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攻城,我的郎君為了另一個女人要送我去叛軍頭領的床榻。
「玉娘,你幫幫我,幫我救出阿初。」
我的兒子也抱著我的大腿說:
「娘親,你救救姑姑。」
翌日,昏迷的我已身在敵寇大營的豬圈。
而阿初正安然靠在草莽胸膛,笑得燦爛。
待草莽兵敗被捕時,我的郎君已貴為太傅,我成了奴隸。
他卻赤腳闖入奴隸營,說要聘我為妻。
「好啊,那便請郎君自斷一臂為奴家做聘禮。」
劍起刀落,我的郎君捧著血淋淋的手臂苦笑:
「如此,可願做我的妻?」
1
秦槐趕到奴隸大營時,我正被兵士押解去往軍營充當軍妓。
「玉娘!」
我聞聲抬頭,唇畔勾起譏諷的笑,站在那裏靜靜看著來人。
如它所說,他果然來了。
脫掉了錦衣華服,赤裸胸膛,背負荊棘跪在我麵前。
撲通一聲,跪得眾人嘩然。
「玉娘,我錯了,求求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斂下眉眼,在眾人逼視之下無所遁形。
可我的心底,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這時,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秦昭跪在我腳下。
他小心翼翼揪著我的衣角,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娘親,您就和爹爹回去吧。」
「爹爹知錯,昭兒也知道錯了。」
錯?
他們有何錯?
不就是秦槐的義妹、秦昭喜愛的姑姑阿初給我灌下墮胎藥,而他們嚷嚷著孩子沒成形,就當是掉了一塊肉。
不就是拿我不當人,他們為了救被叛軍頭領陳水生擄走的阿初,逼著我、給我下藥,將我送到陳水生的床上。
樁樁件件,何曾是他們錯?
「今日真是開了眼,太傅大人竟為了一個瘦馬折辱自己至此。」
「我聽說啊,這女子本是太傅外室,叛軍進城後貪生怕死丟下太傅和兒子,可憐我們大人,竟對這般女子情深義重。」
「我要是她,就該一頭撞死,白綾吊死自己,也算全了太傅大人和小公子的名聲。」
周圍嗤笑聲不斷,議論紛紛。
然而曾經一聽到這般言語就羞辱我的秦槐和秦昭此刻充耳不聞。
尤其我的兒子秦昭。
沒有大罵讓我滾,更沒有拿東西砸我。
他隻是乖乖地,仰起小臉無辜又可憐地看著我,喚我「娘親」。
秦槐啞聲哽咽:「玉娘,昭兒他很是想你。」
我一腳踢開秦昭,指著自己額頭上的印記笑得猙獰。
「太傅大人和公子要不要看清楚,奴家可是個千人嫌萬人惡的奴隸。」
秦槐瘋狂搖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悲慟與愧疚。
「不是的玉娘,你不是,隻要我娶了你,無人再敢置喙你,我許你十裏紅妝,我要聘你為妻!」
秦槐的話很堅定,眼神裏也帶著戾氣。
大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決絕,簡直和當初我求他救我時的冷酷如出一轍。
我眼尾通紅,嬌媚笑了起來。
「好啊,那便請郎君自斷一臂為奴家做聘禮。」
「順便負荊跪上十裏,一步都不能少。」
我出聲堅定道。
「娘親!」
十歲的秦昭哭得分外惹人疼,求我收回成命。
可惜了。
從他因阿初唾罵我、嫌惡我開始,我便不是疼他到骨子裏的娘了。
秦槐沉默一瞬後,果斷砍斷自己的左臂。
這般狠絕,一如既往。
鮮血染紅我的視線,再睜眼時,高高在上的太傅揪住我衣角,捧著血淋淋的手臂苦笑:
「玉娘,滿意否?」
我強忍住嘔吐的惡心感,惡劣道:
「還不夠。」
2
於是那一晚京都皆知道太傅為了個奴隸自斷一臂,且負荊跪了十裏,差點死在路上。
所有人都罵我冷酷無情、拋夫棄子,簡直人神共憤。
臭雞蛋和爛菜葉子成堆成堆扔在我身上,嚷嚷著要將我浸豬籠。
我一個眼神都沒給,就這麼戴著手銬和腳鏈,踩著秦槐膝蓋上跪出的血一步一步走著。
秦槐終於跪到了頭。
他奄奄一息,在秦昭的攙扶下求我:
「如此,可願嫁我為妻?」
我莞爾一笑。
「可。」
3
旁人都說我命好,遇見秦家郎君,還生了個小公子。
可這命數從一開始便是萬劫不複的。
十四歲,我爹將我賣給人伢子。
那天是大雪,我穿著我娘留下來的舊襖,凍得骨頭縫裏都是冷寒。
到了地方,人伢子臉都要笑爛了。
眼睛放了光,將十貫錢扔到我爹腳底下。
我爹拿起錢一溜煙地跑了。
人伢子說,要讓我做揚州最有名的瘦馬。
他請了青樓的老鴇過來教我琴棋書畫。
我長得軟,用老鴇的話來說我就像是一塊糯米桂花糕。
