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三周年紀念日那天，林慕正在陪伴他的心頭朱砂痣。

而我，則孤身前往山上，為腹中尚未露麵的小生命祈福。

寒風凜冽，山路濕滑。

我不慎跌倒，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而後，林慕找到了我，然而我卻因“失憶”而對他陌生起來。

他近乎絕望地懇求我，試圖喚起我過往的記憶，甚至提起了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

但我始終以一種淡然且疏離的眼神凝視他，就如同他曾對我冷漠相待一般。

1

「小雅，我今晚有加班，可能回不去了。」

當我看到手機屏幕上半小時前的這條信息，心中湧起一陣惘然。

我精心裝點的家，用心烹飪的菜肴，以及放在餐桌上的孕檢報告，頃刻間失去了原有的溫度。

我心底明白，工作隻是他的借口。

因為不久之前，夏晴已經提前給我打了預防針：「蠢貨，其實每一個和你接觸過的人都對你嗤之以鼻。信不信，就在今天這樣的日子，看看林慕會不會為了我而放你的鴿子。」

三年前的今天，林慕親自將婚戒戴在我的手指上，眼中滿載期待。

在我們的婚禮上，他深情地向我承諾：「小雅，結婚後我絕不會讓你動手做家務。我會疼你、愛你，直到永遠。」

那時的我，抬頭看著眼前這位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的男人，眸中也閃爍著憧憬的光芒。

後來，夏晴離了婚，身無分文的她投靠了林慕的庇護。

夏晴，是他少年時期傾心付出的對象，是他初戀的情愫所係。

世人常說，初戀對於男人而言，有著無可替代的意義。

因此，我內心的不安逐漸滋長，不斷提醒他要注意與夏晴之間的距離。

他們開始共享晚餐，一起觀影，共同遊覽迪士尼樂園......

那些我們戀愛時曾甜蜜規劃的願望，他一一與她實現。

他總是強調，他不會背棄我，他會妥善處理與夏晴的關係。

「她在這座城市裏孤苦伶仃，沒有親人朋友，我們畢竟高中時期就相識，如果袖手旁觀，也太過無情了。」

隻是單純的同情？隻是憐憫嗎？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那時候他已經開始了內心的搖擺。

當心開始飄搖，便再無邊界可言，他的猶豫也讓夏晴看到了希望。

三個月前，夏晴首次公開對我發起挑戰。

2

那次，我因為疫情發起了高燒，但還好我在家裏始終存有退燒藥，可當我喝完藥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我以為是他看了我發的消息回家了，卻不想隻等到了關門的聲響。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掙紮著起身前往客廳查看情況，卻隻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藥箱。

我看著和他的聊天界麵，上麵是我發出的消息:我發燒了，你別回家，小心感染。

而他至今未回。

突然翻到了夏晴的朋友圈，上麵是她新發的真倒黴，陽了，但還好有你。

配圖是一堆藥品，我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那是我買的那些藥。

情緒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躺在床上如同一隻擱淺的魚，拚命地大口呼吸。

在最為無助的時刻，我想起了林慕的誓言。

輾轉反側許久，我還是給他發去一條信息：「你在哪裏？」

片刻之後，他回複道：「你沒事吧？是發燒了發神經了嗎了嗎？」

我頓時愣住。

那句話迅速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的消息，剛剛不小心碰到的，你生病了，好好休息。」

我知道，那句話是夏晴發出的。

然而，林慕依舊為她辯護，對我敷衍應付，任由我被玩弄於股掌之間。

此刻，林慕的心，似乎已完全傾向於夏晴，甚至可以在妻子生病時拿走藥品去另一個女人那裏。

回憶紛飛，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時光。

那時我依偎在他懷裏，慵懶地念叨著我的願望清單：「等安頓下來，我們去青島看海吧。對了，三周年紀念日我們要去爬山哦！」

林慕緊緊地抱住我，溫暖的氣息灑落在我的發梢：「好，我陪你。」

「我還想去很多很多地方旅行呢，到時候你可別嫌累找借口哦。」

「絕對不會，小雅。你想去哪裏，我就陪你去哪裏。」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他懷抱中傾聽他有力心跳的那一刻，我心裏想著：我們會永遠像現在這樣幸福下去。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

