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好像成了欺負學校社會大哥的人。

社會大哥每天上下課都在準時睡覺，隻記得那一年畢業季很熱，我借了他的小風扇，他隻能可憐兮兮地拿書扇風。

書一扇，就扇到畢業了。

1

打記事起我父母就離婚了，兩個人各飛各的，把我送給鄉下奶奶家養。

奶奶一養就養了十八年，我爸還算有點良心，按月打生活費回來，雖然不多，但也夠我和奶奶用。

高三下學期這年，我突然好奇上了後桌的大哥，因為他的名聲在學校一直都很響亮，響亮到什麼程度呢？

校長聽了都得搖搖頭。

「最後一年了，根本無心學習。」同桌趴在書桌上，有氣無力地說。

「這麼熱破學校還不安個空調！感覺這破風扇的風都是往天花板吹的！屁用沒有！」

我用薄薄的作業本扇著風，安慰她：「學校窮，沒辦法。」

說來也很無奈，我在網上買的一個聲稱續航能力特別持久的小風扇，到手轉了兩個星期，轉冒煙了。

我罵罵咧咧了好幾天，最後終於接受現實，望著這學期壞的第四個小風扇，忍痛丟進垃圾桶。

開始轉行用作業本扇風了。

無意間瞥見身後。

明明已經是畢業季，後桌的大哥居然還在睡覺！

我心想，這是一點兒也不學啊......

我偷摸瞅了一眼後桌的那位正趴在桌上睡覺的那位同學，那人側著臉，埋在雙臂中，一旁放置著小風扇，睡得安穩。

數學老師已經習以為常的，見到也是直接無視。

班上還有幾個不愛學的，很吵鬧，數學老師性子是個暴躁的，罵罵咧咧了好久，卻也不見那些頑皮地同學停下。

過了會兒，隻見數學老師手一叉腰，架勢頗像母老虎。

「陸釋桉！」

她大吼一聲，喊的正是我身後正在睡覺的好大哥。

第一次，陸釋桉沒聽到。

「陸釋桉！！」

又一次，陸釋桉終於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睡眼惺忪地望向講台上的老師，因著剛睡醒的緣故，聲音有些啞。

「幹嘛？」

陸釋桉的語氣真的說的上是心平氣和。

數學老師扯著嗓門大吼：「課堂上是你睡覺的地方嗎？站起來清醒清醒！」

數學老師的視線緊緊瞪著陸釋桉，連著我這兒也一塊掃了一眼，嚇得我的小心肝喲，一陣心虛。

我聽到陸釋桉隻是有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但還是乖乖站起來了。

周圍吵鬧的同學瞬間就安靜了。

隻因為陸釋桉是我們班，亦或者說，整個寧安中學出名的：混社會的。

不學無術，衣服後藏了滿背的紋身，入學這麼久沒見這個人聽過課，但在外麵的名字似乎很響亮。

我總能聽到別班閑聊時提起他。

一年級的時候，別人說。

「陸釋桉不是和洛知易是一起玩的嗎？二年級那群都得忌憚他們。」

二年級的時候，別人說。

「洛知易退學了啊，陸釋桉一個人，但是身邊的小弟是真的多，打架也是真的很狠，誰敢招惹啊。」

如今三年級了，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們甚是崇拜。

「陸釋桉學長啊，寧中的老大，太帥了！真的好崇拜他，好想和他玩！」

二年級的學弟學妹說。

「我已經打算歸順陸釋桉學長了！」

其實多是一些有著熱血病的中二少年少女，我們學校的兩極分化很嚴重。

一邊，是埋頭刻苦努力的好學生，一邊，是從早睡到晚，放學就愛拉架的“熱血少年”。

我一直當那些熱血少年是一群弱智來著......

