:“我媽真的蠢,都二十年了還沒覺察出不對勁,真懷疑她是不是我親媽?”
兒子惡毒的話語盤旋耳邊,久久揮之不去。
當年我懷胎十月生產,為了省錢選擇順產,結果順到一半死活生不下來。
我聲嘶力竭地求秦奮去交錢做剖腹產,眼淚滾了滿臉。
秦奮拉著我的手說:“老婆你堅持一下!”
“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這時候剖腹產的話是浪費錢,你也遭罪!”
“加油老婆!”
我覺得好疼好疼,疼到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產房,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聽見孩子嘹亮的哭聲。
秦奮的溫柔體貼、日漸長大的兒子......讓我心甘情願套上雙重枷鎖。
現實卻重重地扇了我一個耳光!
兒子繼續道,“爸,要不你離婚算了。我結婚的時候,讓夏阿姨做我媽,這樣我有麵子!”
夏倩眼前一亮,翹首以盼等著秦奮的回答,男人卻搖頭:“我和鄭敏都過這麼多年了,湊合過吧。”
兒子搖搖頭,安慰夏倩道,“夏阿姨,我爸就是太重情誼了。”
我不由得譏笑,這麼多年的默默付出放在秦奮嘴裏居然成了一句施舍般的“湊合過吧。”
我低著頭,用力地把手背掐到青紫才忍住沒有哭出聲。
我拎著水桶,渾渾噩噩地要往外麵走,卻不小心撞上兒子的椅背。
桶裏的汙水濺到兒子鞋上。
兒子罵了一聲,凶巴巴地瞪過來!
“你個臭保潔沒長眼睛啊!水桶放哪不好放在這兒!我新買的球鞋都臟了!”
“趕緊賠錢!”
秦奮走過來,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輕飄飄地說:“算了,一個保潔而已......”
兒子不依不饒地用手戳我的胸口,戳得我心口直疼,一呼一吸被刀割似的。
“對不起不會說?你啞巴?”
我渾身的血液都快凍結,囁嚅嘴唇低聲說出來一句“對不起......”
看熱鬧的秦奮不屑地嗤笑:“這麼沒骨氣?活該做一輩子保潔。”
我猛地抬起頭,雙目猩紅地看著他們這對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