幾天前我提及三周年紀念日爬山的約定時，他神情平淡地告訴我：「我實在太忙了，你自己去吧。都是成年人了，總不能做什麼都需要人陪。」

「不是早就約好了嗎？那別的地方也不陪我去嗎？」我堅定地看著他。

他微微愣神，隨後垂下眼簾，睫毛輕輕顫抖。

沉默良久，他淡淡地說：「我最近真的沒時間。」

回憶交錯纏繞，昔日的美好如雲煙般消散，如今的一切昭示著：他不再愛我了。

退燒藥似乎失去了效用，頭也陣陣抽痛。

我蜷縮在床上，靜靜地承受著那席卷而來的痛苦，直至臉色蒼白，直至冷汗淋漓。

疼痛成了最好的安眠劑，最後，我在疼痛中沉沉睡去。

3

自從那一晚之後，我們之間的微妙隔閡似乎被徹底打破。

他對我完全失去了溫情。

某個傍晚，我無所事事地漫步在街道，忽然瞥見了林慕和夏晴的身影。

他們正在一家西餐廳裏，言笑晏晏的享用著精致的食品。

然而，林慕曾經明確告訴我，他厭惡西餐，認為那些稀少的菜量簡直是在浪費金錢。

尤其對未熟的牛排的食物深感排斥。

此時此刻，他卻滿臉柔和笑容，細心地為夏晴將牛排切好。

「這家店的味道真不錯，以後我們可以常來呢！」夏晴乖巧地接受林慕遞來的切好的牛排，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林慕則默默點頭回應，眼中盡是溫柔深情。

不幸的是，我的走進打破了他們原本溫馨的時光。

當夏晴看到我時，她驚惶失措地站了起來，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小雅？」

林慕也瞬間起身，本能地將夏晴擋在身後，看向我的眼神如同麵對一場危機，仿佛我是那個令人畏懼的惡魔。

我舔舐了一下幹燥的唇瓣，卻無法說出任何話語。

他的“加班”借口，原來是為了陪伴她。

「小雅，你別誤會，我和林慕高中就是朋友。他隻是覺得我最近遇到了困難，所以想要幫我一把。」夏晴急切地解釋道。

我自然清楚她與林慕的高中情誼，

在那段林慕對她關懷備至的日子裏，我也曾默默承受過那份失落的苦澀。

遺憾的是，在那段青春歲月的記憶中，始終隻有他們的名字並肩而立。

林慕不知道的是，我從高中時期就已經對他傾心。

我選擇給他們留下顏麵，同時也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猶豫再三後，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淡淡地道：「好的，我明白。」

林慕俊美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慌亂，還未待他開口，我已經迅速轉身，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的，我是那麼嬌弱，情緒又是那麼敏感。

他全都知道，可是，他卻選擇了沉默。

4

這場婚姻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繭，起初我以為裏麵包裹的是幸福與和諧，於是毫不猶豫地投入其中。

而今，這繭卻讓我感到壓抑窒息，仿佛有一天會在無聲無息中失去呼吸。

昏黃的燈光下，我迷茫地抬頭凝視著房間內五彩斑斕的氣球。

那時，我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跟隨林慕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城市。

多麼天真，多麼單純。

在這場婚姻的博弈中，我仿佛是一個賭徒，但所有的跡象都在揭示一個殘酷的事實：我輸得一敗塗地。

我對自己的喜好總有著近乎偏執的堅持。

比如按部就班的旅行計劃，比如對林慕的感情。

於是，我決定即使孤身一人，也要完成那個周年紀念的約定。

因身體不適，午餐未曾進食，午後我才啟程，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才抵達山腳。

一下車，我就因難受而幹嘔起來。

冬日天黑得早，我總覺得黃昏即將來臨，於是強忍不適，開始艱難地攀登山路。

半山腰上的那座寺廟香火鼎盛，絡繹不絕的信徒前來朝拜。

抵達寺廟後，我思索片刻，虔誠地許下了一個最樸素的願望：願孩子健康快樂成長。

離開之際，一位僧人突然拉住我，慈悲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憐憫：「女施主，天色已晚，行走不便，何不在此留宿一晚？」

我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向他輕輕搖頭：「多謝大師，不必了，天黑之前我應該可以下山。」

他深深地歎息了一聲，眸子裏掠過複雜的情緒，最終隻能無奈地看著我離去。

5

按照原計劃，我確實應在天黑前回到山腳。

然而，我在寺廟前那株枝葉凋零的老樹上掛了一封信，一封親手書寫的祈福信。

信中寄托了對孩子深深的祝福，以及兩年前我們兩個人共同在景願中所寫的：願林雅與林慕連理相伴，一生一世。

盡管這一行為顯得有些荒誕，但在那裏留下那句話，也算是與過去做一次告別。

那棵樹隱藏得較為隱蔽，因此我在尋找和懸掛的過程中耽誤了不少時間。

當天空逐漸低垂，夜幕漸濃，我隻得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明。

雪後的山路濕滑難行，身著厚重羽絨服的我行動略顯笨拙。

一不小心，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滑倒，也不知道撞到了哪裏，當我再次抬起手腕時，鮮紅的血液正汩汩流出。

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血跡顯得格外駭人，我連忙拿起手機，撥通了林慕的電話。

「不是說了今晚不回去嗎？」電話那頭傳來他不悅的聲音。

我愣住了，剛要開口求援，電話卻被無情地掛斷。

然而，此刻並不是沉浸在失落情緒中的時候，因為黑夜隻會越來越深重，而危險也在步步緊逼。

於是，我努力嘗試站起來，卻不慎踏空，身體開始向下陷落。

我拚命抓住身邊的一切可以抓握之物，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凍得麻木。

緊接著，手機也從手中滑落，手電筒的光線瞬間熄滅，我在黑暗中不斷滾落。

後腦勺顯然是撞到了硬物，劇烈的疼痛過後，我很快陷入了昏迷。

生活中有太多的未知與變數，比如那個曾誓言白首偕老的人突然移情別戀，又比如一心隻想實現諾言的我，險些在那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6

