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肩膀

穆震霆一愣，似是沒想到從前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我竟會是這番態度。

見林霜冷笑，穆震霆眼露不滿：“雲裳，你還想鬧情緒鬧到什麼時候？不趁現在低頭認錯，難不成還想再死一次？！別忘了雲家滿門七十三口人，可就剩你一個了。”

原來他也知道我家的人死絕了，卻還妄想著我去給長公主這個罪魁禍首低頭！

我猝不及防地想到了九族被斬那日。

雲家上下七十三口人，就連尚在繈褓中的小表妹也被抱上了刑台。

她還不知自己即將麵臨什麼，對著我們眨著眼笑。

我永遠都忘不了，爹爹看看我，又看看娘親，笑著，眼裏沒有責怪，滿是安撫。

“別怕安娘，我陪著你。”

劊子手手起刀落。

往裏日疼我的嫂子、經常和我鬥嘴的哥哥、尚且懵懂的小表妹，還有我最愛的爹娘。

全都化作了刀下亡魂！

人頭滾滾，看得我目眥欲裂！

監斬官很快把我拉上了刑台，那上頭還留著爹娘的餘溫。

他們的人頭就落在不遠處，直直地看著我。

我慢慢地閉上眼睛。

爹娘，不孝女來找你們了！

卻不料，就在我即將被斬首時，傳旨太監匆匆而來，帶來了皇上赦免雲家的聖旨！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改判雲家流放邊塞！”

原來是父親的那些學生去找皇上求了情，甚至不惜獻出了他們全部身家，才換來如今的結局。

後來我從其中一個學生嘴裏知道，原來這招是穆震霆教他們的。

得知這個消息，我隻是木然轉身，帶著我全族七十二個人頭，一步步去了塞外。

塞外的風沙真大啊，迷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不住地掉眼淚。

等我到了落腳點時，那七十二顆人頭全都風幹了。

我尋了個地方將他們埋葬。

看著那些豎著的木牌，一直以來支撐著我的力氣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我再也提不起一點心神。

我最愛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就像個提線木偶，被那些老兵壓回了罪婦營，充當撫慰。

“小娘子，長的這麼漂亮，為何要擺著一張臭臉！來，笑一個！”

絕望中，我才發現黏在臉上許久的爛臉，因為沾了眼淚化了。

娘親留給我最後一層保護，如今也被我弄丟了。

那一瞬間，我想起自己刻意遺忘的穆震霆。

他應該早就把我忘了吧，如今帶著我的穆風，在和長公主討論詩書禮樂吧！

穆震霆愛的是風雅詩頌，我卻是個隻會舞刀弄棍的粗人。

“笑啊！為什麼不笑！不知道怎麼哄男人開心嗎？”

見我不笑，一個老兵惱羞成怒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我的臉上。

“真大啊！”

看著這群手肆無忌憚地伸入我破爛的外衫下開始摸索的壯漢，我的心頭第一次浮現出絕望。

爹爹、娘親，我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團聚了。

“來人！她腿給我撐到最大！哥幾個今天好好開葷！”

這一刻，我做好了咬舌自盡的準備，卻沒想到身上陡然一輕，那些人被一個接一個丟了出去！

“你......你是雲小姐？！！”

來人給我蓋上了他的披風，“雲小姐，你，你怎麼會在這！”

我聞聲抬眼看去。

那一夜，我看見了這世界上最俊秀的男子。

他伴著沙漠中的明月，將我從深淵之中救出。

“竟敢冒犯雲小姐！來人！拉下去！五馬分屍！”

沒等他說完，我就抓著他的手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本以為我又回到了擁擠的罪婦營，沒想到麵對著卻是恩人的臉。

恩人叫夏斌，是守護邊塞，傭兵百萬的一字並肩王，更是匈奴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羅。

他劍眉星目，長身玉立，雖然看著凶惡，但是動作卻極其溫柔。

“雲小姐，你還在病中，我讓人煎了藥來，你再喝一次就能徹底好了。”

我緊緊抓著他的手，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盞燈火的，雙眼極亮：“求你，娶了我，好不好？”

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想得很清楚，我絕對不能就這樣死在邊塞。

世人誰不知並肩王之名，隻有嫁給這樣的人。

才能讓長公主因為她的謊言付出代價！

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已經做好了所有最壞的打算。

被他丟進軍妓營、被他當成奸細處置，又或者被丟回罪婦營。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

邊塞苦寒，夏斌為了給我一個體麵的婚禮，竟放下手中的事，帶著手下布置了三日。

因在軍中，婚禮雖比不得京都華貴，也沒有像樣的家具、更沒有華麗絢爛的嫁衣。

可是我已經很滿足了。

夏斌不會說甜言蜜語，可他細心又耐心。

不僅讓人治好了我身上的沉屙，而且親自教我防身的招式。

大婚之日，看著雙眼皆是我的他。

我最終抵不過心裏內疚，將我的目的告訴了他。

本以為，他會大怒。

卻不料他那寬厚的手撫上了我的頭：“我年幼時，曾陪陛下在雲老大人家中，讀書三月，在我眼中，他便是我的恩師，更何況......”

“既以娶你為妻，你的父母以後便是我的父母，我定會為了嶽父嶽母沉冤昭雪！”

邊塞的風沙依然很大，但是我有了一個可靠的肩膀，會把我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