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心裏隱隱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

按下接聽鍵，我媽卻全然沒有看見我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眶，劈頭蓋臉就開始罵。

“吳念啊吳念，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爸媽放在眼裏了是嗎？我們在外麵累死累活還不都是為了你，你竟然連一個消息也不回！”

“看爸媽累成這樣，也不知道關心一句！我們辛辛苦苦培養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嗎？”

我嘴唇幹澀，也不知是心裏苦還是嘴巴苦，沙啞著聲音道：“沒，我今天有點累，出了點事。”

我媽一聽，立馬不樂意道：“你再累能有我們累麼！我們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你。”

我爸也在一旁愁眉苦臉道：“你在學校能有多累？我和你媽什麼都給你最好的，結果你卻一點都不知道體諒我們。你不在家，我和你媽連肉也舍不得吃，天天就吃點炒土豆絲和大白菜.......”

一通電話不歡而散。

胃止不住地抽痛起來，仿佛有上百隻螞蟻在啃食我的內臟，可我就像一個被麻痹了的木偶，再也沒有任何波瀾。

是啊，我早該習慣了的。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爸媽的愧疚式教育就潤物細無聲地侵入了我的生活。

也許是四歲時，我把棒棒糖遞給媽媽，換來的卻是一句“媽媽不吃，好吃的媽媽都留給你吃”。

亦或是九歲時，我拒絕去上補習班，爸爸卻說：“我們辛辛苦苦出去賺錢，你怎麼不知好歹，浪費我們的一片苦心。”

又或是我吃了五隻最喜歡的雞翅，爸爸看著我碗裏的雞翅骨頭，又開始說教：“你一頓吃這麼多雞翅啊？我都才吃一隻。雖然爸媽嘴上說著不喜歡吃，但其實隻是為了留給你吃啊。你也太自私了，都不想著給父母留點。”

“你看看爸媽對你多好，雞腿一直都隻給你吃，你長大以後要好好孝順爸媽。”

“如果不生你，我們根本不用吃這些苦。”

......

即使我從小就拚了命學習，拿了很多很多獎學金，上大學後更是到處兼職和實習賺錢，沒再跟家裏要過一分錢，我依然是虧欠這個家的。

在我人生的無數個時刻，隻要我稍微有點偏離他們的想法，那我就大錯特錯了。

我就變成了一個不懂得感恩、不孝順、沒良心的人。

從我出生開始，就背負了對父母的債務。

就像有一道魔咒，不停地在你耳邊告訴你：“這是你欠我們的，你這輩子都還不清！”

即使身體發軟，渾身無力，周一一早，我還是掙紮著起床去上班。

這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過五關斬六將才得到的機會。

公司要求應屆生必須提前來公司實習，畢業就能轉正，而我又想盡可能多掙點錢，所以一拍即合。

在別人都在愉快地畢業旅行的時候，隻有我在努力地上班工作。

今年找工作異常艱難。

應屆畢業生太多，市場又不景氣，我投的無數簡曆都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浪花。

那時候，爸媽打電話問我工作找得怎麼樣。

我心中苦澀又無助，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說：“還在找。”

“你怎麼這麼不努力啊？你看看隔壁鄰居家的孩子，早就簽了什麼三方協議了。我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就是為了你畢業能找一份好工作報答我們，可不能讓爸媽丟人啊！”

那一晚，我坐在寒風凜冽的操場，一個人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