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珍珠布簾縫隙,我瞥見那一雙陰如墨眼眸,瞬間認出來了。
蕭瑾承。
封號承王,先帝寵妃之子,當今聖上的弟弟,傳說中戰功赫赫的少年戰神,一直征戰沙場,可謂是殺名在外。
既被人敬仰,也被人懼怕。
現在,他是皇城裏除了皇帝以外,當之無愧的權利第一人。
可未來命運也坎坷。
前世我身為遊魂野鬼飄蕩的幾十年,幾乎看遍整個京城大人物的生生死死。
蕭瑾承就是其中一位。
他死在我出事的第三年,大雪紛飛中,蕭瑾承的屍骨被運送回來,我去看了一眼,薄唇發紫。
銀色盔甲之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口,心口處更是一個血糊糊的大洞。
原以為他是為國捐軀而亡,為此我還飄過去特意多送了他一程,卻意外得知一個駭人聽聞的真相。
他是慘死在自己人手上的。
想到這裏,我隔著馬車與蕭瑾承對視,眼眸翻湧起一絲憐憫與複雜。
倒是個可憐人,一輩子活在欺騙與陷害之中,與我相差無幾。
我再次抬眸,朝著蕭瑾承微笑點頭,頭上珠釵晃動,發出清脆碰撞。
“驚擾殿下還請恕罪。”
蕭瑾承眸光愈發晦暗,隻是點頭,徑直放下布簾。
綠蘿有些氣悶,他最維護我,上前還想爭辯一二,被我攔下。
“那位也是你惹得起的?”
哪怕是以後他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眾人害死,可現在他位高權重,在這京都城中動動手指頭便能要人性命。
我可不想再失去綠蘿。
況且鬧市街道狹窄,兩車對麵而行難免碰撞。
我重新放下布簾,隔絕周圍一切視線。
馬車掉頭之際,綠蘿同我念叨起來了。
“姑娘,即便那是皇親國戚,也是我們有理在先,你就是心太軟,等下去豐登閣收回鋪子萬萬不能手下留情。”
我以前性子確實綿軟平和,為此吃了不少暗虧。
綠蘿疼我護我。
可為我 ,操心不少。
可現在我已經死過一回了。
自然知道什麼該爭。
我用帕子掩麵一笑調侃。
“好綠蘿我知道了,你放心,這豐登閣是我的,我就絕對不會讓他們搶走。”
殊不知,我的話傳入了對麵那輛馬車之中。
“豐登閣”三字,倒是勾起蕭瑾承的興趣。
蕭瑾承身軀清冷冷端坐其中,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搭在一起,回想著暗衛打探來的消息。
京城豐登閣有足夠的糧食供應,可作為下次出征的糧草。
他今天就是去簽契約來的。
隻是他沒想到,宋依依居然是豐登閣幕後的東家,這倒是巧了。
他眸光一凜,淡漠同侍衛吩咐:“跟上去。”
我恍惚聽見了,回頭瞥了一眼,看見蕭瑾承的馬車緊跟其後,不知他是何用意,正想打探一二,結果他已然越過了我的馬車,徑直離開。
原來是我想多了。
馬車停在豐登閣門口,我被綠蘿攙扶著,還未跨過門檻,一位麻子臉灰長衫男子迎了上來,笑容諂媚又虛偽。
“敢問是少夫人?真不湊巧,我是豐登閣的小二,掌櫃這幾日去了外地采購,需要十天半月方能歸來。”
他搓著手,眼眸閃過精光。
這個少夫人一看就臉皮薄。
隻要他們拖延的時間夠久,到時候賬本都已銷毀,就算她知曉了些什麼,沒有證據,也拿他們沒有任何法子。
小二抖了下腿,心裏得意又歡喜得不行。
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得意,淡漠慵懶睨了他一眼,一揮手,宋家家仆便一蜂窩湧上去,將其一把綁了個結結實實。
他嗚咽著想要說什麼,可整個人幾乎被綁著球,壓根動彈不得分毫,滑稽又可笑。
看樣子是我以前待他們太好,喂飽了他們這歹毒心腸。
連豐登閣一個小嘍囉都敢當麵欺瞞算計我,是時候該用些雷霆手段了。
我單手搭在綠蘿胳膊上,渾身淩厲威嚴的氣勢迸發,抬腳跨過門檻,徑直朝後院待客的房間而去。
剛走到門口,我就聽聞裏麵諂媚討好的對話聲。
“殿下您請看,這都是上好的稻穀,您也不用去庫房看了,保證都是這樣的質量,您選擇我們豐登閣,那是我們的榮幸。”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還請殿下動尊手,簽下契約。”
聽聞這話,我柳眉微蹙,側頭抬眸望去,就瞥見蕭瑾承正端坐其中。
我陡然想起什麼,麵色變了一下,大步跨過門檻,冷聲製止。
“殿下,絕對不能簽!這批糧食有問題。”
蕭瑾承停下手中動作,淡漠睨了一眼,薄唇微啟。
“什麼問題?”
