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總是潑我冷水。

我高中畢業首次家教，她質疑：「就你？教別人？別誤人子弟了。」

我大學兼職賺到一萬塊和她分享，她冷哼：「這點錢也要炫耀？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心思要放到學習上。」

大三，我想考研，她嘲諷：「考研？你就是逃避現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幾斤幾兩。」

我努力考上公務員，結果政審之前，我媽又跑去領導麵前貼臉開大，將我貶低得一無是處，第二名成功替補。

我把中度抑鬱和重度焦慮的的確診報告甩在她麵前：「媽，我廢了，以後你養我吧。」

我卷不動了，開擺吧。

這下輪到我媽急了。

1

「不是，我哪知道這麼嚴重啊，你又沒告訴我。」

「我這不是想提前給你立個謙虛的人設，免得你以後做錯事，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知道我因此被刷掉以後，我媽坐在沙發上抱怨著，語氣心虛，但唯獨沒有歉意。

「為了我好？去單位到處說我什麼都做不好是為我好？你知不知道現在工作有多難找！」

我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氣得腦袋發暈，猛灌了一大杯冰水想克製住情緒，卻又被她一句話傷到。

我媽不耐煩地說：「能有多難找？還不是你自己沒能力？」

「對！從小到大都是我沒有能力！兼職打工是沒有學生的本分，問你要生活費是不體諒父母，考研是逃避就業，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每次和你分享的時候你除了潑冷水還會做什麼？你心裏從來都瞧不起我，你不知道考公上岸的不容易，你從來不關心我備考失眠焦慮。」

「你看不起我，也理所當然地看不起我做到的任何事！」

我幾乎是怒吼著講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滿肚子的委屈無處訴說。

我不明白，我明明是她的孩子，為什麼她從來不為我感到驕傲呢？

我真的很差勁嗎？

我以為我說完以後我媽多少會有些歉意，可迎接我的，是狠狠地一巴掌，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

「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以為我不敢打你了是吧。」

「要我看得起你，你配嗎？樓下鄰居的女兒碩博連讀，你表姐大學考的985，你讀個破雙非，考研也追不上別人，還想要我誇你？我沒嫌你丟人都算好。」

「我潑你冷水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別人的孩子那麼優秀，我還當他們麵誇你？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媽說得唾沫橫飛，大聲宣泄著這些年因為我不夠優秀害她在別人麵前丟的臉。

「行了，別哭了。我這樣說幾句，單位就不要你，說明這工作也不怎麼樣。你換一個崗位再考不就好了。」

「動不動就哭，以後領導罵你你也哭？沒出息的樣。」

我被她輕描淡寫的態度驚呆了。

正好這時我爸下班回家，聽見我媽說的話。

他臉色一變，急匆匆地抓著我媽確認：「你跑去小譞單位鬧事了？」

「什麼叫鬧？你們父女倆至於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考一個不就行了，把我說得像個罪人一樣。」

「每天在家給你們做飯洗衣忙裏忙外，現在還要被你們指著鼻子罵，我真的是命苦！」

我媽一臉無所謂地癟癟嘴。

「你知道現在就業形勢有多難嗎！女兒好不容易拿到鐵飯碗，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你毀了！」

我爸被氣得呼吸急促，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什麼鐵飯碗，那麼點工資，以後養老我都指望不了她。真有本事還怕找不到工作嗎？說到底還是沒能力，還聽不得實話，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玩意…」

我爸震驚得胸膛不停起伏，指著我媽大罵：「你閉嘴吧你！你但凡出去上個班都說不出這種話！你就知道和別人攀比，你關心過自己女兒嗎？」

「你知道她備考睡不著淩晨兩三點爬起來刷題嗎？知道她準備麵試晚上夢話都在背書嗎？你一個當媽的害了女兒一輩子，怎麼能一點愧疚都沒有。」

「......」

他們兩人還在繼續爭執著，但是我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低著頭，默默出了門。

2

「女兒一晚上沒回來，你還有心思出去打牌？」

「反正你們父女倆一條心，她有什麼事不也是和你說嗎？反倒是我這個媽多餘了。」

我媽打開門，正好看見我滿臉憔悴地站在門外，嚇得一激靈。

「死丫頭，沒帶鑰匙不知道敲門啊，嚇我一跳。」

我攥著手裏的報告往裏走，「跟你去單位鬧沒關係。」

我爸連忙追問：「什麼意思？」

而我媽聽見這話瞬間激動起來，在一旁底氣十足地抱怨著：

「沒聽見你女兒說不怪我啊，指不定就是她自己眼高手低，沒能力被領導發現了呢！莫名其妙害我昨天被你們罵了一頓。」

我將手裏的確診報告甩在茶幾上，沉聲道：「媽，我廢了，以後你養我吧。」

「中度抑鬱？重度焦慮？怎麼會這樣…」

我爸拿過報告單，腿一軟差點摔倒，我媽則是一臉無措地看向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就算不去鬧，我體檢也過不了。就這樣吧，媽，我先休息了。」

「怎麼會呢？我平時也就是怕她驕傲自滿才打擊打擊她的，這麼會得這種病啊，說出去多丟人…」

我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間，戴著耳塞蜷縮在被子裏，不去理會外麵的爭吵。

我媽急了，開始變著花樣給我做吃的。

但她越是那樣，我越是覺得割裂。

我高中喜歡jk，我媽會貶低我皮膚不夠白腿不夠直，穿著不好看；

我不愛吃洋蔥，我媽就故意把洋蔥炒在各種菜裏逼著我吃，不吃就隻能餓著肚子；

我想報英語補習班，我媽會嫌棄我發音難聽還不知羞，讓我在家自學；

好朋友生日，我提前準備禮物，我媽會在一旁挖苦：「誰知道人家會不會邀請你哦，你怎麼知道人家有沒有把你當朋友。」

......

