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親戚們都說，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多書無用。

不如嫁一個踏實能幹的對象比什麼都好。

黝黑的老實農婦，被逼急了總會把那些嚼舌根的說的啞口無言。

在陳家村，能考上大學的都是金鳳凰，走出大山，光宗耀祖，多有門麵啊。

我想成為第一個走出陳家村的女性，成為新思想青年，到時候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好好瞧瞧，誰說女子不如男。

“年年，馬上就要高考了，快快快，回去看書。”

說著媽媽把我的掃帚搶過去，把我推回房間。

“媽，沒事的，我掃下地就當放鬆心情了。”我笑著對媽媽撒嬌到。

“還是好好學習，這些媽一個人做就好了”

媽媽把我推進房屋就又去忙活了。

勤勞的婦女，總是忙忙碌碌，靠一雙手把這個家撐起來，把我拉扯大。

小時候總問“媽媽，爸爸去哪了”

媽媽眼含淚光“孩子，爸爸去遠方掙錢了，爸爸得掙錢給我們年年買新衣服呀”

“年年不要新衣服，年年想要爸爸，像大春哥哥爸爸一樣，可以陪大春哥哥玩”

我不是其他小孩口中的野種，嘲笑沒人要的小孩。。

年幼的我，總是想念爸爸的。

但也總不明白，為什麼每次提到爸爸都會讓媽媽難過，可能爸爸不能回家吧。

年年的媽媽要養著年年，年年以後也要養媽媽。

農村的夜晚，繁星點點。

媽媽還是如此，把飯菜裏的肉挑給我吃。

“不用啦媽媽，你也吃，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我笑著把肉夾給她。

“明天就要高考了，年年緊張嗎，年年不要太緊張，考不上也沒關係，媽媽養年年”

昏暗的燈光照著媽媽的臉龐，白發早已爬上青絲，但雙眼盛著的依舊是對女兒的慈愛。

“媽媽，放心，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帶你一起看看陳家村外麵的世界。“

這是我多年來一直的心願，帶著媽媽走出陳家村。

高考的題果然很難，很多都不會，我隻能盡力把她答完。

六月過去了。

七月過去了。

快八月底了。

媽媽的神情越來越焦急。

“年年，今天趕集，我坐陳大爺的驢車去鎮上問問郵寄員，有沒有你的錄取通知書。“媽媽利落地把菜收拾到背簍。

我連忙幫忙，懇切道“我也去吧，順便幫媽媽賣菜。“

“年年，外麵很熱，你在家喂雞，等媽媽回來哈。別人敲門別管，別給陌生人開門，知道不？“

這時大爺趕著驢車路過家門口“陳大嬸子，不是說要去鎮裏嗎？就差你了。快上來吧“

年邁的老驢拉著一輛露天小破車，車上坐著三個同去鎮上的鄉裏鄉親。

一般媽媽是天不亮就背著菜走過去的，為省兩塊錢趕車費。

這次，為了提前去問道我的郵信，不惜搭車。

媽媽坐上車後，隻見陳大爺小辮子一揚，驢叫喊一聲，就慢悠悠上路了。

夏天的天總是亮的很早，才六點就有點燥熱。

看著媽媽遠去的背影，心總是有點慌張，碰碰地跳，感覺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年年，快開門，你媽媽暈倒了，快去鎮醫院！“彭彭得敲門聲，敲得我心也不斷砰砰跳。

早上不還好好的，媽媽怎麼了！

我連忙開門，是隔壁陳奶奶，平時跟我家經常走動，有什麼好吃的都會想起我。

陳奶奶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健步如飛，帶著我去找陳大爺，趕驢車去鎮上。

村裏的牛都拉去做農活了，現在隻有陳大爺的驢車可以帶人去。

一搖一搖的驢車，去鎮上的路是那麼地漫長，我的神也快被搖沒了。

鎮上的醫院是附近最大的醫院，一進門，我就拉著路過的護士問

“你知道叫陳香的，四十多歲，皮膚比較黑，穿格子短袖的女人在哪嗎？”

“在監護室201房，上樓梯左拐就是。“護士指著樓梯間對我說道。

我連忙鞠躬道歉，然後衝進201.