我不太清楚陸釋桉的聲名是怎麼傳出去的，因為陸釋桉在班上，除了愛睡覺，真的太乖了。

在沒有老師管的情況下，能從第一節上課睡到放學，日複一日。

在班上不吵不鬧，不爭不搶。

班上一群傻逼在打趣女同學，到處起哄時，他也沒參與過。

老師生氣，罰他站著不給他睡時，他也沒頂撞過老師。

整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從早睡到晚。

我一直都當他隻是個愛睡覺的少年而已。

但是很奇怪，每次老師壓不住班上吵鬧的同學時，都會喊陸釋桉站起來，然後那些吵鬧的同學就會安靜了。

我暗搓搓地覺得陸釋桉這個老大當得有點慘......

2

第二節課換了別的老師來，陸釋桉又繼續睡覺了。

這次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也是有心教但無力管他了。

本著睡吧，由你睡的態度。

班主任讓第一桌的同學往後傳通知書。

「這是我們班一模的考試時間通知表，大家認真閱讀，在最後一行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撕下來交給我。」

我拿到通知書後，把最後一張傳給那位正在睡覺的陸釋桉同學，貼心地用筆戳了戳他。

「陸釋桉，起來簽名了。」

戳了好幾下，陸釋桉才抬起頭，懵懵地看著我。

我用筆指了指他桌麵上的通知書：「這。」

之後我又轉過身，拿著筆在我的通知書右下角洋洋灑灑簽上自己的名字。

餘光撇見陸釋桉一直在抽屜裏翻找東西，掏出來一堆沒寫過的空白卷子，塞在抽屜弄得皺巴巴的。

我還在想這人在掏啥啊？

下一秒，陸釋桉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後背，我疑惑地回頭，他聲音有些啞。

「可以借支筆嗎？」

我愣了下，因為這是我入學三年以來，第一次和這個大哥對話。

以往都是我傳試卷給他，還要幫忙找東西幫他把試卷壓住，避免被風吹走，期間沒有吵醒過他。

我沒多想就直接把手裏的鋼筆遞給他了。

他說了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敢相信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謝謝。」

很好，真的很有禮貌，比班上那些吵哄哄的二百五們有禮貌多了！

我有些受寵若驚：「不客氣。」

然後迅速轉回自己的位置。

側頭，低聲對同桌說：「你知道我剛剛從陸釋桉嘴裏聽到了什麼嗎？」

同桌也同樣壓低聲音：「聽到了！臥槽，你是真的牛逼！」

陸釋桉簽完自己的名字，又趴下睡覺了......

作為一個心地善良的前桌，這樣的事我幾乎習以為常了：幫這位名聲響亮的好大哥擦屁股。

我拿過他簽好的通知書，撕下來，一起傳上去交給老師。

但是陸釋桉好像忘了一件事，就是筆沒還給我。

我扭頭看他睡得正香，猶豫著不太想吵醒這位愛睡覺的好大哥，便就算了。

一支筆而已，能薅。

「同桌，我看上你那支筆了。」

同桌發出爆炸的聲音——

「夏棠音——你是狗吧！」

3

最近的天氣真的是一天比一天熱，去看天氣預報，今天三十九度的高溫。

我薄薄的作業本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我觀察過陸釋桉那個風扇很久了，從早吹到下午放學，沒充過電！而且風力一直都很大。」

「要不你去問問他這風扇的鏈接吧？」

同桌慫恿我。

我扭頭看向趴在課桌上睡得正香的陸釋桉，今天的整張臉都埋在手臂下了，給我一種要呼吸不暢的感覺。

一旁放著的小風扇，不僅風速大還靜音，是個黃色的可手持風扇。

我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我已經熱到要去洗手間用冷水撲臉的地步了。

回來的時候，驚奇地發現陸釋桉沒在睡覺了。

震驚我一百年。

同桌興奮的像個猴子，拉著我：「快看快看！我看到了什麼！陸釋桉！醒了！！！」

我點點頭，便是也很震驚。

上午第三節的課他真的沒在睡，但也沒有和周圍的同學說話，小風扇也不用。

我尋思著，不會剛誇完這風扇續航好就沒電了吧？

這麼不禁誇的嗎？

同桌熱地趴在我手臂上，哭天喊地：「好熱啊！要死人了啊！」

「破學校啊！殺千刀啊！想回家啊！！！」

我也熱得難受，嫌棄得推開：「求你別挨我了，汗都粘在一塊了。」

我時不時又去看一眼那個放在桌上，但是不打開開關的風扇，猶豫著......

