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一定是偷偷對我下過蠱,否則我為什麼一聽到她的聲音就不管不顧?
慌裏慌張的,我開始穿衣服。
聲音吵醒了熟睡的沈婷,她揉著眼睛問我怎麼了。
我全盤托出。
她向來對我坦蕩,我也不想瞞她。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估計你得後悔一輩子。”
“去吧,帶把傘。”
我胡亂應著,最後還是忘了。
按照陳然然給我的地址,我打車來到一家酒吧,腦海裏浮現著她崩潰的樣子。
我見過她最不堪的時候,卻是第一次聽到她說死。
她這個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我真的被她嚇到了。
306包房,我用力撞進門,大喊她的名字。
“然然!”
十幾雙眼睛一同看向我。
吵鬧的音樂聲中,他們有默契地哄堂大笑。
陳然然靠在富二代懷裏,舉著酒杯站起,笑得得意。
“我備胎來了!我看還誰以為我是吹牛?”
“我就說吧,無論天氣時間,他對我死心塌地!看,隨叫隨到!”
“誰輸了,給我喝!”
這是她第一次向人介紹我。
再遲鈍的人也有感情,我站在門口,明明麵無表情,卻像個滑稽小醜。
我以為,她記得我,她需要我,她是因為有了難,所以第一個想到了我。
原來,我隻是她一個籌碼、工具。
浮浮沉沉、兜兜轉轉,原來我們都一點沒變。
我握著拳頭,恨自己沒出息。
她親昵地抱著我的胳膊,將我拉到那富二代的麵前。
“彭廣書,看到沒有?”
“別以為就你身邊有女人,我男人也多著呢!”
嗬,我不禁想笑,她真的沒有底線。
可是…我對她又何嘗不是?
“夏林。”她湊過來,醉醺醺的,“我問你,我要是離婚了,你願不願意要我?”
彭廣書挑著眉笑,用力將陳然然拉進懷裏,粗暴地吻。沈婷僵了一瞬,摟著他的脖子開始反擊。
兩人難舍難分,糾纏著。
起哄聲混合著音樂,刺耳不堪。
吻夠了,陳然然的口紅也亂了,她擦了擦嘴,靠在彭廣書身上,意猶未盡。
大概是我礙眼了,她對我揮手,“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一動不動。
“還有別的事?”
“有。”我抬頭,盯著她的眼睛,“不要。”
“哈?什麼不要?”
“你剛才問題的答案…你就算離婚,我也不要你了。”
“我訂婚了,你以後別再打擾我的生活了。”
陳然然剛才還泛光的眼忽而暗下來,五光十色的燈光也無法遮蓋她陰沉的臉。
很快,她又無所謂似的,問:“你訂婚了?什麼時候的事?跟誰啊?”
我太了解她了,我懂她每一個微表情。
她在硬挺,隻是假裝無所謂而已。
“跟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跟我!”
突然一聲大喝。
我回頭,看到沈婷拿著兩把傘,氣呼呼地站在門口。
來不及阻攔,她已經衝進來了,隨手拿起一杯酒就往陳然然臉上潑,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陳然然從來都不是好惹的,拎起酒瓶就要砸。
我連忙疾步而上,擋在沈婷前麵。
隨著一聲巨響,頭傳來一陣劇痛,酒混著血從我額頭流下,我跌坐在地。
“夏林!你怎麼樣?”沈婷驚叫著蹲下,將我抱在懷裏。
陳然然也冷靜了。
“你…”
她顫抖地伸出手,想查看我的傷口。
我躲開,隻顧著安慰沈婷。
“我無所謂,你沒事就好。”
那天,她陪我去縫針,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下雨了。
沈婷高高地舉著傘,緊著往我這邊靠,生怕我淋濕。
第一次,有人怕我淋濕。
5
陳然然的電話、短信不斷。
“夏林,那瘋婆子真是你未婚妻?你故意氣我的吧?”
“要裝也裝像點好不好?有未婚妻了你還找我幹嗎?”
“晚上八點在老地方等你,不來我就找你去!”
我一條都沒回,直接把她拉黑。
第二天一早,公司門口圍了好多人。
抱著看熱鬧的想法,我也湊過去,看到一個穿著短裙的女人淩亂地趴在台階上,幾乎走光。
腳腕上的紋身,讓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陳然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紋身,也是我陪她去的。
那時她和彭廣書剛好不久,一百天紀念時他送了她一個五位數的名牌包,她沒錢送同等價值的東西,便以紋身表明心意。
她皺著眉,用盡全力抓我的手。
紋身師一臉羨慕地看我,說遇上這麼個掏心掏肺的女人不容易,讓我珍惜。
那天,我們從紋身店出來又去了奢飾品店,她把包退了,又網購了一個假的。
“淨賺兩萬!”她得意地說,“走,我請你吃大餐!”