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17歲的林慕。

窗外雨水沿著透明玻璃流淌而下，他斜倚在公交車窗旁，我耳畔的歌曲恰好唱至：「初次遇見陰霾，掩蓋你半麵容顏。」

一段故事，如此渴望解讀。

他眉眼如畫，帶著幾分慵懶側首向身旁好友淺笑，修長的睫毛在眸下灑落一片光影。

似有某種情緒穿透了我內心的壁壘。

我們的首次交談源於我的一篇優秀作文，文中我表達了我對諸葛亮的欣賞。

那時他在下課後叫住我，凝視著我，低笑著道：「同學，你也喜歡諸葛亮嗎？」

我猝然迎上他的視線，慌亂的點點頭。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緊張。微笑著道:「我也喜歡諸葛亮，加個微信吧。」我呆呆的拿出手機，加過微信後就慌亂離去，留下他愣在當地。

還有一次，我們曾共同照料過同一隻流浪的小狗。

高中時期，他從一位心態扭曲的男子手中救下了一隻小狗。

於是，我們一同節省生活費用，日複一日地將小狗撫養長大。

遺憾的是，小狗最終不幸遭遇車禍去世。

他將小狗安葬在樹下，輕輕地道：「小狗，下輩子找個好人家，一定要平平安安。」

林慕此時的話語溫柔無比，與他對待那些惡意之人時的冷冽形成鮮明對比。

他總是如此，愛恨分明。

後來聽說他傾心於五班的夏晴。

夏晴是眾多男生心中的夢中情人。

她美麗動人，活潑開朗，陽光明媚，充滿熱情。

原來林慕也對她有了情愫。

這段無果的暗戀，被我深深埋藏在那些煙雨蒙蒙的日子中。

高考結束後，我們各自奔赴前程，據說夏晴嫁給了本地的一位豪門子弟。

而我和林慕考入同一所大學，關係逐漸親密起來。

19歲那年，我們相愛了。

五年熱烈的戀情過後，24歲的林慕向我求婚。

盛大的婚禮上，他深情款款地向我表白，眼中盡是眷戀：「我終於，能擁有你了。」

「結婚後，如果你對我不好，我爸爸可管不到這裏呢。」我含淚抬頭望著他，話語中帶有一絲哽咽。

他低頭在我額頭印下一吻，熾熱而又深情：「不會有那樣的日子，我們會一直幸福。」

結婚一天的流程下來，我渾身酸疼，整個人累的說不出話。

林慕小心翼翼地為我按摩，眼神中滿是疼惜：「以後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那時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對未來充滿了無盡的期待。

後來夏晴離了婚，她再次出現在林慕的生活中，我的幸福便由此破滅。

林慕開始說出尖銳刺人的話語。

「能不能別總胡思亂想？你這樣我也很疲憊。」

「你又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是不是？」

「跟你這種無法理解他人的人，真是沒法溝通。」

「行了，就這樣吧，別再煩我了。」

......

我們陷入了一場永無止境的爭執，我逐漸變成了夏晴口中的“悲情女子”。

夏晴越是傲嬌，我就越是卑微。

那場瓢潑大雨中，我靜靜地看著林慕懷抱著夏晴。

他擁抱得那樣緊，仿佛要將她融入骨血一般。

我緊握著手中的雨傘，內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原來我一直牽掛的人，此刻正在為他人撐傘。

更諷刺的是，那天恰巧是我的生日。

回到家中，我獨自買了蛋糕，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一口一口伴著淚水吞咽，滿口都是苦澀的味道。

林慕過了午夜十二點才回家，他隻是瞥見桌上殘留的蛋糕包裝，滿臉愧疚地說：「抱歉，我忘記了，明年一定陪你一起過。」

我孤注一擲地隨林慕來到了這座遠離家鄉的陌生城市，沒有親朋好友。

曾經誓言會視我如寶的林慕，如今竟對我說：「對不起。」

何為最無力的事？

比如親眼目睹自己的愛人漸行漸遠，投入別人的懷抱。

某個深夜，夏晴聲稱想要放棄生命，林慕急忙披上外套去找她。

「你真的不明白嗎？她的這套伎倆還要上演多少次？」我緊緊抓住林慕的衣角。

他不耐煩地揮開我的手，力度過大，我不慎碰翻了桌上的玻璃杯，碎片紮入我手腕的肌膚，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他看著我血流不止的手腕，卻隻是略微蹙眉：「客廳備有急救箱，乖乖自己處理一下傷口，不然會感染，我很快就會回來。」

無論是那個雨夜，還是紀念日那天，其實林慕早已做出了選擇。

那個曾經深愛我的林慕，已然消失不見。

所以愛情不能持久熾熱。