轉身，目光誠懇：「陸釋桉，你的風扇還有電嗎？」

他頓了下，點點頭：「有。」

我欣喜若狂，乘勝追擊！

「那可不可以…借我使使？」

陸釋桉幾乎沒多想，點點頭，聲音懶懶的：「拿去吧。」

「！！！」

陸釋桉，你真的，我哭死！

我發誓陸釋桉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校園社會好大哥！！！

我趕忙接過風扇：「謝謝你啊，你人真好！」

然後迅速轉身，開始和同桌享受起了有風扇的日子。

陸釋桉的風扇續航能力真的很持久，一直用到下午的第二節課，都還在猛猛吹，期間沒充過電。

真的很想跟他要個鏈接！

我低頭慫恿同桌：「風扇我拿到手了，鏈接到你問了吧？」

同桌搖搖頭，推開我手中的風扇：「我不吹了，我才不問，我不敢。」

我：「......」

一轉頭，我看見陸釋桉已經熱到開始用試卷扇風了......

回望手中的風扇，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我可真不是個人！居然霸占了人家的風扇！讓人家淪落到拿試卷扇風！

可是有風扇真的好舒服啊......

算了，好大哥你再忍忍吧，快放學了，放學我就還你。

我們學校外宿生不用上晚自習，其實上不上也都一樣，晚自習沒有老師看管，一半吵鬧，一半聊天。

小縣城裏的學生，就算上課在認真，在沒有老師管控的情況下也很懶散。

我家裏離學校近，所以沒辦理住宿。

下午的課一結束，我轉過身想把風扇還給陸釋桉，卻發現這人早就溜了。

啊這，我沉默了。

好大哥，你一路走好。

我心地善良，定會把你的風扇拿回家充好電，明天帶給你的！

4

第二天來到學校，陸釋桉還沒來，他總是踩點到校的。

我提前把風扇放在他課桌上，一直等到第一節上課，都沒見到陸釋桉。

我心想完蛋了，班主任的課都敢遲到。

但是班主任什麼都沒講，一直到第一節課結束，陸釋桉也沒來。

「估計請假了吧，」同桌念了一嘴。

我猜想也是，如果是曠課，班主任肯定會氣到爆炸，然後當場就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他家長。

學生可以在她眼皮底下睡覺，但是絕對不能有安全隱患！

我渴望地望向陸釋桉桌上的黃色小風扇，想著，既然你都請假了，風扇再借我一天吧......