香甜軟糯,渾身都是清雅的香。
長到十六歲,我被人伢子賣給秦家二叔。
第一晚我就將秦二叔的腦袋砸出了個窟窿。
這是我第一次傷人,心底害怕極了,慌不擇路地逃跑。
一路跑進了一個偏僻的院子,院子裏栽滿了海棠。
和我身上的血一樣的顏色。
隻不過海棠花開是美,我渾身的血花是孤注一擲。
在小院子裏的涼亭,我遇見了秦槐。
那時他正在燭下聚精會神地雕刻一個小人像,手上的傷口密密麻麻。
我遠遠看了一眼,瞧著是個女子雕像。
「求公子救救奴家!」
我爬到秦槐跟前,說了我淒慘的身世,說了我失手將買我的主家的頭砸破了。
秦槐聽後微微一怔,臉色卻是越來越紅,羞澀地偏頭,結結巴巴讓我快起來。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我穿的薄紗太過暴露。
我趕緊用手捂著,泣不成聲地求他暫時將我藏起來。
秦槐答應了,且這一藏,就是六年。
我這個揚州瘦馬終究還是權勢之人的玩意。
我總以為秦槐是不同的,畢竟他允我為他生了個孩子。
直到揚州被一個鄉野草莽攻破,城門大開,全城陷入燒殺搶掠的地獄。
叛軍進城後,首先對身為太守的秦家下手發難。
秦槐火速將我和秦昭藏入地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決絕。
「玉娘,好生照顧秦昭。」
「或許他就是我們秦家唯一的根了。」
「你要去哪兒?!」
「我要救阿初!我不能不管她!」
秦槐青筋暴起,眼裏是滿滿的狠厲,甚至隱隱藏有慌亂與害怕。
我這才知曉,阿初被那個草莽陳水生擄走了。
可秦槐他......就那麼喜歡阿初嗎?
4
秦槐剛走,我懷裏的秦昭就開始哭了起來,掐著我的手臂撒潑。
「姑姑,姑姑,我要姑姑......」
「娘,爹爹去救姑姑了,你為什麼不去?」
「你的命賤,為什麼被抓走的人是姑姑。」
猝不及防間,我被秦昭打了一巴掌。
原來小孩子的力氣也這般大,我疼到掉了淚。
地窖裏的冷風吹過,我骨縫裏都透著冷,和我爹將我賣給人伢子那天一模一樣。
我爹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我生來命賤,做權勢人家的寵雀就是我最好的歸宿。
我每每反駁,爹爹就用手腕粗的棍子打我。
我說我喜歡隔壁給我扔棗的書生,我爹直接薅著我的發尾往牆上撞。
鮮血從我額角流下,真的好痛。
「我要姑姑!你快去給他們睡,救姑姑!」
秦昭嚷嚷著哭,胡亂拿著東西砸我。
而我聽到這句話,渾身不寒而栗,滿眼驚恐。
五歲的秦昭知道自己的娘親曾是位瘦馬,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隻知道很丟人,是個誰都能輕賤的玩意,比下人還不如的玩意。
所以秦昭對我這個親娘的態度很不好,甚至是惡語相向。
可他是我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兒啊。
我又怎能去怪他?
我流著淚,哄著秦昭,抱著秦昭,不知在地窖待了多久。
心驚肉跳,一刻也沒敢合眼。
等上麵的門再打開時,秦槐的血滴到了我的臉上。
我小心抱著沉睡的秦昭爬了出來,心疼看著傷痕累累的秦槐。
「郎君,你怎麼了......郎君......」
我著急到語無倫次,方寸大亂地看著秦槐血淋淋的腹部。
秦槐猛地睜開眼抓住我的手,眼色是前所未有的悲慟與無力。
他嚎啕大哭:「阿初,我沒有將阿初救回來。」
突然,秦槐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亮,急切抓住我的手。
「玉娘,你是瘦馬,長得美,陳水生最愛美人了。」
「玉娘,你幫幫我,幫我救出阿初。」
秦昭醒了,聽見秦槐的話跟著大哭。
「娘親,你救救姑姑。」
「昭兒不能沒有姑姑,你壞,姑姑好,我要姑姑回來。」
我如墜冰窖,怎麼也不肯相信這般話是從我的夫君和兒子口中說出來的。
秦昭話音剛落,我就被秦槐一掌打暈。
再醒時,我已身在叛軍的豬圈裏。
而阿初靠在陳水生的胸膛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模樣似是很驚訝。
「哎呀嫂嫂,你怎麼在這裏?」
與此同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恭喜宿主完虐原女主,請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