媽媽在床上躺著，手上還掛著點滴，還在昏迷不醒。

看著從未如此憔悴的媽媽，我不禁眼淚直下。

出去問醫生“我媽媽到底怎麼了？很嚴重的病嗎？怎麼還不行？”一聲比一聲脆弱。

醫生看我比較年輕，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女兒“我回到。

“你爸爸呢？“醫生又問道。

“我沒有爸爸。“我回到。

醫生麵露不忍，蒼白道“媽媽患癌了，胃癌中後期。“

癌症！多麼恐怖的一個詞，跟判死刑無所兩樣。

我腿一下子軟了，跪著求醫生哭喊到“醫生，求求你救救她，我隻有媽媽了，她走了我就沒有親人了。“

醫生連忙把我扶起來，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陳奶奶看見我哭的這麼傷心，也扭過頭抹眼淚。

“可憐見的，醫生呐，求求你幫忙救救年年媽媽吧，她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還沒看見孩子成家呢，一下子就…就…這可是什麼事啊，孩子也可憐啊，就一個媽，娘倆孤苦伶仃的。“

陳奶奶越說越傷心，快要倒下去，陳大爺連忙扶著他老伴。

“醫生啊，你看需要多少錢，我們籌，一定要救救年年媽媽啊。”

陳大爺一生什麼風浪沒見過，看到這場麵，也麵露不忍。

“不是不救啊，太晚了，要是早點來，早期的話，還是可以治好的，現在中後期了，隻能保守治療啊。”醫生一邊看著報告單一邊撓頭。

本就不多的頭發撓得更少了。

回到病房，坐在床邊，守在媽媽。

讓陳奶奶跟陳大爺先回去了。

他們走的時候，一直在說，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定要找他們，藥費給了，讓我好好看著媽媽，不要太擔心。

媽媽，養我一生的媽媽，還可能是因為養我才得胃癌得媽媽。一想到這，我的眼淚就止不住。

或許是母子連心，媽媽醒了。

“年年，怎麼哭了，不要擔心媽媽啊，媽媽沒事，隻是小病而已。“媽媽抱著我輕拍哄我。

“怎麼會是小病啊！你都暈倒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要瞞著我好嗎，媽媽。“看見我言辭懇切，低聲求她。

媽媽難過地問“你都知道了嗎，年年？“

“嗯，媽媽，沒關係，我們治，會好的媽媽”說著又抱著媽媽哭了。

回到家後，我才知道，媽媽在驛站那邊，問道沒有我的錄取通知書，並被郵件員告知，最後一封錄取通知書在三天前就已經送完。

媽媽很難過，好不容易把菜賣完，渾渾噩噩地，長時間沒吃飯，過度勞累，突然耳鳴，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還是陳大爺把她送去鎮醫院的。

沒考上大學的消息遠不及得知媽媽時日無多的消息讓我難以接受。

媽媽拒絕治療，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埋怨藥苦，埋怨費錢，埋怨養身體還不如下地幹活，讓自己安心。

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舍不得花錢，怕自己走後，我什麼都沒有。

最近陳家村的媒婆，陳麻子總來我家。

“年年長得好模樣啊，讓婆婆仔細瞧瞧，這小身段兒，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直白的讚揚讓我不禁躁得慌，紅著臉不敢說話。

“年年喜歡什麼樣子的男孩子啊，喜歡高的還是壯的，喜歡年輕的還是成熟的啊。要我說，年年就應該選一個會下地幹活還會疼媳婦的精壯漢子，那樣年年就有福.”

陳麻子一邊打趣我一邊對著媽媽擠眉弄眼。

”陳婆婆啊，年年是個沒福分的，這些年來跟著我過了不少苦日子，還望婆婆多費心，幫年年看一戶好人家，讓年年過去不至於被欺負啊。“媽媽說著不禁抹眼角的淚。

我連忙抱著媽媽的手說道“媽媽，我還小，我不要結婚，我隻想跟你一起生活。”

“年年害羞啦！相信陳婆婆，婆婆我啊，一定會幫年年說門好親事的。”

陳婆婆雖然是對我說話，但對著媽媽承諾道。

看來，陳麻子知道了媽媽時日無多，想在生前替我找戶好人家，免得自己去了，我一個人孤苦伶仃。

我不願，我隻想守著媽媽，就跟之前一樣，媽媽去地裏忙活，我就在家做力所能及的家務，然後念書，日子平平淡淡，溫馨幸福。

每次提及不願結婚，媽媽就摸著我臉說“年年啊，是媽媽沒用，媽媽不能陪著你一直生活，媽媽怕，媽媽走了，就剩年年，一個人怎麼活啊......”