諸如此類的小事，不經意間的貶低，伴隨了我21年。

可偏偏長大以後我提起她為什麼要那麼說我，想為小時候的自己尋一個答案，她隻會輕飄飄地說一句：

「我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你怎麼這麼記仇，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她忘得一幹二淨，這片陰影卻籠罩了我一輩子。

如今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餐桌上有我愛吃的飯菜，手邊擺著我愛喝的奶茶，我媽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嘗嘗看媽媽手藝還在不在，這些菜我好久沒做過了。」

她小心翼翼地給我夾了一筷子我最愛的芥末蝦，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但我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就繼續回房間躺著了。

下午，我媽又拿著快遞小心翼翼敲開了我的門。

「小譞，媽媽給你買了你以前最愛的裙子，現在好像流行什麼校供感，西服外套我也買了，你要不要試試？」

我搖搖頭對她說：「不用了，我早就不喜歡了。」

麵對我媽接二連三的好意，我內心沒什麼波動。

我知道她惶恐的隻是一個沒工作又換上抑鬱症的女兒會讓她在親戚朋友麵前丟盡臉麵而已。

可我真的卷不動了，開擺吧。

3

在家躺屍了很久，今天剛好遇上一個表哥結婚，我爸說什麼也要把我帶出去透透氣，我媽在一旁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宴會廳裏，聊完新人的八卦，一旁的二姨就開始找我媽嘮家常：

「玉梅，前陣子不是說小譞在準備考公麵試嗎，現在在哪個單位上班呢？」

聽到這話我媽動作一僵，打著哈哈說道：

「沒呢，麵試過了沒去，我們想要她在家gap一年陪陪我們，上班有的是時間。」

聞言，二姨眼珠一轉，了然安慰道：「都是親戚，你也就別逞強了，我們都知道考公難考，考不上再考一年就是了。」

「還好我女兒畢業進了大廠月薪3w，不然現在待在家裏我非得急死去！」

「我騙你做什麼！喏，這是麵試結果名單，我截圖了的！」

我媽打開手機，將截圖擺在二姨麵前，底氣十足地反駁著。

「那你們家倒是真奇怪，考上了不去。我要是那第二名怎麼也得來送個禮。」

確實奇怪，我拚命努力的時候，我媽隻會當眾否定貶低我，如今我生病擺爛了，她倒是急著維護我了。

二姨這話一說，就連旁桌的親戚也都看了過來，我媽頓時就急了，大聲嚷嚷著：

「小譞她年紀還小，不懂人情事故，現在去體製內怎麼混得開，我們想要她曆練曆練再考。」

不過大家顯然不信，哪有到手的鐵飯碗不要的道理。

我媽還在再說些什麼，我爸連忙攔住了她，「你少說點吧，你忘了現在什麼情況了嗎？還在乎你那點麵子。」

二姨吃瓜心切，見我媽那問不出什麼，就把心思打在我身上。

不過還沒等她說話，我就先死氣沉沉地開口了：

「是體檢不合格，我得了抑鬱症，二姨，你這麼關心我的話，就借我點錢吧。」

「抑鬱症！？」

「你別聽她胡說！這丫頭今天和我吵架了，正鬧別扭呢！」

「別吃了，起來，跟我回去。」

我媽飯也不吃了，站起身來就要拖著我回家，可我死活不動，繼續往嘴裏塞著菜。

「媽，吃完再回吧，你做的菜我都下不了嘴，今天好不容易改善一下夥食。」

「再這麼下去，我不僅抑鬱焦慮，還會得個厭食症。」

4

連續幾天沒有在我這得到一個好臉色，現在又這麼當眾貶低她，我媽徹底爆發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都哄了你幾天了！你蹬鼻子上臉是吧！」

「不就是讓你丟了個工作，每天板著個死魚臉，不說話也不會笑，要我當著這麼多親戚的麵給你跪下是吧！」

「我怕你驕傲自滿說說你就是PUA了，一點抗壓能力都沒有，拿個抑鬱症證明回家嚇唬我！」

她將我麵前的飯菜全都揚了，湯湯水水撒得滿地都是，連我和旁邊親戚身上也濺了不少。

這麼一鬧，整個廳裏的人都看了過來，幸好婚禮儀式已經結束，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來砸場子。

剛剛還鄙夷我的眾人，現在眼裏滿是同情。

我站起來，情緒穩定地拿出紙巾遞給旁邊的親戚，又擦了擦身上的湯汁，目無表情地看向她。

「說話啊！啞巴了？你冷起個臉給誰看！」

「我把你生下來是為了每天看你臉色啊！是我錯了，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給自己添堵！」

「我現在就給你下跪道歉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