感謝好大哥，我祝你長命百歲！

前桌的女生同桌也沒來，課上無聊，扭頭找我同學聊天。

她又看向我手裏的小風扇：「好別致的小風扇，熱死了，可以借我用用嗎？」

我說：「風扇不是我的，是陸釋桉的。」

前桌有些驚詫地，又看了眼我手裏的風扇，半晌：「那算了。」

前桌很愛聊八卦，上課不愛聽課，喜歡撩著我同桌聊天。

這次也是從隔壁班聊到了隔隔隔壁班的瓜。

「陸釋桉啊，我覺得他很複雜。」

前桌撐著半邊臉說：「好久之前來著，不記得多久了，有個女生追了他很久他都沒同意。」

「也都是混的，有一回那個女生不懂幹嘛，惹到一個小團體了，人家就把她綁了，丟進一個小木屋裏。」

「後來那個小團體打電話給陸釋桉，說了地址就走了。其實綁那個女生就是為了嚇唬她而已，沒想動真格。」

「陸釋桉接到電話之後，一個人順著地址就找到那個小木屋了。」

「我聽那個女生說，陸釋桉一腳就踹開了木屋的門，替她鬆綁，然後又送她回家。」

「反正整個過程被那個女生描述地很酷就是了。」

我聽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望著她。

「這是什麼狗血劇情啊？」

前桌女生努了努嘴：「老實說我也覺得狗血，但是她說得瞞真誠的。」

前桌女生又說：「陸釋桉不怎麼跟那些到處打架的混在一塊的，他隻是比較能打，很早之前被一群人挑釁，把人家揍進醫院了，名聲就傳開了。」

我這八卦之魂呀，動了。

「你好像很了解他。」我直接一整個趴在書桌上。

前桌拍拍胸脯：「我也經常跟那些小團體混在一起的好不啦，到處聽八卦聽來的咯！」

就是真假摻半唄。

前桌的瓜真的很多。

「陸釋桉家裏好像蠻有錢的，家裏父母是做生意的，但是聽說沒空管他，就沒送他去城裏上學。」

「少有見陸釋桉跟這所學校的人待在一塊兒，他朋友好像都在別的學校。」

我開玩笑說了一嘴：「自古英雄多孤獨唄哈哈哈。」

「笑死了夏棠音，你可別讓人家陸釋桉聽到哈哈哈！」

5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學，我拿著陸釋桉的黃色風扇走在路上。

路上太熱了，我在路邊的小賣部買了根老冰棍。

「來這邊。」

忽然聽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轉頭看去，發現是陸釋桉。

路兩旁的長椅上趴著一隻圓滾滾的小貓，陸釋桉手裏拿著一根香腸，一點一點地喂給那隻貓。

少年穿著一身白色幹淨的長袖襯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小麥色的皮膚，燥熱的風吹過，他頭發柔柔地飄著。

真的很幹淨的一個男生。

至少陸釋桉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這樣的。

我好像從來沒有先入為主地覺得陸釋桉就是一個十惡不赦到處打架的滿背紋身社會哥過。

每次見到這個人在教室睡覺，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就都是——怎麼能睡那麼久？手不麻嗎？

到底是怎麼做到手不麻的？

修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擼著那隻圓滾滾的小貓，喂完火腿，又給小貓倒水喝。

「陸釋桉。」我無意識地叫了一聲。

陸釋桉抬起頭看向我時，我才反應過來。

！？

我幹嘛要叫他啊？叫他幹嘛啊！

我靠......

隻見陸釋桉微微頷首：「怎麼了？」

我腦子瞬間進入風暴搜索，企圖搜索出一個有用的話題解決掉這一尷尬的處境。

半晌，我幹巴巴地說：「呃…明天好像是一模考試，你別忘了。」

陸釋桉似笑非笑地盯著我：「是嗎？我怎麼記得是下星期？」

我一愣：「啊、噢，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長椅上的貓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腳邊，不停地蹭著我的腿。

「你的貓嗎？」我問。

「不是，流浪貓的，吃百家飯，誰見了都要喂兩口。」陸釋桉頓了頓，又輕笑「很親人。」

我放學都走這條路，好像沒見過這隻貓。

也可能是我一般放了學就急匆匆地回家了，沒注意到。

我蹲下身子開始擼貓：「你很喜歡貓嗎？正好帶回去。」

頭頂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笑音。

「算了吧，我不會養。」

「不會可以去網上學啊。」

「我沒耐心養。」

「......噢。」

我和陸釋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這是我頭一回和陸釋桉這樣閑聊過。

他整個人的注意力幾都在小貓身上，可就是不肯帶回去養。

聊了很久，一看時間都七點半了，我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頓了下，又禮貌性地補充了一句：「你也別玩太晚。」

我把黃色小風扇遞給他：「還有這個，你沒來學校，都沒能還你，我尋思帶回去充電呢，正好碰到你了，就給你拿回去吧。」

陸釋桉沒有接：「我暫時還用不上，你先拿著吧。」

真的假的？

我望著這位社會好大哥，心花怒放。

我可太感謝你了好大哥！

因為這風扇實在好使！

我又沒忍住，問他：「你這風扇鏈接能發我一份不？」

「家裏隨便拿的，我也沒有鏈接。」

我難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