看著淚眼婆娑的媽媽，我心跟揪著一樣難受，我不想忤逆媽媽，就跟媽媽從小都會滿足我的要求一樣，我也想讓她得償所願。

我答應媽媽了，我會盡快結婚，讓媽媽看著我完婚。

清早，雞公才打鳴。陳婆婆的聲音就從遠方傳來，透厚的聲音直擊耳畔。

”陳大妹子啊，快開們，有好事啊。”

正在收拾農具的媽媽，立馬放下鋤頭，在衣服上擦了下手，連忙開門。

“咋啦，陳婆婆，這麼早就來啦！吃早飯沒？來來來，趕快進屋，一起吃早飯吧。”

“陳大妹子啊，年年醒了沒，跟你說啊，我當初看年年啊，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現在看來，我的眼光依舊是如此的好啊。我本來想打聽這附近村子啊，有沒有適齡的年輕大小夥子啊。一下子就碰到個優秀的啊。“

我聽見陳婆婆的聲音，連忙從床上穿衣服去看。可能是有相親對象的消息了吧。

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點，有點惶恐，有點害怕，新奇的事情總是讓我有點無所適從。

陳婆婆一看我從屋裏出來，就急衝衝地衝我麵前，皴黑的臉龐擠出一朵花。

“年年啊，陳婆婆給你找了一戶好人家，劉家村的劉思知道嗎？聽他說你們小時候還一起上過學呢。”

劉思，是他，我有點印象，小時候的小學坐落在幾個村子的中間。有很多村子裏的小孩都在灣灣小學上學。

我也是在那裏認識劉思的，現在他還沒結婚嗎？畢竟他早就沒上學了，聽說跟父親一起做農活去了。

心裏很多疑惑，不知道怎麼開後，懵懂地說“啊，是在灣灣小學上學的劉思嗎？”

陳婆婆一拍大腿，高興地說“對啊，就是他，年年你是不知道啊，婆婆本來在附近找有沒有適合的。沒過兩天，劉思就找上門了，說想跟你認識認識呢！”

“劉思他父母怎麼說啊，陳婆婆，我怕......”媽媽囁嚅說道，畢竟自家條件不是很好，媽媽怕別人看不起我，更怕我受委屈。

“年年媽媽啊，劉思也是個可憐娃子，前幾年，劉思父母都生病死了，家裏就剩劉思一個人啊。”陳婆婆看媽媽猶豫又說

“劉思是個優秀的小夥兒，讓年年先去接觸接觸。劉思可說了，如果成了，他就把家全裝修一遍作婚房，再給三千彩禮加電視呢。我陳婆婆肯定不會害年年的啊。劉思長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年年到時候相看了，不喜歡，婆婆再找也行啊！“

三千，好多的錢啊，要是成了，媽媽豈不是就有錢治病了？

我立馬轉頭跟媽媽說”媽媽，我去看看吧，畢竟人還是看了才有數。“

媽媽一想，確實有道理，劉思沒父母了，幫襯少，但是如果是個良人，其實更好，那樣年年就沒有苦惱的婆媳關係。

很快，約定見麵的日子到了。

我換上了最喜歡的碎花裙，媽媽給我編了一個辮子，柔順地垂搭在胸前。

”我們年年好漂亮啊。“媽媽看著我的裝扮驚歎道。

”快去吧，如果不喜歡那個男生就早點回來，沒事，我們年年還小，可以再等等。“媽媽在耳邊的絮絮叨叨，還是承載著對我的不放心。

”放心吧媽媽，我就是去見見他，不喜歡的話我會他說清楚的。“

我們相約在劉家村大村口旁的小湖邊相見。

那邊青山綠水的，楊柳依依，很適合散步。

才到小湖邊，就看見一個大概一米八幾的男生，穿著條紋短袖站在那，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微潤的光。

我悄悄走近，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好，你是劉思嘛？“

劉思連忙轉身，把手上的小束花遞給我。

白色的小雛菊，夾雜著滿天星，很漂亮，一看就是用心紮的。

”是…是的…叫劉思，你是年年吧？“劉思結巴回答，耳朵爬滿紅暈。

”哦哦哦，不對，是陳華年吧？我可以叫你年年嗎？”

我微笑地看著他，劉思越來越緊張，一張清秀的臉跟柿子一樣紅透了。

“當然可以啦！”

看著劉思害羞的模樣，我忐忑的內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接過花，在湖邊邊走邊聊。

因為比劉思矮一個頭，劉思一直慢慢走，遷就我的速度。

從他口中，我才知道。

原來他一直他以為我還在繼續念書，在陳麻子在他村裏打聽有沒有適齡結婚的小夥子時，他聽見是給我相親的，就馬上聯係的陳麻子，怕我被別人相走了。

他還說，其實從小就喜歡我，隻是不敢說，他念書成績也不好，我是班上數一數二的存在。後麵父母都沒了，更不敢提及自己的心意。

以為我們就此會錯過，我有更好的人生，他自己到時候要麼找一個不嫌棄他的，就這樣搭夥過日子，這輩子就這樣了。

......

我不知道劉思的話是否都是真的，他誠懇的語氣，說著說著小心翼翼偷看我的表情，讓我感覺如此新奇。

原來這就是男生喜歡人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