人群終於將她吵醒,她皺著眉起來,妝花得一塌糊塗,跟流落街頭的人沒兩樣。
她看到我了。
她好像看不到別人,隻能看到我。
“你昨天怎麼沒去?我等了你一宿!”
“電話怎麼打不通了?你是不是給我拉黑了?”
“我跟彭廣書分手了!”
我轉身就往公司走。
她在後麵大喊我的名字,穿著高跟鞋踉踉蹌蹌地追我,最後跌倒在門禁前大吵大鬧,直到保安報警。
三天後,我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問我認不認識她。
原來,她已經在裏麵待了三天,沒有人接她。
我還是去了。
淩亂的頭發,狼狽的臉,還有又舊又皺的裙子,她像個瘋子。看到我,贏了什麼似的,得意不已,跟在我後麵說個不停:
“我就知道不忍心,你那麼愛我。”
“你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你好幾天了!”
“我好餓,帶我去吃飯吧。”
派出所門口,我站定,問:“彭廣書的電話?”
她一臉警惕,“幹嘛?”
“讓他來接你。”
“他不能來。”她低著頭,撥弄垂在胸前的頭發,“他跟一個小模特在巴厘島度假呢。”
“你們離婚了?”
“沒有…”她嗤笑,“不過我發現他在偷偷轉移財產,估計也快了。”
“我要是離婚了,你就跟那個瘋婆子分手,然後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她眼裏閃著希望的光,像夜空下的荒原中,難得燃起的篝火。
我捧著一大桶冷水,將那火焰澆個精光。
“你口中的瘋婆子,是我愛的人。”
“我不想因為你,讓她有一點不高興。陳然然,這是最後一次。我警告你,請你離我遠一點。”
轉身,我再看不到她的表情。
原來告別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
6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一推開門就看沈婷背著手,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我一愣,問,“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我下午請假了。”她晃著腦袋,喜悅快要溢出來。
我被她感染,跟著她笑,“怎麼了,這麼高興,跟中了彩票似的。”
“因為真中了啊!”
“啊?真中彩票了?”
“不是不是!鐺鐺!”她背著的手突然伸到我麵前,獻寶似的。
是驗孕棒。
“夏林,我懷孕啦!”
看著上麵的兩條紅線,我足足三十秒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她撲進我懷裏,在我耳邊說,“你要當爸爸了。”
心突然被什麼填滿了似的,我緊緊地抱住她,紅了眼眶。
那天,我花了半個月工資,帶著她在貴得離譜的西餐廳裏吃了大餐,喝多了似的,抱著她在馬路上轉圈。
鬧得太瘋,她累了,撒嬌讓我背她,我背著她,像背著全世界。
路過一個彩票站,沈婷突然跳下來。“孩子他爸,我們去買彩票吧?”
“就用孩子的預產期!”
我不信這個,但看她興致勃勃,我也高興,買了十注。
陳然然沉寂了幾天,又來公司堵我了。
她仍舊喜歡顯眼的衣服,無論多少人,她都是當之無愧的焦點。
她高舉著離婚證,大幅度地對我招手。
“夏林你看,我真的離婚了!”
“我發現我還是最愛你,我們結婚吧!”
時隔多年,我不知道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才如此理所應當地回到我身邊。
就像她不是悄無聲息離開了幾年,而是出門買了午飯回來一樣自然。
“我未婚妻懷孕了,你別再找我了。”
她愣了一瞬,隨即撒潑。
“你個騙子!”
“不是說愛我的嗎?不是說多久都等我的嗎?現在我回來了,你他媽跟我說你要跟別人結婚了?!”
“夏林,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馬上跟她分手!”
無數的視線掃過來,我平靜得自己都覺得詫異。
無視她的瘋狂,淡淡地開口,“陳然然,別鬧了。”
“我們結束了。”
“誰允許你說結束的!”她用力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當時是你跪在地上求我的!是你先開始的!”
“除非我放棄,你別想甩開我!”
她將離婚證扔在我身上,轉身跑走。
晚上,沈婷窩在我懷裏,給我看孕檢結果。
“你看,這是你的娃,可愛吧?”她指著一個豆子似的一團說。
“嗯,跟你一樣可愛。”我親吻她的額頭,不住點頭。
“還有,下次孕檢你告訴我,我陪你去。”
“算了吧,一個月一次,你總不能每次都請假。”
“怎麼不能?”我捏了下她軟乎乎的小臉,愛意翻湧,“為了你,別說請假,讓我辭職都行。”
她摟住我,笑得肆意。
她以為我在說笑,其實我是認真的。
比我從前所有的認真加在一起,還要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