那一瞬間,我腦海浮現前世轟動全城,同時又連累宋家的一件事情。
前世,蕭瑾承在豐登閣采購一批出征用的優質糧草。
結果被這膽大包天的掌櫃麻二偷梁換柱,不僅僅換成倉庫舊糧,還往裏麵摻沙子,導致糧草發黴。
從而軍情延誤,邊境無數戰士慘死,更是丟失兩座城池。
蕭瑾承雷霆震怒,戰敗後,回京追究責任,攪得京城滿是風雲,人人懼怕。
最終以國公府直接將我推出去贖罪結束。
豐登閣就此倒閉,我名聲徹底被毀,可謂是人人唾罵,人憎狗厭,甚至還連累了宋家。
掌櫃麻二眼珠子一轉,直接站起身,朝著我隨意行了一禮。
“少夫人,您想要拿回豐登閣,小人理解,可切勿拿鋪子和承王殿下開玩笑。”
他果然伶牙俐齒,三言兩語就將一切怪罪到我頭上。
可我若沒有證據,又怎會這般直接站出來阻攔。
我大步上前,撚起他麵前的稻穀,指腹緩慢碾壓,白胖米粒浮現,落入我掌心。
“這是江南蘇州米,味道更為香甜,尋常隻會進貢給皇宮,鋪子很少會有。”
“而京城莊子種植的稻穀名為京西稻,清香有彈性,米粥眼色青綠,香氣獨特。”
聽聞我這話,麻二神情頓時不自然,硬著頭皮反駁。
“小人手頭上正好有那麼多蘇州米,少夫人這不能說明什麼。”
我輕蔑瞥了他一眼,朝著身後喚了一句。
“綠蘿。”
綠蘿腳步歡快跨過門檻,招呼著家仆將一袋袋米搬進來。
我抬眸朝著蕭瑾承點頭一笑,取下頭上一根桃花珠釵,緩慢劃開米袋,露出裏麵明顯發黃的米粒。
我捧著一些,送到蕭瑾承麵前,神情平靜解釋。
“殿下請看,這米細長又泛著黃,明顯是陳年稻米,若是大量購買,送往邊境,沿途風雨交加,定會生黴。”
緊接著,我又往劃開幾袋,翻開最裏麵給蕭瑾承看。
“這裏還摻雜了一大半的石子。”
真相如此直白擺在眼前,任憑麻二想要再如何辯解,那都是徒勞無功。
身後綠蘿直接衝出去,一巴掌就重重扇在麻二臉上。
“膽大包天的老家夥,居然連承王殿下都敢欺瞞,我看你活膩了。”
我慵懶隨意一笑,語氣中都帶著漫不經心。
“來人,綁起來,敲鑼打鼓送到官府去。”
十幾個牛高馬大的家仆直接撲上去,將其綁了個結結實實。
麻二嘗試掙紮無果,壓低聲音,眼神陰測測威脅我。
“少夫人,小人可是國公夫人的遠方侄子,你可要掂量一二。”
聽聞這話,我勾唇清冷一笑,纖細如青蔥的手指對著他憑空一點。
“堵住嘴,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